岭南大多数村落都在山中,极为闭塞,甚至于不同的族群同属于岭南范围,距离太远,几乎见不到面,互相之间沟通可能都有障碍。
他们或许有自己的文字,可真正识字的,整个族群整个村子都只有那么几人,更遑论学汉字读诗书。
岩族有一些人能说汉话,也是因为村子里曾经有人走出去做工,又有曲婆子这样的汉女嫁进来。
而贫穷、落后、封闭……之下,会衍生出无知无畏的“恶”。
他们的思维很简单,目光也短浅,谢家人打开了他们对外面世界的一缕认知。
岩峻已经算是岩族里很有见识很有本事的年轻人了,“谢家婢女”的几句话,依旧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脑子却始终混沌着,各种东西挤在脑子里,极难运转。
但显然谢家婢女所说的好处更直接,他不由自主地顺着谢家婢女的话去想,夜里实在辗转难眠,就走到了竹楼附近,找到岩峡。
哭诉这种事情,他肯定做不好,岩峡可以。
至于岩峡听后如何激动,从尹明毓又睡了个好觉,嗅着清晨清新凉爽的气息,脚步轻快地走下来,却看到两双红通通的眼睛,便知道了。
尹明毓:“……”
虽然意料之中,但他们的反应太直白,教人怪复杂的。
“金儿姑娘~”只一日两夜,态度便大变,岩峡搓着手,一脸讨好地求,“你善心,再指点我们几句吧。”
他们是真穷,哭起穷应该天赋异禀啊,还需要再指点什么?
不过尹明毓还是耐心地问了,并且给出了一点建议。
岩峻岩峡皆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十分受教地点点头。
尹明毓还很大度地借了他们一辆马车,让他们事成之后,多买些吃食回来庆祝。
岩峻和岩峡难掩激动,牵着马车便一起离开竹楼,准备回村叫人出门去做大事。
曲婆子一看儿子半年多好不容易才回来,这两日都不待在家里,埋怨:“你又要干什么去?地里的活儿不做了?”
岩峻握着亲娘的双臂,“阿妈,我会让你和村子的人都过好日子的!”
曲婆子不明所以,只担忧地看着他们匆匆离开村子。
蝴蝶谷,侥族村,族长宅——
侥族的樊族长和少族长,蛮族的胡族长和三当家胡金,并两个汉人模样的壮年男子神情严肃地议事。
这两人是京中来客,悄悄来访所图自然不浅。
樊族长和少族长野心勃勃,胡族长却是兴致一般,他们两族的富贵已经有百年了,在岭南如同土皇帝,还需要京城的皇帝给他们封侯封爵吗?
若非两族牵扯甚深,无法拆解,他根本不想跟京城的王爷扯上关系。
“殿下已经将港口打点好,你们只要将那批货安然无恙地送到港口,顺利上船,便是大功一件。”其中一个汉人道,“待到事成,殿下一定不会亏待诸位,封侯封爵,指日可待。”
樊族长笑得畅快,颇有把握地说:“放心,我们已经有所准备,肯定稳妥地送过去。”
那人满意地点头,再三叮嘱:“那谢钦不是一般人,想要在他眼皮底下瞒天过海,恐怕不容易,一定要万无一失。”
少族长笑得自负,“再是厉害的人物,到岭南也要蜷起来。”
两个汉人对视一眼,也知道岭南大多是地方官员,朝中外放来的官员处处受制,很难活动手脚,像谢钦那般真的做了不少事的,已经是极有作为的了。
是以两人对他们的话并未怀疑,也都神色轻松起来。
这时,外头守门的人轻轻敲门,禀报道:“族长、少族长,岩族来人了……”
樊族长看向儿子,樊少族长回视后,微微摇头。
但岩族事关刺史家眷,樊族长便有些歉意地看向两个客人,道:“今日不妨暂且到此为止,请两位先住下来。”
那两人并未为难,干脆起身,蛮族的胡族长和三当家胡金也和他们二人一起从后门出去。
而蛮族两人一走出侥族的地界儿,三当家便悄声道:“不知这岩族为何教樊家那父子俩如此重视,族长,可要派人打探一二?”
胡族长无所谓道:“管他们干什么?不妨碍咱们就行。”
三当家不甘地劝说:“族长,侥族强占族地的世仇……”
胡族长摆手,“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现在不是挺好吗?”
他边说,边往他的住处走。
三当家知道他定是又要去找女人享乐,眼中闪过一丝阴沉,转而劝道:“岩族村与南梦族地颇近,不知会否影响族长纳妾……”
胡族长一听,果然驻足,十分重视道:“万不能耽搁我抬妾进门,快去派人打探。”
三当家紧咬牙关,尽力语气如常地应下来:“是。”
只是当他看着族长说完话就迈着急步走开的背影,眼中的不满便控制不住了。
另一边,樊家父子教人将岩族人带进来。
樊族长只正襟危坐在上首,一言不发,严肃中不掩其傲慢。
樊少族长面上倒是有几分纡尊降贵的和气,慎重地问:“岩峻,可是刺史家眷出了什么问题?”
岩峻和岩峡小心翼翼地看了威严的樊族长一眼,在岭南绵延百年的望族侥族比刺史家要更可怕。
两人皆有些怯。
“族长、少族长。”岩峻面容紧绷,试图动一动神情,可是越发僵硬,并不成功,“并非是刺史家眷出了问题……”
樊少族长一听,稳坐下来,皱眉道:“岩峻,我先前交代你的事儿,你忘了?看管好刺史家眷,近来务必要谨慎些,不要教人察觉出异样,也尽量不要来找我。”
岩峻心里有些不舒服,克制着,说道:“少族长,我也不想违背您的吩咐,但是我们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了……”
樊少族长问:“什么意思?”
岩峻努力作出愁眉苦脸状,道:“我们族里穷,自个儿都有上顿没下顿的,实在要供养不起谢家那些人了……”
他语气还是有些生硬,不够有说服力。
岩峡豁得出去,“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就哭嚎起来:“少族长,我们怕饿着那些人,坏了少族长的大事儿,但村子里都吃不上饭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
岩族村是真的穷,他本来是假哭,哭到后来,想起这两日的遭遇,眼泪鼻涕就下来了。
樊家父子一听他这嚎哭的嗓门儿,下意识地往后看,随即,樊族长喝止道:“住嘴!”
岩峡吓了一跳,面上露出些许惧色。
樊族长冷声道:“谢家的东西没到手?那么多东西,还不够你们吃用的?莫要贪得无厌。”
不是许诺他们好处吗?现下便是贪得无厌了?
岩峻低垂的眼中闪过不忿。
好在,谢家婢女说过此事,倒也不慌。
岩峡收住哭声,凄惨地说:“族长,这个关口,我们不敢拿出去花用啊,万一被发现,不是害了族长和少族长吗?”
“不然……”岩峡试探地问,“不然下次,我们将东西拉过来吧?应该有不少好物件儿,正适合族长和少族长这样的大人物用……”
樊少族长斥道:“近来不可张扬!”
岩峻也调整好了情绪,无能为力道:“少族长,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您就当是提前给我们一些好处,让我们度过这些日子,行吗?”
樊少族长看向父亲,见父亲微微点头,方才问道:“你们要多少?”
岩峻和岩峡皆是一喜,想到那个婢女的话,也不说实数,就瑟缩着伸出五指微微张开的巴掌。
“五千两?”樊少族长面露不愉,但他不想节外生枝,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五千两!
岩峻和岩峡全都震惊地瞠目结舌,全靠死死掐住大腿,才没有失态。
但是等他们看到装着银子的大箱子在面前掀开时,眼睛发直,死死地盯着箱子里的钱。
樊少族长瞧着他们粗俗不堪的样子,也不管两人如何将这些银子抬走,嫌弃地赶他们走。
岩峻和岩峡点头哈腰地告退,合力抬起沉重的箱子。
没拿到钱的时候,还觉得不真实,现在钱在手上,重好啊,越重越好!
这可是五千两!
他们村子所有青壮往死里做工,一年估计也赚不上一百两,这五千两,够他们全村好些年嚼用了!
而樊少族长看着他们出去,冷笑一声,“晾你们这些乡下人也花不了多少。”
马车就停在外头,其他岩族青年看见他们真的抬着箱子出来,结结巴巴地询问,一听竟然真的拿到了钱,全都脚下虚浮,神情飘忽。
就连岩峡,放下箱子,也忍不住冲着族人们傻笑起来。
但他们笑着笑着,又情不自禁地哭起来,为什么他们这么艰难,别人却轻松地拿出这么一大笔钱?
岩峻勉强还算稳得住,怕引人注目,催促几人将箱子抬上马车。
几人连忙回神,抬箱子上去,岩峡更是直接吹捧道:“不愧是峻哥,稳得住。”
他们带着这么多钱,哪放心在外久留,上了马车便赶忙离开蝴蝶谷。
但岩族人马车一动,胡三当家便从远处的石像后走出来,若有所思:岩族哪来这么好的马车?
谢家的马车,就算没有任何明显的旗帜、标识挂在上面,也不是好借的。
岩峻他们进到县城,就按照谢家婢女的话,在县城里大肆采买,打算回村庆祝。
他们从前没钱,觉得买什么都贵,可现下发现,就算他们可劲儿地挥霍,也只能花到五千两中极小的一部分,便有些收不住。
直到马车彻底装不下,岩族众人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还有人庆幸地说:“幸亏金儿姑娘借咱们马车,不然哪拿的回去。”
其他人纷纷点头。
岩峻没说话,催促他们赶紧打道回府。
而他们一群衣着寒酸的男人,驾着这么好的马车,又大肆采买,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谢钦派出来大量护卫搜寻,县里当然也不例外,着常服隐在路人中间的谢家护卫只看了一眼,便确定这是谢家的马车。
两个护卫瞬间分开,一个人回州城报信儿,另外一个隐匿在马车身后跟上去。
与此同时,南越州州衙,一个小乞儿跑到州衙门前,把一封信和一根红手绳递向差役,按照别人跟他说的话,怯生生地学道:“给刺史大人,他不看一定会后悔的。”
差役都知道这两日刺史大人在为什么烦恼,一把揪住要跑的小乞儿,提着不断挣扎的孩子进了州衙,去见刺史大人。
谢钦身为刺史,还有公务在身,不能积压,即便心下担忧,也要沉下心埋头处理公务。
褚赫从旁辅助,时不时瞧向谢钦,都觉得他如此稳如泰山,实非常人。
“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谢钦倏地抬头,语气平静道:“进来。”
护卫拿着信和红手绳走进来。
谢钦一看到那根红手绳,再坐不住,立即起身走出书案,直接拿过那根红手绳。
这绝对是尹明毓的手艺!
褚赫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而谢钦又取过那封信,撕开来展开,越看越是面色冷凝。
护卫禀报:“郎君,是一个小乞儿送到州衙的,属下询问过,对方给了他几枚钱,支使他过来的,他没看清对方的长相。”
褚赫走过来,问:“景明,信上写了什么?”
谢钦直接将信递给褚赫,挥手教护卫先出去,复又低下头看那红手绳。
红手绳上有些脏污,手指上也沾了一点污渍,谢钦却没在意,只拿帕子轻轻擦拭手绳,见手绳擦不干净,便又去拎起茶壶。
褚赫面上升起怒意,道:“这背后的人可真是嚣张至极,竟然如此大言不惭,还教我们不要多管闲事!岂有此理!”
茶壶里是清水,谢钦直接倾倒下来,清洗手绳。
褚赫正气怒,瞧见他的动作,无语,“你还有心情洗手绳……”
谢钦几下洗干净手绳,放在帕子里裹了裹,道:“这是明毓亲手编的。”
褚赫叹道:“自然得是熟识之物,才好教你投鼠忌器,任他们摆布。”
谢钦微微摇头,掀开袖子,露出另一根有些褪色的红手绳,单手解下。
褚赫惊讶,“你竟然戴这玩意儿?”
谢钦没言语,将红绳摊平放在书案上,又从帕子里拿出另一根红绳,摊平放在旁边,随后拿起笔。
褚赫探花及第,思维当然极敏捷,马上意识到什么,走过去看。
那根刚送来的红手绳上,有些花纹,完全没有规则,若是单看,绝对不会有人多想。
可谢钦那根,虽然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但若是以有特殊涵义的目光去看,便能发现,像是“日月”二字。
是以褚赫再看谢钦在纸上书写笔画,便感叹道:“弟妹可真是……机敏。”
因为尹明毓的手艺实在粗糙,留出的空隙时大时小,无法完全确定笔画,谢钦书写之时,不得不多列了几种可能。
一个状元一个探花,大邺读书人中出类拔萃的两个郎君,拿着地图几番对比,才终于确定一个字——
岩。
谢钦和褚赫对视一眼,然后视线落在地图上岩族村的位置。
而就在两人找到答案,稍稍露出些喜色之时,在外搜寻的护卫疾驰回来,禀报他们发现了谢家的马车,已经派人跟上去。
状元、探花二人:“……”
解谜半晌,一朝白费。
不过总归是好消息,由于背后之人尚未显现,不好打草惊蛇,而且谢家大半护卫还都在外面,谢钦便按捺下来,待到州衙各官员都下值了,才和褚赫一起带着十来人悄悄赶往岩族村。
他们得先去确定,尹明毓他们是不是在那个岩族村。
岩族村——
岩峻等人带着马车的吃食回到村子,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岩峡等人挺起胸膛,岩峻宣布:“今日晚间,点起篝火,全村一起吃肉,一起庆祝!”
过节都没有这么丰盛,整个村子老的少的欢呼不止,纷纷忙碌起来,去准备晚间的大宴。
曲婆子却在看到银子之后险些晕倒,拉扯着岩峻才勉强站住,惊慌地追问:“你们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你们抢钱啦?!”
岩峻:“……”
他们那行为……算抢钱吗?
然而曲婆子一看他不言语,顿时万念俱灰,瘫软下来,紧紧攥着岩峻的手腕,气若游丝地说:“快!快跑……”
岩峻慌了,忙解释:“阿妈,不是,不是抢得,是……是……”
他语塞片刻,见亲娘不信,绞尽脑汁后忽然灵机一动,道:“是咱们村的贵客,是他们帮咱们想了谋生的办法,还给了我们值钱的物件儿去换钱,你看那马车,就是他们借的。”
曲婆子怀疑,“真的?”
岩峻斩钉截铁,“真的,不信您去问问昨日来过咱们家的那个姑娘。”
曲婆子半信半疑,就去拿了新采的菌子,道:“你不是说要往竹楼送食材吗?我跟你一起去。”
岩峻只得带着她一起去,还马车的时候一直对谢家婢女使眼色。
尹明毓能看出他是想暗示什么,但他看起来真的很不擅长,就像是抽筋了一样。
“姑娘。”曲婆子瞧见那些吓人的护卫,也不敢上前,只拎筐往前送,道谢,“我儿子说你们帮着想了谋生的法子,又让他们去当东西换钱,真不知怎么感谢你们,这点菌子给你们添菜,别嫌弃……”
尹明毓瞥了一眼岩峻紧张的神色,示意护卫上前接过,随即笑道:“不妨事,我们少夫人心善,举手之劳而已。”
曲婆子一听,彻底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她又指向那筐菌子,笑道:“这菌子做熟了极鲜美,你们都尝尝。”
尹明毓含笑点头。
曲婆子还要回去帮忙,不能久留,又叮嘱了一句“一定要做熟啊”,这才和岩峻一起离开。
护卫照旧将食材先拿去老大夫处验过,才又送去厨子手中。
天色昏暗下来,岩族村那头点起巨大的篝火,连竹楼这里都能瞧见那头的热闹。
又晚些,岩青跑过来请尹明毓和银儿还有老大夫去那头玩儿。
尹明毓颇有兴致,便教人将端着做好的菌子和其他菜,一起到了篝火处。
她还是谨慎的,即便觉得岩族这些人看起来不甚灵光,也只分自己带过去的菜,并不吃他们做的东西。
而岩族村人完全没有发现,还都觉得她很是平易近人,也不像有些人那么傲慢刻薄,全都对她笑脸相待。
载歌载舞时,也热情地招呼她一起。
银儿看着自家娘子的好人缘,再看她自个儿周遭冷冷清清,颇为无言。
唉~这世上就是有许多人有眼无珠,看不透本质。
尹明毓只在远处瞧着一群岩族少女曼妙的舞姿,走到岩峻不远,闲问道:“钱打算如何花用?”
岩峻眼里映着火光,满是希望道:“省着花,足够我们村子花好多年。”
尹明毓:“……”
她的神情太过明显,岩峻挠挠头,问:“金儿姑娘,不对吗?”
尹明毓看向篝火和旁边欢快舞动的岩族孩子们,道:“刺史大人不是在各县办学吗?送村子里的孩子们去读书吧。”
“啊?”岩峻极为难,“读书费钱,万一村里孩子愚笨,考不上功名,不是白费钱……”
“多读书多见世面,才知道如何钱生钱。”尹明毓淡淡道,“你们做的蠢事,下一代继续做,以为还能幸运地再碰到我们少夫人吗?”
更何况,只不过是减少伤亡的权宜之计罢了,难道他们以为,做错了事不需要受到惩罚吗?否则律法何用。
岩峻脑子里还在纠结读书的事,忽然道:“那个刺史好美色,也不是什么好官,虽然不一定会对你下手,但是万一不挑呢……”
尹明毓:“……”
她的姿容就算并非上上,也称得上清丽,第二次了……
而且,“刺史大人不贪花好色。”
“不好色怎么会收下美人?”
“我们刺史大人什么美人没见过?”更何况实事求是,谢钦本身就俊逸非凡,“你又见过几个美人。”
岩峻露出个傻笑,“我见过仙子,连你们少夫人都比不上……”
尹明毓抽抽嘴角,想说他一个男子这般说颇为失礼,但想想他们这地方,便住了口。
她转身打算走,忽然感觉有些晕眩,忙招手叫银儿来扶她回去。
然而奇怪的是,分明没有喝酒,却越走越是天旋地转,眼也开始花起来。
尹明毓晃头,眼前竟然冒起金星来。
银儿见她神色奇怪,担忧地问:“娘子?你没事儿吧?”
尹明毓不回答,但还能走,银儿更加不放心,只得赶忙扶着她回去,护卫们紧紧随在她们后头。
竹楼处,谢钦等人先前来到附近,看见村口人来人往,便打算绕后摸进去,这一绕远正好就看见了被把守的竹楼,
他们也远远瞧见了谢家的随从和护卫,看着状态好像……颇为闲适,甚至还能从竹楼的窗口瞧见童奶娘抱着谢策走动的身影。
谢钦皱眉,其余人面面相觑。
虽然奇怪,但他们仍然决定先从后山处摸进去摸清楚情况。
此时岩族把守的人大部分都回村子里参加篝火宴,人不多,是以谢钦等人轻而易举地便进入了竹楼后。
谢钦踩着护卫们,借力攀上后窗,打开窗子一翻进去,便和金儿对上视线,见她要开口,立即示意她噤声。
金儿下意识地闭紧嘴,随即反应过来,大可不必,便又出声:“郎……”
但谢钦已经大步走开,她只得又住口,抬步跟上去。
谢策已经睡着,正躺在竹床上,竹床背对而坐一个女子。
“明……”谢钦一进里间,便要轻声叫尹明毓,却在看到女子背影的一瞬间止住,“是谁?”
竹床上的女子回头,浑身一软,从竹床上滑下来,“咚”地跪下来,“郎君?!”
谢钦还担心教人发现,向紧闭的窗子忘了一眼,才又冷声问道:“少夫人呢?”
染柳听到“少夫人”三个字就慌,此时见到郎君,更慌了,结结巴巴地回答:“少、少夫人是金儿。”
后头的金儿一见郎君的目光如冷箭一般射过来,连忙摆手飞快解释:“不是,郎君,少夫人不是我,少夫人装作是我,我现下是铜儿!”
谢钦:“……”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时,竹床上刚睡着的谢策被吵醒,眼睛都没睁开,就迷迷糊糊地问:“嗯嗯回来了吗?”
谢钦:“……”
嗯嗯……又是什么?
谢策坐起来,两只小手揉揉眼睛,放下的时候看见谢钦,一呆。
他以为自个儿还没睡醒,眨眨眼睛,又躺下来,还轻轻拍自个儿作出哄睡的动作,但很快又爬起来,惊喜地看向男人,张嘴喊:“父……唔唔!”
“别叫。”谢钦及时捂住了他的嘴,而后转身严肃道,“事无巨细,说清楚。”
金儿不敢有任何隐瞒,将他们这几日发生的事儿毫无保留地全都说清楚。
谢钦听完,“……”尹明毓,你可真行。
外头传来动静,几人一同侧目,金儿透过窗子看出去,回头惊喜道:“郎君,是少夫人。”
谢钦便坐在那儿等着尹明毓上来。
楼下,尹明毓状态越来越奇怪,喝多了似的手一直抓抓合合,银儿吩咐人赶紧去请大夫,便先扶着她往楼上走。
两人一进去,看到谢钦,皆是一呆。
银儿:“……”完了,是郎君……
尹明毓满眼金光普照,“财神~”
挣开银儿便要拜。
谢钦额头一跳一跳,抱住她,咬牙,“尹明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