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有话直说？

路小远一愣, 继而心中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郁总完全没有追究他推人的事，而是直接洽谈公务。

这就是格局啊。

他随身携带笔记本电脑，这会儿打开公文包翻了出来。

正要递给人看, 又发现距离有些远。于是稍微挪近了一点儿。

那带着沐浴味的奶香再度靠近，郁景身体微僵。

路小远完全没有注意到，将屏幕转过去。

“我还没做整理，可能稍微……有些乱。不好意思。”

平时会上都是别人给他做汇报。

而这是他第一次跟除大哥以外的人这么商讨, 凭空生出一种给导师汇报的错觉，有些紧张。

“今天现场好些地方都拉了线，没有带我们过去。实际情况也跟表述不同。”

为免结巴，他语速放得极慢。

“郁总，你看这个……”

他没有说太多话，很多都是用文字展示。

这期间对面人一直没有开口。

路小远说着说着忽然没了信心, 停下道：“请问, 有什么问题吗。”

郁景抬起眼。

“……”

他以为这个小少爷上车是对他有好感，想要增加跟他相处的时间。

加之今天考察不顺, 所以才更烦躁。

没想到竟然拿出电脑来跟他开会。虽然有些许不周到的地方，但很明显是认真思考过了。

这一天对方基本没怎么发过言，去现场的时候也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所以他先入为主，以为这人脑子里压根没想工作的事。

回想方才心中误会，郁景略有些尴尬。

“没什么。”

他面上并未表现，目光投向屏幕。

“您考虑的点挺全面了, 我在想还有什么可以补充的。”

见对方准备发言，路小远洗耳恭听。

在与大哥两个人谈公事的时候, 大哥每次都会安静听完他讲话, 再给些点拨和建议。路小远每每获益匪浅。

而跟郁景在一起开会, 竟也有了相似的体验。

对方谈吐会更委婉, 不像大哥那么直白，但直击要害，补充了许多他没注意到的点。

路小远一边听一边点头，往电脑上做记录。

商务车往酒店方向驶去。当等抵达目的地，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

短会结束。

两人用车上这段时间统一了意见，并向手下人传达指示。

这一考察点已经没必要观望了，从候选名单剔除出去。明天一早就出发去另一个地方。

并且基于今日结果，需要让其他候选地产商补发一些资料。

“今天辛苦了，路董。”

两人一起回到酒店，在房门前分别。

郁景道：“您早点儿休息。”

路小远点头。正想要进门，又忽然被叫住。

“路董。”

郁景单手扶着门把看他：“车上的时候，不好意思。”

路小远：？

他没明白对方为啥不好意思，总之礼尚往来：“哪里哪里，我才是不好意思。那么用力推你上车……”

郁景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低低笑了一声。

“明天见，路董。”

.

五座城市，七处候选基地考察点。

这次出差持续了将近半个月。团队每每早出晚归，当等到与最后一位地产商沟通完毕，皆是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虽然项目刚起步，选定地点后后续还有更多繁琐的工作。但至少可以稍微喘口气，回去好好睡个懒觉。

再看路董和郁总。两人一边走，仍在一边交谈公务。

众人默默跟在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这两个都不会累的吗，超人啊。

路小远其实很累了。第一次出差这么久，每天都要坐交通工具移动、还要跟各种人打交道，已是身心俱疲。

他想稍微放缓一点儿节奏，可郁景效率实在太高，他不想拖累进度，只能硬着头皮去跟。

每每晚上都要熬夜，才不至于第二天开会核对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终于结束了。

回去以后他一定要睡懒觉，等明天中午再起。

今天是周末，跟孟氏集团开会怎么也得等到周一。等好好休息过后，再整理工作……

“明天下午，和孟氏开三方会议。”

乍一听见这句，路小远倏地定住。

郁景往前走了几步，见人没跟上来，停步回望。

路小远回过神，结结巴巴道：“三、三方会议？什么时候定的？”

郁景：“今天早上。”

路小远：咦？

“我今早和路董提过，如果今天内结束考察，明天就去孟氏集团开三方。”郁景笑，“您不记得了吗。”

路小远想了想。

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只是他当时刚醒不久，这句话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过脑子。

但如果明天下午就要去找孟老先生，那么今天肯定得加班了。

汇报资料许秘书可以帮他做，但逻辑得由他自己组织。

最重要的是，这种代表公司出席的会议，发言肯定得由他来。他需要提前写好稿子背得滚瓜烂熟。不然他一旦紧张，出什么错都不奇怪。

加班，睡觉；加班，睡觉。

路小远脑海里盘旋着这两个词汇，眼底逐渐发晕。

“……路董。”

“路董？”

直到有人轻声呼唤，他才回神。

郁景不知何时走近。眉间微微蹙着，似是有些担心：“您还好吗。”

路小远张了张口。

郁景：“如果是觉得时间有些紧，可以推迟……”

路小远抿嘴，摇摇头。

不行，怎么能因为他自己的原因耽误项目进程。

不就是加班吗，他可以的！

见状，郁景笑了笑：“不愧是您，效率真高。”

路小远：……

路小远：呜呜呜。

为了当一个完美的“霸总”，他真的好累。

这会儿两人已经走到停车点附近。

路小远一心想着尽快开始写发言稿，往自己车方向走。然而半途却被拦住。

“路董，”郁景拉开车门，“走错了。”

路小远：诶？

对方一手扶住车顶，对他彬彬有礼：“请。”

路小远：……

自从他第一天主动跟上车开会，这似乎便成了惯例。

对方大约是觉得这样很有效率，此后每每坐车都会主动开门，等他一起上来。

本来以为这最后一天，可以不用再坐同一辆了。

见路小远伫原地没动，郁景奇怪：“路董？”

路小远不好意思拒绝，硬着头皮坐上去。

呜呜呜他的稿子。

今天肯定得熬更晚了。

.

不出所料。

不单单是熬夜，而是通宵。

早上九点的飞机，七点钟就得起床。

当等路小远头昏脑涨搞好工作，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半了。

他觉得只要自己一闭眼肯定就会睡死过去，干脆不睡了。去洗了把冷水脸，换上西装。

系纽扣的时候，他低着头，只觉就连穿扣子的动作都让人昏昏欲睡。

眼前逐渐出现重影。他脑袋一耷一耷的，眼皮子差点儿合上。

咚。

下巴落了个空。

路小远回过神，强打精神继续系扣子。而系到最后一颗时，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多余的洞口。

他翻了半天，才发现是自己系错位了。

路小远只好把全部扣子解开，重新系。

这一折腾下来，时间已经到了六点。

酒店早上都会提供自助早餐。前些天比较忙，几乎顾不得吃饭，拿一块面包匆匆填肚子。今天还剩一个小时，倒可以悠闲一点儿。

而且为了不让自己睡死过去，路小远必须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做。

他记得，楼下餐厅应该供应咖啡吧。

拉着行李箱往外。当去等电梯的时候，耳旁传来滚轮拖地的声响。

路小远猜想是其他客人，依然耷拉着脑袋。

滚轮音止住。

“早上好。”

音色熟悉温和。

路小远抬起头，见是郁景。

对方依然跟第一天碰见一样，看不出丝毫疲惫，神采奕奕。

路小远想要回应，然而刚一张口，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

他一顿，连忙捂住嘴。

郁景问：“您没休息好？”

由于捂着嘴，路小远声音很闷：“下午不是要开会吗，稍微加了会儿班。”

看上去不像稍微的样子。

郁景眼帘垂下。

他刚过来时，就瞧见对方背影带了些疲态。

走近以后发现不是错觉。

眼下挂着浓浓的黑眼圈。甚至连头发也忘了打理，发丝乱翘。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收回视线。

“叮——”

电梯到了。

两人一起走进轿厢。

路小远拍拍脸颊，努力让自己振作精神。这时听见身边人开口：“您是几点的飞机？”

路小远想了想：“九点。”

虽然这段时间在一起工作，但星传与心昊毕竟是不同公司，因此机票都是分开订的。

“还有些时间，”郁景看过来，“方便一起吃个饭么。”

路小远一愣。

他有些意外。

因为他基本没见过郁景在外边吃饭。

有时候考察途中，正值饭点的话地产商会邀请他们去附近餐厅。

而郁景从来没有答应过，常常盒饭了事。

他跟在后边，也一起吃的盒饭。

他偶尔会看郁景吃饭。因为觉得对方就像一位矜贵公子，实在不像会吃这种东西。

然后又会恍然大悟。

对方白手起家，并非生来就这么有钱。

自助餐厅刚开放不久，饭菜都是刚上的。

除了西式的面包牛奶、中式的油条包子之类，酒店还供应各地特色小吃，点餐后由大厨现做。

路小远没什么胃口，只拿了一杯咖啡。

但他又不喜欢吃苦的，因此里边加了不少牛奶，原本纯黑的美式咖啡变成了深褐色。

路小远尝了一口，还是觉得发苦。

郁景坐在路小远对面，看人又忙不迭跑去拿白砂糖。拿起杯身，杯口微微抵住唇下。

没能注意到。

因为很少有人能跟上自己的工作步调。一时兴致高了些，以至于忽略了身旁人的身体情况。

很明显熬了一夜。而从眼下黑眼圈的程度来看，估计也不止今熬了晚。

他眉间微不可见地蹙起。

如果累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

以他现在表现的性格，这应该不难开口吧。

这时，前方传来轻微响动。

郁景抬眼望去，见对面人拿了几盒奶精与白砂糖回来了。放上桌时不小心碰落，立马蹲身去捡。结果无意间撞了额头。

砰。

音量不算轻。

郁景嘴唇微动，想要询问有没有事。

接着就见对面人倏地站起身，左顾右盼，像是生怕被人注意到似的。

察觉到他视线，朝他腼腆笑了一下。

郁景话咽了回去。

他忽然回想起来。

那天晚宴，对方亦是如此。分明不太擅长，却硬撑着与人周旋。他提出可以直接拒绝，对方却露出迟疑的神色。

当时他有些失望，以为是这位小少爷不够独立，连拒绝都要别人帮忙。

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单纯如此。

全盘接受一切，也不抱怨。就像只是不希望给别人添麻烦。

这与他一贯以来的认知相悖。

既然是路氏集团的小少爷，理应养尊处优地长大，怎么会养成这种性格。

郁景目光再一次投向对面。

小少爷正在揉额头，接着撕开包装纸，锲而不舍往咖啡里加白砂糖。

看那颜色，与其说是咖啡，倒更像是巧克力味的奶茶。

郁景放下杯身：“路董事长，三方会议延期吧。”

闻言，路小远一抖，半包糖都洒了出去。

他愣愣抬头，见对面人笑着朝他道：“我会去跟孟老先生沟通，您不必担心。”

路小远张了张口，半晌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毕竟都已经提前跟孟氏集团约好了，怎么突然延期。

郁景：“得给团队一些缓冲时间。”

路小远：“喔……”

“另外，您也需要休息。”

路小远一个激灵：“不、我不累！”

郁景没有说话。

对方顶着一头翘发和黑眼圈说这些话，实在没什么信服力。

他早餐吃的不多，见路小远喝完那杯疑似奶茶的咖啡后、没有拿更多东西，便打算起身。

这时，身旁有人走近。

“请问……你是亦尘么。”

郁景一顿，转头看去。

身前站了两个陌生女生。视线对上后，语气更加激动。

“哇！我没有认错，真的是亦尘！”

“我喜欢你好久了，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路小远嘴巴大张。

不知为何郁景身边突然来了两个女孩儿，叫着“YI”的名字索要签名。

这应该是……认错人了吧？

他实在不是圆滑的性子。想要上去帮忙解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正手足无措着，就听郁景语气温和：“不好意思，你们认错人了。”

俩女孩一愣，互相对视一眼。

“认错了吗。”

“奇怪，脸明明很像啊。”

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是跟朋友来这边出差，”

郁景站起身，垂眼望向两个女孩，“你们还有什么事么。”

语气依然温和。但许是身高差的缘故，莫名生出强烈的压迫感。

俩女孩涨红了脸，匆匆跑开。

路小远看看两个女孩远去的背影，又看看郁景。

郁景回过头，笑了一下：“走吧，路董。”

方才的压迫感仿佛只是错觉。

坐回电梯，电梯上方红色的数字一直往下落。

路小远回想刚才发生的事。

YI？

虽然第一次见他就觉郁景很好看，就跟艺人一样，没想到还真有撞脸的艺人啊。

他没有想太多。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乘飞机返回S市，有了喘息时间，路小远回去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到三方开会的时候精神抖擞，顺利完成汇报。

孟老爷子很满意。

影视基地地址已经确定，之后只剩具体的施工设计。

此后，他们只盯着进度就行。总之，以后总算不用再熬大夜了。

离开孟氏集团。

路小远远远瞧见郁景背影，追了上去。

大约是听见脚步声。对方停步，回头望来。

“那个，”路小远气还有些喘：“这些天辛苦你了。”

“您也是。”郁景笑道，“昨天休息好了么。”

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路小远脸红几分，点点头。

两人就这么无言对视了一会儿。

郁景率先开口：“路董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路小远这次过来，其实是想要郁景的联系方式。

之前虽然交换过名片，但对方的名片上只有公用邮箱和电话。此后星娱和心昊分开办公，为了随时沟通项目进程，还是有手机号码方便一些。

但他不知该如何开口，踌躇了半天。

郁景低下眼，见路小远右手攥着手机机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收回视线，从怀里掏出手机。

“我好像还不知道您的联系方式。”

就像是一眼看穿他的想法，路小远忙不迭交换了号码。

他之前给郁景的名片上其实有自己的手机号。只是不知何故，对方没有联系过他。

但他没好意思多问。交换联系方式后，挥挥手上了车。

郁景目送轿车远去，接着看向手机中的联系人。

路小远三个字横在屏幕上方。

“……”

他回想之前被自己丢进垃圾箱的名片，眉间微不可见蹙了一下。

这个时候，他还没意识到此时心中生出的情绪意味着什么。

只觉心情不太畅快。

也大约因为这一缘故，在后来收到路小远邀约出行的短讯时，他犹豫了一会儿，同意了。

.

路小远跟二哥约定过，一定要学会放松。

因此项目的第一进度忙完，便打算休息一天出去找点儿事做。

原本是打算约大哥，可对方好像很忙。每当他准备开口，对方要么是来了电话、要么是有人来找。

看着大哥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路小远顿时没了勇气。

然后他想到了郁景。

对方也是工作刚告一段落，时间上应该不太冲突。

何况对方出差教了自己很多东西。

为表感谢，又希望能和对方建立友谊，那么总得踏出这一步。

路小远鼓足勇气发出消息，很快得来回复。

看见内容以后，他松了口气，只觉邀请人出游好像没自己想象中那么难。

出房门的时候，恰好与大哥撞见。

路泠瞧见他道：“怎么了，笑这么开心。”

啊？

路小远倒是没注意，扯了扯自己脸颊。

“我刚才……邀人出去玩儿了。”

除了家人以外、出于工作以外的出行。并且还是由他主动。

这种心情不曾有过，他迫不及待朝大哥道：“而且他很快就同意了。主动一点儿，交朋友好像也没那么难。”

路泠沉默片刻：“他？”

路小远：“就是郁总。”

路泠原本想说些什么，但见弟弟一副欢欣鼓舞的模样，最终没有开口。

只问了一句：“你们明天去做什么。”

路小远挠了挠头。

“具体还没有说。不过……我想去登山。快秋天了，据说枫叶很漂亮。”

路泠摸了摸路小远的头，没再多言。

他转身进了房。

房间里光线黯淡，只电脑屏幕灯光亮着。

路泠目光投去，屏幕上方罗列着一些资料。

关于郁景的具体信息。

家庭背景普通，工薪阶层。20岁创立心昊传媒，凭一己之力把公司做到现在这么大。

社会关系上，没有太多错综复杂的关系。

唯一一点，是那人在14岁的时候就入了娱乐圈。

当时并非郁景，而是用了郁亦沉这一艺名。

大约是十一年前的事，郁亦沉出道以后，以童星身份倒是在圈内小火了一把。当时星传也有所关注。

不过对方18岁时匆匆退圈，从此再无消息。

娱乐圈更新迭代很快，这么多年过去，早没人记得这昙花一现的童星，何况还改了名。

并且，从商圈人士对郁景的接触来看，对方似乎有意隐瞒曾是艺人的过去。

路泠眉间微微蹙了一下。

小远想要交朋友，他不想去泼冷水。

目前来看，郁景身份背景没有太多可疑之处。

只是娱乐圈内环境错综复杂，从小浸染在这么一个大染缸。他实在有些担心对方接近小远的目的。

“……”

淡漠的瞳孔映着屏幕光。

他走近过去，熄灭了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