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动了吗

温听萝和徐亦婉一起泡完脚后, 徐亦婉去书房处理工作。

也是这时，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并不知是谁打来的, 毫无防备地接起：“你好？”

“温听萝, 是我……”

温听萝脚步一顿。

她原本是要回房间，在得知来电人后，脚下转了个方向, 走去院子。

她平静地问：“有什么事吗？”

月色正好，整个院子都笼罩在月色下，宁静温柔。

她走下台阶，在最。

她想过程蕴是想说什么。

但没想到的是, 她一开口就是极度委屈的哭腔。

程蕴好像没有怎么压抑情绪，好像, 这只是一通她和好友的电话。

她将自己最近受到的所有不公平待遇都讲给了温听萝听，讲完后, 她很丧气地问：“你到底是怎么在这里忍受下去的？他们根本无可救药, 他们眼里只有程小哲,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我们是平等的，程小哲并没有比我尊贵。”

只是闻言，温听萝便知道她陷入了和自己当初一样的困扰。

——试图和肖来娣他们的思想做抗争，可是和他们对比起来, 她的力量显得那么薄弱，像是蚂蚁试图撼动大树, 只能望之喟叹, 再丧气地离开。

程蕴困扰其中, 痛苦不已, 是以才有这一通电话。

她在那边拿着纸巾擦着泪，一开口，便滔滔不绝地讲了好久的话。看起来，真的是受了好大一肚子的委屈。

温听萝一直很安静地在倾听，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天上的月亮，弯弯一弧，旁边伴有群星。并没有太阳那般耀眼的光亮，但足以点亮这个世界，用它柔和的光去将这个世界包裹。

等程蕴说完后，陷入沉寂。

半晌后，才听得温听萝说：“我曾经和你一样痛苦，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走不出去的山，他们死死地困住我的思想，并企图将我同化，变成和她们一样的人。我不愿意，这就是痛苦的根源。”

程蕴无比赞同她的话，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后来，我找到了出路，也是唯一一条路。”

“什么路？”程蕴有些迫切，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的紧张。

“高考。”

程蕴愣住，呢喃了声：“什么？”

“抓住学习的绳索，荡出牢笼。考上大学，远走高飞。”

她的声音缥缈得像是从远方传来。

简单几个字，概述了她曾经所有的奋斗目标。

她曾经拼尽全力，朝着这条路去走，就是为了离开他们。这是唯一一条路，也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一条路。

直到来到温家，她才感觉她的某根绷紧的神经得以稍稍放松，因为摆在她面前的不再只有一条路。

那个牢笼曾经困住的是她，现在困住的是程蕴。在某个层面看来，她们是同一种人。

——她们都拥有自己的思想，不愿意服从顽固的封建思想，并执着地与封建做着抗争。可惜，却因为力量薄弱而无法远离，最终使得自己痛苦不堪。

在接到今天这通电话的时候，她说不清她是个什么心情。很复杂，也很无奈。

她同程蕴分享着自己的见解之法，至于程蕴听不听，那就得看她自己了。

温听萝这个电话打了很久，大多时候她听程蕴说，一部分时候是沉默，更少一部分时候才是她说。

等到终于打完后，她起身准备回房间，腿都有点麻。

却在转身的时候，她撞见了温辛。

温辛睡了一会，有点饿，起来找吃的，就碰见她在打电话。

温听萝不知道他听见没有，或者听见多少，但是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让他听的内容，所以她只是顿了一下，便接着往里走去。路过他身边时，随口说：“站这干什么。”

温辛跟着她进去，看上去有话要说，但却是在犹豫，闷头跟到了里面，一边看温听萝泡泡面，一边闷声说：“姐，我有点难过。”

温听萝动作一顿。

温辛趴在旁边的台子上和她说话：“你们见到了很多我不曾见到的社会上的另一面，但是那一面好黑暗……你们经历太多了。”

温听萝扯动了下嘴角，把调料包放进去，问他说：“你饿不饿？要不要也来一桶？”

温辛点点头。他闻到香味了，也有点馋。

温听萝一边做一边说：“我以前也有个弟弟，他其实没那么坏，但是因为养父母偏心的缘故，我没办法喜欢他，总是嫌弃他。”

她这话头起得有些没来由，不过她就是和温辛随口聊聊天而已。

温辛抓住了重点，像是一只哈巴狗一样仰头期待地看向她：“那我呢？你喜欢我吗？”

温听萝被他的样子逗得有些想笑，他很多时候都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小大人，很少有这个样子。她轻轻点了一下头，几不可见地“嗯”了一声。

温辛咧嘴笑：“我也是。”

在多孩家庭里，孩子之间关系不好，主要原因大多数都归结于父母处理不当。

如若可以一碗水端平，可以妥善处理孩子们之间的关系，那很多多孩家庭的家庭问题其实都可以避免。

温听萝想，她不是真的讨厌程小哲，她主要是讨厌程洪昌和肖来娣对他的偏爱。

泡面泡好了，她泡的是两桶海鲜泡面。

姐弟俩坐在一起吃，温听萝同他说：“这个泡面很贵，换作以前的我肯定不会去买。最便宜的那种我也没买过。”

“那买什么？”温辛下意识问。

“买袋装的，便宜。”她笑了笑。

温辛捏了捏手掌心。

她本不该遭受这些的。

她原应该和自己一样，在这个很幸福的家庭被宠爱着长大，而不是流离在外，缺失了这么多年的快乐。

他低下眸，默不作声地叉起自己的卤蛋，放进她的桶里。

温听萝被他的这个动作弄得笑出声。

温辛是有一点憨憨的可爱在身上的。

-

次日，温听萝听说程蕴报了住宿。

她还是很勇敢的，从那里挣脱出来了。

而且她手里还有温家给的钱，她现在的处境，是远胜于当初的自己的。

当初的自己都能活下来，是以温听萝也不太担心现在的程蕴。

人生总有难关和低谷，这都是需要自己去走出来的。

旁人就算支援再多，路也需要她自己走。

温听萝没有过多关注，只埋头学习。

岑可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萝萝以前就很认真，现在只觉得……更认真了。

像是在为了什么拼命一样，这样的学习强度她反正是不行。

这大概就是她和年级第二的差距吧。

连她都发现了，季清洄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他一忙完手里的事情，就感觉温听萝怎么又好长时间没有转过头来了？

他蹙了下眉，在她又做完一张卷子伸懒腰的时候，招呼她过来。

“哎，温听萝，是不是有什么目标？”他闲坐在他的位置上，慵懒地抱着手看她，凤眼上扬，里面染着星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和笑意。

温听萝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薄荷糖，分他们吃，可以提提神。她嘿嘿一笑，很诚实：“压下你。”

季清洄没忍住笑出声。

很多人对自己在学习上的目标都藏着掖着，尤其是对于竞争对手。可她倒是实诚，老老实实的就给交代了，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但这样很好，他很欣赏。

温听萝就是这样的人，这样做事很符合她的性格——真诚。

岑可夸她：“萝萝真棒，勇气可嘉，我支持你！”

虽然她觉得没什么可能，毕竟槐城一中在他们这级的年级第一是常年被垄断的，从来没有旁落于他们之手，而垄断之人，就在眼前。

每次出成绩，无论是年级第几都值得去看，唯独第一不需要看，因为看了也是白看，除了季清洄，哪里还有过别人？这都成了毋庸置疑的一件事情。

还真不是岑可对温听萝没有信心，实在是……她也觉得没人能超越季清洄。

她恐怕只能在精神上支持一下萝萝了。

季清洄朝温听萝招招手，示意她凑近一点。

温听萝很乖地探头上前。

“咱俩谁跟谁，我给你支一招，怎么样？”

温听萝觉得甚好，她忙不迭点头：“好呀！你说。”

季清洄也恩赐般地往前拉了拉椅子，与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到近乎耳鬓厮磨的地步。她偏头认真等着听，并没有发现，但是他不可能发现。

季清洄眸色渐深，刚才那副散漫的样子已然消失。他垂下眸，只笑言：“你这姑娘看着小小，野心挺大，竟然想压我。”

温听萝后知后觉自己被他耍了，她恼怒地撤回去，瞪他一眼。

可一细想，又觉得他这话很有歧义，于是便试图解释：“不是想这个压你，是想……”

“我懂，是想那个压。反正都是压，差不多吧。”

温听萝：“……”

在她咬着牙作势就要扑上来咬他的时候，他终于低笑一声，气定神闲道：“压我还不容易么，你求我一下，我就让你压。”

温听萝：“……”

她终于认清眼前这个人的恶劣，不再相信他，只作凶样：“闭嘴吧！季清洄！”

她愤而转过身去。

——休息够了，继续背单词！

多亏了季清洄的捣乱，她刚才本来有点睡意在扰乱，现在好了——格外清醒。

她其实目标不是他，她的目标是年级第一。

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是。

她想要那五千块钱，当初想要，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现在她还是想要。不是有句话说么，不变初心，方得始终。她的初心可坚定了，从未转移。

温家给的，和她自己拿下的，终究是不一样的。

只是刚好他是年级第一，所以现在他是她的目标。

她不想压他的，但她想拿下这个第一。

温听萝很重视这段友情，所以她很敞亮地坦明自己的追求，没有丝毫隐瞒，她会和他公平竞争的。她原本有在担心季清洄会不会介意，因为这件事生气什么的，好在现在看来并没有。

虽然不知是他很自信，觉得肯定不会被她超越，还是他确实是不看重这个事情，她想努力就随她去努力……但他这样的态度，确实是叫她松了口气，心里不那么难受。

温听萝越想越开心，她不知是第几回在心里觉得季清洄人可真好。

下课的时候，在季清洄的灼灼目光下，她弯起眼笑，忽然从身后掏出一个什么东西递给他。

季清洄都有些没反应过来，等他看清是什么后，挑眉看她，眸带疑惑，不解她突然给他这个做什么。

“请你的，很好吃的，你回去后可以尝尝。”

——那是一听菠萝罐头。

只有一罐。

她只给了他一个人。

没有多的，也没给别人。

季清洄眉目舒展，朝她轻一点头，欣然收下。

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作为回报，”他声音清朗，不疾不徐，“我今天可以给你压一下。”

一时间，不知道是哪个“压”。

季清洄就看着温听萝的笑容突然僵住，顿了一秒，随后狠狠甩过头去，留给他一个高冷的背影和甩动的马尾辫。

他笑出了声。

笑声朗朗，看得出来，心情实在是好。

符戈课间补觉，刚趴下，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入睡过，只听他一声咬着牙的嘀咕：“你就别欺负小菠萝了，人都要被你欺负跑了。”

季清洄慢悠悠地扫他一眼。

菠萝怎么会跑？

他将那一听菠萝罐头握在手里转动着，凝眸盯了半晌，才收进书包。

这个罐头，还真是个意外之喜。

他原以为……在秋游之后，她或多或少都会和他隔着距离。但没想到，事情并没有如他想象的发生。

她与他，依旧如常。

季清洄低眸，心中有百转千回，眸中有深色，轻易难辨明其中意味。

第二天，温听萝有随口问了一句：“罐头好吃吗？”

季清洄颔首：“很甜。”

温听萝满意地一咧嘴，没错，是甜的。

说完话刚好上数学课，老师写板书的时候，他从后面递来一张纸条。

温听萝借笔盒遮挡，悄悄打开，看清上面的字后，微愣。

她咬了下唇，忍住情绪，佯装平静地将纸条折好，放进笔盒，继续听课。

只是。

她能以平静掩面，瞒过别人自己的反应，却瞒不住自己，心跳剧烈，怦然作响。

-

温听萝和温辛一回到家，就看见客厅里放了几个行李箱，温常赋和徐亦婉还在收拾着东西，像是准备出远门。

看见孩子们回来，徐亦婉笑着说：“回来啦？快去洗手吃饭，等吃完饭呀，爸爸和妈妈要出差几天，你们俩要好好照顾自己哟。”

家里有阿姨在，所以徐亦婉也不会太担心。

温辛早就习惯了，父母出差是常事，他点头说好。

温听萝却还是第一次遇到。她窝在他们旁边，多问了几句：“要出国吗？”

“不是，这次没有那么远。”徐亦婉将女儿拉到跟前来，同她说实话：“妈妈和爸爸是准备去趟蒲县查一些事情，我们会尽快调查，等查完就回来。”

温听萝微讶，“是我的事情吗？”

徐亦婉严肃地颔首，“妈妈还是不相信当年的事情只是个意外，我必须去一趟，要么找出证据，要么证明那就是个意外。”

温听萝明白了。她点了下头，“那你们……注意安全。”

徐亦婉应了，摸了摸她的头，“在家要好好吃饭，多吃一点，我们萝萝太瘦了。”

温听萝扯了下嘴角。

距离她从蒲县离开，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她当时离开时，并没有想过，那次离开后她的人生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更没有想过，那次离开后，她可能再也不会回去了。

都说世事无常，但只有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以后才能知道有多“无常”。

“妈妈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好不好？我们视频一下，让妈妈看看你。”徐亦婉满是不舍。从女儿回家以后，她每天都和女儿黏在一起，还没有分开过呢。

温听萝很好说话地点着头。

等吃完饭后，她和温辛一起送他们上车离开。

她原以为这件事情随着程蕴的回去已经结束，没想到的是，爸爸妈妈心里根本没有释然。他们仍在执拗于当年的意外到底是不是意外。

说实话，温听萝还是很高兴的。

至少，还有人在惦记着为她这么多年所受的苦难讨个真相与公道。

她并不知道是否是意外，至少，这么多年她什么都没发现。但在他们调查之后，就算真的只是意外，她也认了。

等车子驶离，看不见车尾气后，温听萝和温辛才转身回屋。没想到的是，温辛掏出手机来点开外卖平台，动作麻利自然，“姐，我点外卖，你想喝点什么？”

温听萝：“……”

这种家长前脚一走后脚就开始点外卖的事情，看不出来，温辛竟然会做。

她憋着笑，跟着犯罪：“你先点，点完给我，我自己来。”

“OK。”温辛挑了好一会才挑好，把手机递给她。

等外卖到了以后，温听萝带着一杯奶茶回房间写作业。

她将笔盒从书包里掏出来，想到什么，动作忽顿。

那张纸条还放在笔盒里——

一想到上面的内容，温听萝仍然没办法平静。

季清洄啊季清洄，你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

张扬肆意，勇敢热烈，像是夏天一样火热……

她抿紧唇，将那张纸条拿出来，打开又看了一眼。

少年的字很漂亮，自带张狂的傲骨，笔锋有力，可是她仿佛还能从顿笔间找到温柔。

【菠萝罐头是甜的，你的人生也合该如它一般。】

这一行字，每看一眼都会心跳加速。

温听萝将它摊开，又捋了两下，最后夹在抽屉里的一个厚本子里。

将抽屉关上后，那行字却仍是肆意地闯荡在她的心门。

当一个本身就充满魅力的人主动朝你释放魅力，杀伤力将会被拉满到你无法抵抗的地步。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不喜欢季清洄，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这是一个考验，也是一个挑战。

温听萝垂下眼睫，拿出一支笔开始做题。

做完两张卷子后，一打开手机，他的消息已然平静地躺在列表里不知多时。

温听萝一愣，忙点开查看。

——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听、完好的菠萝罐头。

温听萝悄悄捏紧手心，不明白他发这张照片来是什么意思。

她试探地发了个【？】过去。

过了会，季清洄回复道：【怎么办，很上瘾。】

温听萝的心跳一下子疾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