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极致的纠缠过后，带来绵绵无尽的疲惫和空洞。身子疲力尽，心也是。

莫尊拉上裤子的拉链，起身坐在床沿，整理自己凌乱不堪的衬衣。扣子被她扯得只剩下了三颗。

疼痛丝丝缕缕袭来，后背、肩膀、小腹、脖子，嘴，到处都疼，她下手很重，抓他咬他，像只发狂的小野兽，充满暴力。

衣角忽然被揪住。

昭昭没有说话，只伸手扯住他的衣服，咬着唇，眼睛里又恨又痛，看着他冷漠的背，难过得浑身发抖。

然而这些汹涌的情绪，汹涌的爱意，他连看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推开她的手，默然离开。

门关上的一瞬，昭昭跌跌撞撞下床追他，可身子太虚弱，刚下地就摔倒了，她只觉得自己痛得再也爬不起来了。

她不知道莫尊没有走，他立在房门外很久，疲惫的身影融化在昏暗光线里，模糊一片。

转身靠在墙壁上，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慢慢吸了一，又一，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云昭昭刚才崩溃的模样，让他心痛难当。

迟了，他们走到这一步，如何还能回得去？

摇摇头，莫尊嘲笑自己，竟然还在想回到过去么？不，他不想这辈子都栽在她手里，他不想再死一次。

踩熄烟头，他迈开长腿离开。

早上，雨致端着早餐来找昭昭，却没想，一开门看到的竟是这样的场景。

床铺混乱不堪，她什么也没穿，蜷缩在地上，浑身青紫，睁着呆滞的双眸，跟死了没两样。

雨致将她拖上床，穿好睡衣，怎么了？你怎么了？是不是莫尊？

她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剧烈抽痛。

我为什么要活着？她问雨致：当初我就应该死了的，如果死了，也许现在他就不会这么恨……我本不应该活下来……

雨致气得不停落泪，你在说什么？又傻了吗？想想云熙彦，他那么爱你，一点不比莫尊差啊！昭昭闭上眼睛：莫尊他恨我爱上了熙彦……他们都恨我，三心二意……我为什么会同时爱上两个男人？我本不应该活着让他们痛苦，我除了让他们难受，还能干什么？我活着干什么？

云昭昭！雨致心疼得要命，你不准再把死啊活的给我挂在嘴上，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她慢慢拉起被子盖住头，不想再说，也不想再听任何话了。

一阵凉意卷席而来，雨致心中酸楚难当，昭昭现在这个样子，跟当初一模一样，自责，消沉，生无可恋。她好不容易才把她救回来，怎么又为了莫尊变得半死不活了呢？！

越想越气，冲上三楼，见书房门口有人守着，便知道莫尊在里面，只是还没跑到门口，她就被拦下了。

莫尊，你给我出来！

宋小姐，请你不要在这里闹。

她恨声大骂：莫尊你这个禽兽！你非要昭昭死了才开心吗？竟然这么恨她，干脆放她走啊！把她还给云熙彦啊！你凭什么这样折磨她？凭什么？雨致哭起来：你要恨就恨我吧，当初是我让她跟云熙彦在一起的，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昭昭差点活不下去，她当时只剩半条命了你知道吗？莫尊，你还有一点良心吗？

宋小姐……霍七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看着那颤抖的背影，心中深深叹息。

楼梯口已站满了人，阿胥靠在扶手上，一向玩世不恭的面孔此刻也沉得出奇。

雨致拽紧了拳头，想到这两天来看到莫尊跟白千汐之间亲密的样子，心凉透顶，又想到昭昭从前为他受的那些苦，那些罪，实在太不值了！急火攻心之下，破口大骂：你自己被人追杀，害得全家遇难，家破人亡，现在回来了，竟然把错怪在别人身上？莫尊，你落得这样下场都是你自作自受！连同你的父母，都是被你自己害死的！你有什么权利恨昭昭？

宋小姐！

霍七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不要太过分了！

正在这时，书房门打开，莫尊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

莫少……

沉的脸色，像终年不见天日的诡异植物，散发出令人战栗的冷酷。他一步一步走过来，面无表情，肃杀的气场让所有人屏住呼吸，不敢言语。

雨致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她知道，自己越过了他的底线，那些话，每个字都戳到他的痛楚，撕裂他的伤疤。

恐惧迎面扑来，她有些害怕，但为时已晚。

莫尊一手便扼住了她的脖子，满目清寒，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莫少……霍七倒吸一口气，见雨致涨红的脸渐渐变白，连半点挣扎的动静都使不出来，心中剧震。

但是没有人，敢上前劝阻。

此刻的莫尊，冷得完全不像个人。

正在他们屏息惊愕的时候，一个娇弱的身影出现了。

男人们自觉让开，让她跌跌撞撞地跑上楼，长发凌散，满面泪水，狼狈地，扑到莫尊脚边。

不要……她仰着身子，死死扣住他的手臂，放开她，莫尊……不要……

雨致眼角滑落一滴眼泪，整张脸浮肿扭曲，痛苦万分。

你杀了我吧莫尊……昭昭跪在他面前，揪着他的衬衣，痛哭不止：你杀了我吧……别伤害她……我什么都不要了，这条命给你，只要你高兴，只要你开心，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男人眼底血腥浓重，而脸色却漠然得毫无变化，只轻声问她：在你心里，是不是也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所有人？

昭昭心痛如绞，拼命摇头，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她攀着他站起来，靠在他怀里，用身体推着他，哭得悲凉绝望，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莫妈妈，也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都是我的错……

莫尊木然后退两步，松开了雨致的脖子，他任由昭昭在他怀里崩溃地流泪，任由她声嘶力竭，泣不成声。

霍七别过头去，眼眶发红。

走廊尽头，白千汐站在房间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幕。

昭昭缩着肩膀，感觉自己浑身的内脏都被掏空了，好痛好痛……她有多爱他啊，只要他一句话，她可以马上死在他眼前，只要他能高兴……

尊，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我吧……昭昭虚弱的身体紧紧贴在他膛，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你快回来吧，我要从前那个你回来……

莫尊一言不发，缓缓闭上了眼睛。

冰凉的眼泪划过脸颊，苦涩的，薄凉的，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流泪。

昭昭心力交瘁地昏死过去。

他突然觉得自己如此失败，总是让她哭，让她受伤。

霍七，莫尊抱起昭昭，嘴唇贴着她的额头，浅浅亲吻，待会儿，你送她回云熙彦身边吧。

莫少……

我不想再见到她了。他自言自语一般，瞅着她，忽然轻轻地勾起微笑，仿佛回到很多年前，第一次在酒会上见到她时，看她出丑的傻样。

那时他们都还是少年，很青涩，很单纯。

然而沧海桑田，谁又会想到，两个人会变成如今这样呢？但他不后悔，就算早知道结局，就算让他再经历那些痛苦，他仍然愿意遇见她，爱上她。

只是现在，他想，他们无法再走下去了。这辈子，都不要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