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夜路

在恶鬼被斩杀殆尽不久，村庄终于迎来了漫长夜晚后的黎明。

漆黑的夜幕被扯去，跃动的金红色光芒自天际升起，刹那间云雾燃尽，天光大亮，世界重新绽放出璀璨蓬勃的生命希望，所有活下来的村民癫狂流涕，他们有些或许已经明白了极乐的真相，有的人还懵懵懂懂只是为了生的喜悦而哭泣，他们虽然渴望死亡，但太多人没有得到安宁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怪物。

不知道何时他们才会知道，人类是无法从死亡中得到幸福的。

在所有恶鬼被斩杀后，黑川羽率先找到了一脸痴迷面对着他的小原友惠，她的疯狂让她的面容异常扭曲，根本看不出精致打扮后的模样，她的面颊沾染着血迹，和那些吃人的鬼别无二样：“这位大人！你是来带我去城里的吗？”

“好多...好多可怕的怪物！我的丈夫在怪物的袭击下死去了，这个村庄完了，您能不能带我走？”小原友惠故意强调了自己无依无靠的事实，想要博取黑川羽的同情，她泪眼婆娑，眼瞳里藏满了令人作呕的虚情假意。

黑川羽觉得意兴阑珊，他缓缓凑近弯起唇角道：“好。”

一瞬间他看见了小原友惠狂喜的面容，他似乎看见那颗腐坏的种子从恶臭的淤泥里发芽，诞生出畸形的果实。黑川羽贴的很近，就和情人之间温柔的呢喃一样，小原友惠还能看见他眼中残留的淡淡的笑意，然而随后黑川羽就将剑直接没入了她的胸膛。

其实他可以放任小原友惠继续活下去，但是她的存在不管是对剧本还是结局而言都已经没有价值了，她的灵魂污浊不堪，黑川羽想不到她还能带给自己趣味的地方，干脆就让她永远待在这片她一直想要逃离的土地吧。

或许也有一点私心，不管如何黑川羽都选择顺应自己的心情，他本就是以此为生的。

当炼狱杏寿郎问起黑川羽有没有找到小原友惠的时候，他遗憾地说只发现了被埋在倒塌的房梁下的小原友惠的尸体，而实际上那具被黑川羽杀死的尸体就躺在不远的地方，如果炼狱杏寿郎有心查看，就能发现小原友惠真正的死因。

正直的炎柱当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同伴，这次的事情很快告一段落，黑川羽招来鎹鸦将发生的事情告知了产屋敷耀哉，他们没有需要收拾的行李，也没有可以告别的人，直接踏上了回程的路。

一路上炼狱杏寿郎少见的沉默，成为强者并不意味着就能保护每一个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他早已明白这个道理，但每当无辜生命逝去，他还是会自责，会因为无力而痛恨自己。

而黑川羽的身体情况非常不容乐观，连夜鏖战再加上玩家巨额的奖励抽取，这让他的每一根骨头的缝隙像卡入锋锐的刀片一样，漫长不间断的剧痛使得黑川羽维持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界线。

炼狱杏寿郎在路上扶住了好几次差点摔倒的黑川羽，他很快发现黑川羽苍白到逼近透明的脸色，于是照顾同伴这件事立刻占据了他的大部分心神，他变得没有时间去想那些自责的事情。

“这次还真是鲁莽了。”黑川羽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神色却没有半点压抑，他对这种疼痛并不陌生，这种陪伴他百年的苦楚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成为了组成黑川羽这个灵魂的一部分。

但是身体的应急机制却因为这种疼痛无法入睡，所以他干脆半夜坐起继续回想这次在村庄发生的事情。

黑川羽这次表现的很反常。他不对任何人心生厌恶，理所当然也不会出现喜欢这种情绪，但是只要是人类就无法做到绝对的理智，他即使再怎么想，也不可能保持在公正冷漠的天枰上永不偏颇。

所以黑川羽心中自有一套变差值作为界线，而这次是第一次，他感到那根指针下滑的速度快的岌岌可危。他行事散漫无序，但一直有清晰的底线，他规划了无数目标成为自己活着的条款，有两条永远不会改变。

——不失去本心。

——仍然以人的姿态活着。

他脱离了所有束缚他的人世法则，如果他想他可以凭个人力量让这个世界陷入任意一种方式的混乱，但他不想在某一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

于是黑川羽这几百年排除掉所有影响自己的外界因素，他拒绝牵绊，拒绝以任何一种方式与他人建立联系，但是他早已经忘了所谓的本心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只是重复着这件事情，似乎这样就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成为人最需要具备的是什么？

忘记本心的黑川羽曾经认真地询问自己，是人性吗，是跳动的心，重要的羁绊，还是烟花般短暂却绚烂的生命？

漫长的时间让他即将丧失人性，他的心脏在病痛中会忽然猝停，他为了不成为真正的疯子拒绝一切羁绊，最后他还拥有着怪物一般不老不死的生命。

他必须如此疯狂，决绝地和时间对抗，黑川羽活着，用一种孤独痛苦的方式，他不知道这条路自己是不是走对了，但他必须这样坚定不回头地一直往前走。

这是他可以清醒活到现在的一切，如果他失去了这条路，他就再也抓不住绳索，会划到最黑暗死寂的深渊里去。

鬼杀队，炼狱杏寿郎，玩家......

黑川羽将最近遇到的所有人都罗列出来，试图找出是谁影响了自己。

炼狱杏寿郎梦见了燃烧着的村庄，无数恶鬼的面孔向自己逼近，地面变成了泥沼。无数流着鲜血的人像浮现，他们哭泣着伸出手质问他的无能，想要将他拽向无间。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见黑川羽正转头看向自己面露关切之色：“做噩梦了吗？”

“梦见了村庄.....”炼狱杏寿郎向后靠到身后结实的树干上，他看着深沉的夜幕又想起了前日的晚上。

黑川羽的眉眼倦倦，但依然有种玉山将倾的恣然俊逸：“每当你遇见无法救下的人时，会为此而愤怒痛苦吗？”

炼狱杏寿郎想起自己一路到柱的经历，他拯救了很多人，但更多他无能为力，他不加思索坦然地道：“这种情绪时常出现，每当我看见那样的景象，我就会深知自己的无力。”

“我不会被这种东西打倒，生者唯一能做的就是记住他们，而且我会送那些恶鬼下地狱。”

“能看见你仍然没有被打倒真的很好。”

“不过等蝴蝶看见不知道要怎么说我了。”黑川羽在和柱们野餐后关系也变得突飞猛进，其实这大部分要归功于他挨个去蹭饭的功劳。这次他的身体比之前几次都要来的糟糕，他已经可以预料到蝴蝶忍看见后额头爆出青筋的模样了。

他的眼睛也因为精神的大幅度消耗变得难以视物，所以每当脚下出现石头树根之类的障碍物时他都面临着绊倒的危机，黑川羽以前都是独自陷入这种境地，所以没有依赖他人的习惯。然而如今炼狱杏寿郎一直从旁小心的提醒，这种感觉让黑川羽觉得很新奇。

炼狱杏寿郎的灵魂璀璨而坚毅，这让黑川羽愈加觉得自己承受任务是一件正确的选择。但他同时也发现，自己比之前更加信任炼狱杏寿郎了，他甚至轻易可以得出炼狱杏寿郎相信自己不会杀死小原友惠这种结论。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现象。

听见黑川羽的话，炼狱杏寿郎赞同地笑起来，这是他这几天重新露出的第一个和以前一样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你的身体的确让人担心啊，黑川。不只是蝴蝶，其他柱应该也都或多或少有些在意。”

“在意什么？”黑川羽疑惑地问，在意他能不能担任柱，能不能成为有效的战力？

炼狱杏寿郎的眼眸里有着光芒，他热忱地说：“当然是在意黑川你会不会突然死去了，虽然加入鬼杀队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在彼此建立羁绊之后，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同伴死亡。”

“羁绊？

黑川羽茫然地低语，刚刚炼狱杏寿郎是不是说了什么不曾存在的词语，他不记得自己建立过什么羁绊，他加入鬼杀队只是为了一些乐趣，而鬼杀队需要他杀死更多的恶鬼，这本就是一场利益交换。

“对啊，我们是同伴。”炼狱杏寿郎斩钉截铁道。

可能是他的神情太认真，黑川羽一时不知道拿什么话去反驳他，原来人与人之间建立联系是如此轻易的一件事吗，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无形的线束缚住了手脚？

也可能是炼狱杏寿郎一厢情愿的想法吧，但他说的是鬼杀队的所有人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黑川羽知道他不是一个拿同伴开玩笑的家伙。

“连我都下意识默认同伴这个称呼了吗？”黑川羽喃喃道。

炼狱杏寿郎疑惑道：“你从村庄出来后就一副很困扰的样子，怎么了吗？”

“没事。”黑川羽笑了笑：“我只是在想有些东西怎么处理比较好。”

或许杀了炼狱杏寿郎是唯一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