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曾祖父眨了眨,点头说了最重要的,试图蒙混过关:“是请赵廪生作保。”
顾思一脸的问号,不是请他大堂伯作保吗,怎么成了大堂伯外祖父了?难道他曾祖父年龄大了开始糊涂了?
顾思小心观察他曾祖父,见他神色正常,放了些心。
“顾思好好考,给你弟弟做榜样。”顾七伯笑着拍了拍身边一个七岁左右的男孩子。
“是啊!”顾八伯也拍了拍身边的儿子。
顾思一脸疑惑,他回来时就见七伯八伯身边都带一个男孩子,六七岁的样子,猜测是不是从同族里过继过来的。
他七伯八伯已经三十多了,还是没有孩子。听说他七伯娘八伯娘以前都怀过两个孩子,但没生出来就小月了。
大家见顾思不解的样子,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才向他解释。
顾思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有两个堂弟一个堂妹,都是养在他们外公家里。
古代人迷信,他七娘八娘都是连着小月两个孩子,之后怀不上,他三奶去庙里问,住持说这是命,想要避开老天爷的眼睛,不能将孩子养在家里,要当没这个人,等大了再带回来。
所以他七伯家的十一弟生下来一个多月就送到外公家去了,那个时候他才三四个月,整天被关在屋子里,根本就不知道。
他八伯娘怀着十二弟的时候就不好,干脆就生在了外边养在外边,十二弟比他小两岁。
顾思基本上不怎么见他七娘八娘,还以为他七伯八伯在外做工,带着媳妇一起过呢。
难怪他七娘八娘过了年走娘家后就不回来了,家里人也没人说半句不好。
难怪他三奶六娘从来不念叨他七娘八娘不生,也不催生,心态稳的很。
顾思突然想起来,他三岁那年除夕,他八伯有些喝醉了,蹲在他身边看他时满眼羡慕,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听不清的话,眼睛都红了,整个人伤感的很。
他那个时候还以为,他八伯都二十八岁了还没一个孩子,心里压抑,原来是那年他弟出生了,他八伯不能把孩子带回来过年见祖宗才心里难过的。
很多蛛丝马迹说明,他真的有两个堂弟。
顾思一头黑线,这瞒得也太紧了吧,他都没听他奶……
不,好像听到过他奶有一次说他七伯孩子排行十一,他一问,他奶说:“小月了的那个活着的话排十一。”
那个比他大,真生下来怎么也排第七第八了,他当时以为他奶又胡说,或者是不会算数算错了,没往心里去。
顾思跑去问他娘,顾奶奶也在旁边,立刻接口:“你爹小时候每年过年就送到他外爷家去,屋子里清冷的呀,难受的我直想哭。”
顾思这才知道,这是这边的习俗。小孩子生病不好养活时,过年就会把他送到外公家去“避丁”,告诉阎王爷“我家里没这个人,不要来了”,以期孩子健康长大。
古代医药落后,顾思想起他爹前边还有一个哥哥姐姐,他伯一岁多夭折,他姑几个月就夭折了,突然就理解了这种行为。
在古代养活一个孩子长大,很不容易。
他趁着跑出来,快速出了家门去找他大堂伯,问他:“我曾爷来的时候,是请你作保吗?”
顾耕很意外,还有一点点的不解:“请我外公啊,我不是廪lǐn生啊!”
顾思疑惑极了:“你今年科试不是考了一等吗?”
顾耕笑了:“谁告诉你科试一等就是廪生了?”
顾思更疑惑了:“秀才里,除了贡生外,就是廪生最值钱了啊,考的好难道不能成廪生吗?”
顾耕被“值钱”这个直白的词逗笑,有些意外顾思不知道,但想着他小小年纪就能下场,定是把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不知道正常,就认真解释:
“院试考中秀才,岁试和科试成绩好的,成为附生,要是成绩名列前茅,就可以成为增生,增生想要成为廪膳生,得等前边的廪膳生让位才能进。”
让位?
顾思想了一下,问:“是中了举人入了贡或者病故才当不能当廪生吗?“
顾耕点头,又摇头:“还有丁忧。要是廪膳生岁试科试考了个四等就要停发四两饩银,考了五等就被取消廪生资格。”
“那有了空位选谁当廪生?”
顾耕含笑摸了一下短须:“那就看岁科试一等里,谁秀才当的时间长了。”
顾思小声问:“就是比谁活得久吧?”
顾耕呵呵笑了起来,打趣着道:“所以廪生都是祖宗,祖父曾祖高祖,你年龄小,有的还得唤远祖。”
“那数额呢?”顾思好奇,这么难肯定有数额限制。
“咱们府上廪生和增生是四十个名额。咱们县廪生固定的名额是二十人,增生数与廪生基本相同,人口多的县三五十都有,小县三五个也有。”顾耕回应着。
顾思突然想起来,他三外公以前对他曾祖父说自己“只是一个”增生,看来是在谦虚,不是托词。
他问出来此的目的:“可我曾爷问你行不行你答应了!”哪里产生了误会?
“我说行是答应去我外公家里说一下这件事,让他给你作保,不是说我自己给你作保,我要是能给你作保就好了。”顾耕解释,说到最后叹息了一声。
廪生难等,他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顾思想了一下,明白了,他曾祖父从来都没说请他大伯做保,他误会他大堂伯是廪生,自以为来他家就是请他作保。
这让他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误会了,不是生病就好。
顾思从顾耕家里回去了以后,开始吃晚饭。
顾家大人除了干体力活,一般不吃晚饭,只有小孩子长身体会做给他们吃。
吃完饭,顾思就被家里的孩子围实了。
六伯家的大堂姐比顾思大两岁,这个一起长大熟;
七伯家的十一堂弟小一岁,五堂妹小两岁;八伯家的十二堂弟小两岁。这都养在外边才认识。
亲妹妹小五岁;亲叔叔家的三堂妹小两岁多,十六堂弟小六岁。
十三叔家的二堂姐大他两月,四堂妹小他三岁,这都一起长大;十四堂弟小他五岁,不太熟。
十七叔现在才十五岁,还没成亲。
二个堂姐三个堂妹一个亲妹还有四个堂弟,围在一起问东问西,叽叽喳喳问府城的事,热闹的很。
顾思一一回答,后边他们同一个问题问两三遍,他就烦了,直接点名最大的两个:“你们开蒙了吧?都背过什么书了?”
热闹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女孩子们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顾思又问他堂姐:“你们识了多少个字了,能自己看书了吗?”
顾家家风挺开明又家境好,娶的媳家里条件也不差,除了顾奶奶和顾三奶,其他女性大都识点字,也会自己教女孩子。
这两个问题一出来,一群孩子哄的就散了,只留下一个。
顾思抱起三岁的亲妹妹,亲昵抵了抵她的额头,问:“网网识字么?”
顾妹妹大名顾宁,小名网网。
顾思当时瞪大眼问他娘:“怎么我就没有小名?”成天臭娃臭臭的叫,难听死了。
舒颖笑了:“当时想取这个,又想取那个,另一个又被人叫了,最后反倒是没有了。”
顾宁摇头:“我会数一二三。”
顾思笑起来,抱她回了他娘屋子,问起他两个堂弟的事,舒颖叹口气:“知道你舅舅为啥比我小八岁吗?你外婆在我后边还生了两个,都没留住。”
顾思吃惊,他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
舒颖看他难得有孩子气的表情,笑着点了一下他肩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谁家没死过两个孩子。”
这语气太平淡,顾思反而有些难受,想着以后要是有机会了,可以发展一下外科学。
第二天顾思才醒来,顾家曾祖父就喊他:“快起来,给你准备去考场的东西!”
顾思飞快地爬起来穿衣服,跑出去问:“准备什么啊?”
“考篮啊,尿罐啊,墨绽啊……”顾家曾祖父笑咪咪的道。
县试时不能离场,中途想要解手,就要自带尿罐,一般都是个黑瓦罐。
其实也可以离场解手后再回来继续答题,不过离场的话考官会给卷子上盖个墨印,名为“屎戳子”,有这个章子的卷子,卷子答的再好都不录。
离场解手就等于放弃这场考试。
“考篮尿罐我哥有啊,拿他的用就行了啊,墨绽我还有呢。”顾思有些意外,这种一年最多用几天的东西,划不来买新的。
“你以后还不知道要考多少次呢,专给你买一个,这是奖励你的。”顾家曾祖父认真道,实则这是骗顾思的话。
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考中秀才,拿他的考篮用不吉利,大曾孙考两次也没考上,也不想用他的。顾思有希望考上,就应该买个新的,这是新的开始,寓意好。
顾思想着要是一次考不中,以后还得和他五哥一起考。再一听奖励,觉得还是要给弟弟们做好榜样,就点头同意了。
原以为是去镇上买,没想到竟然是县城里。
“镇上近啊,县里太远了,坐车颠的很。”顾思坐在家里的骡车上,第一表达自己不想走远的意思,第二因为镇上同样的东西便宜。
顾爷爷驾着车,顾家曾祖父穿的厚厚的,身上披着被子,把顾思抱在怀里为他挡风,闻言笑骂他:“懒鬼,我一把老骨头都不怕,你个小娃娃还怕。镇上再近,也没有官衣官帽卖啊。”
顾思疑惑的转过身去,一双眼睛从宽边毡帽和兔毛围脖里望过去:“官衣官帽?怎么没听过这种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