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丧心病狂

黑云之上，子熙给蒲夷神官去了传讯纸鹤之后便盘膝在玉洛身侧坐下，牵起了他的手，立时就有温暖而泛着莹白光泽的灵力传输进他的体内。

她虽然灵力低微，可冰骨聚魂扇本身就是一件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法宝，蕴含神力，对同为上古时期的玉洛兴许是有用的。

只是，如此一来，她便很难维持人形了。

赤瑛自云头回身望去，就见她身形早已忽明忽灭，却依旧不放开手，心中大惊，忙奔上前去阻止

“快住手，再这样下去，你会灵力耗光而死的！”

而子熙却似是没听见这话一般，摒弃一切干扰，只专心的握着那只冰冷得如同从寒潭里捞起来的手。

她低垂了眼睫去看他，过往只觉着他长相俊俏，却也从未如现下这般认真的端详过他的容颜。

他的脸其实很小，窄窄的，有棱有角，眉骨算不得高，眉峰却很英气，狭长的瑞凤眼此刻阖得很严实，遮住了里头的脉脉深情。

鼻若悬胆，唇薄得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着冰冷，亦不会过分热情，便是这唇，平日里总挂着几分淡淡的笑，让人觉着如沐春风。

她紧紧的盯着这张脸，直到看见因受伤失血过多而憔悴的面容稍稍恢复了些许血色，终才满足的一笑，也才有空想起回答赤瑛的话。

只听她淡淡道：“他三番五次的救我于危难之际，难得我也能救他一回。”

赤瑛眼瞧着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她的身子便已接近半透明状，心下一急，直接动了手，欲要分开两人那牵在一起的手。

却是刚出手就被阻止了。

子熙伸出另一只手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他若强行甩开，必会伤了她。

“你可知道，即便你耗尽灵力，对于他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无用的！”

子熙坦然一笑，答：“我知道。”

玉洛是半神之身，而她不过是一个修炼不成的废柴仙子，或者更严格的来说，她只是个一缕残缺的游魂，他们之间的能力相隔着几个洪荒，她即便是将自己全部的灵力都给了他，也不能将他唤醒。

这一点，子熙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她并未奢望着能将他唤醒，她只是想尽全力保住他元神不散罢了。

也许她做不到，但不意味着冰骨聚魂扇做不到！

反正她因缺了颗心的缘故，连聚灵这样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到，沾了上古珍宝的光所拥有的这一点子灵力，便是都散尽了亦无妨，大不了又做回游魂。

可玉洛不同，他是神，肩上背负着世间万灵的生与死。

今日此祸，罪魁祸首虽未明了，但隐约可以看出一场巨大的阴谋正渐渐成型。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六界将迎来一场浩劫，而只有玉洛安然无恙的活着，世间万灵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子熙向来是最惜命的，她亦不曾料到自己竟会有看开生死的这一天。

赤瑛所说的她皆明白，可她却未曾停下。

感受得到灵力从体内快速的流失，灵池迅速的枯竭，意识正一点点抽离。

子熙终于在昏过去之前，极力抬头望向了赤瑛，眸光殷切，很是认真。

“赤瑛，我信你。”

余音尚未消散，她便再也无法维持人形，身体如点点星光散开，一柄扇子轻轻坠落于玉洛怀中，十二支扇骨莹润透亮，淡淡光辉忽闪忽闪的，最终归于沉寂。

赤瑛盯着自己已然空落落的手，除了森寒的气流，竟是再也没了她的温度。

她原是父神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小帝姬，是四海八荒翘首敬重的上古遗神，是这天地之间最最尊贵的存在。

她本该在昆仑神宫里过她的闲散日子，或捡些受伤的小家伙回来，或醉一场，大梦百年……

然，这所有的所有都被他对魔尊之位的执念所摧毁了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如今瞧着她这具脆弱的身体不堪一击，得全靠冰骨聚魂扇支撑，连修炼之人最赖以生存的灵力都聚不起来，难道不是当年为替他赎罪，抽神脉、毁神体、剖神心所造成的后果？

这样的她，哪里还有半分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苍生尽握其手的气势？

耳畔始终萦绕这那一句“我信你”。

半晌后，赤瑛不禁自嘲的低笑出声，喃喃道：“我将你害成了这个样子，你怎的还敢信我……”

昆仑神宫内，蒲夷在收到传讯纸鹤后便立即给玉清境和太清境送去了消息，人也等在了宫门外，可当她看清楚那急速而来的乌云上头站着的人时，不免还是吃了一惊。

怎么会是他？！

赤瑛将云停在了神宫门口，出乎意料的冲蒲夷行了个平礼，态度颇为恭敬。

“蒲夷神官安好。”

蒲夷却是连半个眼神都不曾给过他，甚至还侧身避开了他的礼，直冲那不省人事的玉洛而去，小心的捧起落在他怀里的冰骨聚魂扇，再起身经过赤瑛身边时，这才言语冷淡，道：“有劳魔尊。”

说罢，施术托起玉洛的躯体，捧着冰骨聚魂扇而踏进了宫门。

见状，赤瑛立即跟了上去，可不曾想才迈出步子，便听蒲夷道：“昆仑神宫内一花一草、一亭一阁皆如往昔，魔尊若不想触景伤情，还请回吧！”

这话便是拒绝他进入了。

赤瑛讷讷的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眼瞧着蒲夷就要离开，还是未能忍住，急急问道：“她会怎么样？”

“比这再重千倍万倍的伤也受过了，还能怎样？”

蒲夷不是个刻薄的人，但也忍不住语含讽刺。

并未回头看他，离开之时还不忘警告道：“我昆仑神宫的事就不劳魔尊费心了！”

听了这话，赤瑛突然间觉着全身的力气都被卸去了，只能颓然转身。

从前，蒲夷神官都是温和的叫他“小腾蛇”，即便知晓他的名字，亦是如此亲昵的称呼。

可今日，自见面起，她便句句称呼他为“魔尊”。

于他而言，堪比利剑一次次穿心。

恍然间醒悟，错了就是错了，她虽然忘了一切，可别人还记得，他自己也还记得。

今日这一切，或许从她捡回躲在昆仑山门石柱后的他之时便已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