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寻觅

黑川羽在杀死了五条悟之后就离开了。

他的声音就是诅咒, 当他开口时，所有听到他话语的人都会死去。而他自己也会因为使用神的权能而死亡。

黑川羽不会死去，这意味着只要黑川羽想,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全世界的人。他的声音可以被保存下来，顺着网络传播，成为难以抹灭的病毒。森鸥外知道这种异能力的杀伤力, 他需要在未来的某一刻最大限度地使用“告死鸟”, 并且承受碎刀的代价。

这就是港口afia首领的决策, 将自己变成组织的努力, 抛却感情, 只剩下纯粹的利益。

森鸥外拥有绝不会偏颇的决心, 恰好是黑川羽所需要的。

除了这次他违背了森鸥外的命令，杀死了首领要求保护的新成员。五条悟注定是要死去的, 黑川羽不知道异能力的力量能不能影射到另一个世界, 但是他已经别无选择。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躯仿佛被撕裂了一样，大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他的血管一条条破碎，又重新组合，内腑迅速衰败, 又以缓慢地速度萌发生机, 如此不断反复, 就像被摔得粉碎, 又一点点粘合的玻璃, 那些肉眼无法看见透明碎屑，也要被拾起重新拼好, 整个过程中黑川羽所要经历的痛楚, 让他的神经一直不断地抽搐。

鲜血从他的口中不断涌出, 堵住他的口鼻，让他感觉到窒息的苦闷。不管死亡多少次，对黑川羽来讲都是一种无法想象的折磨，他眼前的景色扭曲模糊，变成黑白交叠的重像。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黑川羽，他无法回家，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处，天际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即使穿着严实的斗篷，也能感觉到寒凉的冷意。黑川羽远离了游乐场，重新成为繁华夜景中阴影下的幽灵，他独自穿梭在小巷，一路跌跌撞撞，倒在孤寂偏僻的黑暗地带，漆黑的身影淹没在夜色下，很快覆上一层薄薄的积雪。

在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黑川羽也是这般落魄狼狈的模样，此时此刻，简直就像是时光倒流一般。

【铃——】

黑川羽口袋内的终端忽然震动起来，但微弱的响动无法叫醒昏迷的黑川羽，终端的屏幕闪烁着，不知疲倦地嗡嗡作响，直到过了一会，屏幕的光才终于黯淡下去。随后，电话又重新打了进来。

福泽谕吉紧紧蹙着眉头，最近武装侦探社门口的人已经比之前少了很多，他和江户川乱步也已经很久没有和无一起吃过饭了，最近虽然港口afia并没有传来什么特殊的情报，但无的性格纯粹，他很担心他被森鸥外不断索取价值，之前龙头战争时期他曾经因为黑川羽不知疲倦杀人的事情生出过怒火，今天正好侦探社没有事情，而且江户川乱步也喊着希望可以和无晚上一起吃饭，在下班之后，他就给黑川羽打了电话。

但是电话拨过去响了数声，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听，这是以往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即使黑川羽真的在执行任务，也会先挂断，等任务结束再礼貌地回过来。

福泽谕吉的表情变得极为凝重，江户川乱步吃着零食的声音也停了下来，他将椅子转正蹦下来，脸上是少见的严肃表情，往日轻快的话语也变得有些冷凝：“无出事了，”

怀中抱着笔记本的国木田独步听见这句话，脚步不由顿了一下，战争后学校还未完全恢复课业，他就常驻在侦探社中向福泽谕吉学习。江户川乱步在他心中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名侦探，他第一次听见他们用这样凝重的口吻说话，他推了推眼镜认真开口：“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麻烦了，独步。”

与谢野晶子听到动静，从自己的医疗室走出来，屋子中沉闷的氛围让她也皱起眉：“怎么了？”

“晶子，无出事了。”福泽谕吉沉声开口。

与谢野晶子的神情瞬间就变得认真起来，曾经在战场之中，她是见过如同死神一般的身影的，漆黑的，冷漠的，完全没有人形的模样，她厌恶战争，所以也厌恶一直在杀人的黑川羽。她的异能力是用来救人的，她也有着医者的心，但是黑川羽却完全相反，他就像是死神的宣告者一样。

她见过森欧外对黑川羽下命令的样子，也见过任务结束之后，一个人呆呆独坐的身影。与谢野晶子在一次情绪崩溃后，用憎恨的话语诅咒着森鸥外，还有一动不动的黑川羽，漆黑的身影在房间中倾听她的话语，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反驳。

就像一把没有感情的武器一样。但是与谢野晶子不也是森鸥外顺手的武器，只是一个他用来杀人，一个他用来救人而已。

与谢野晶子逐渐对黑川羽改变了看法，她常常与黑川羽搭话，只是单方面的倒苦水或者吐露心声，她想要离开这里，从笼子之中飞到外面自由的世界去。

黑川羽从来不回应她，但是他的存在，让与谢野晶子变得无比安心。若非他一直陪伴着自己，自己大概撑不到福泽谕吉与乱步的解救吧。

在黑川羽选择了森鸥外后，她茫然地向江户川乱步询问，既然有离开牢笼的机会，为什么还要回去，社长与他是师兄弟，他不想待在有羁绊的人身边吗？

江户川乱步晃着双腿，发出不满的哼声：“因为你虽然被关住，但心是自由的。无的话给自己画了牢笼。”

医者医人，不只是身体，还包括心灵。与谢野晶子从那之后一直在学习心理方面的知识，她也想要去帮助曾经拯救过自己的人啊。

异能力——‘超推理’。

江户川乱步戴上没有度数的眼镜，.52GGd.将横滨的地图找出来铺展在桌子上，错综复杂的交通线在他眼中被完全洞悉，形成一张张逻辑严密的网络，那些玩家们口中偶然的传言在他的脑海中回放，变成线索上关键的一点。很快他就确定了黑川羽所在的范围，指向横滨游乐场附近，用手指画了一个范围不大的圈：“在这里，找到他。”

......

黑川羽明明不是救人的一方，在充满谎言的这日，他也在心中不停去询问，为什么一定要留下五条悟？

温暖的房子此刻充满了家的味道，自己可能是想留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但是在对五条悟发动异能力后，这样的家无论如何都会土崩瓦解。

即使五条悟还能再次上号，他与夏油杰大概会觉得自己的背叛者。

不管怎么去做，自己都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与自己想要的幸福越来越远。黑川羽从来不是这样无私又善良的人，他之前的温柔都是伪装的，笑意其实只是湖畔一个易碎的倒影。

他想要留下过去，但是时间的洪流将过去席卷，当他展望未来，无止境的前路上是一片没有光明的黑暗。黑川羽知道自己必须要珍惜现在，因为只有现在的人才是真的，不是可望不可求的幻影。

但是过一日是一日，完全不求明天的生活，似乎也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黑川羽在失忆的时候是喜欢睡觉的，梦境是不可控的，多变又莫测，是他无法破解的谜团。他永远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做一个怎样的梦，是有趣的美梦吗，还是带些悬疑剧情的噩梦。

梦中出场的人面孔或清晰或模糊，但都是他没有见过的面容，他在注视着那些人时，心中就会升起欢欣而酸涩的喜悦之情。黑川羽可以猜测到他们是与自己建立过羁绊的人，自己与他们之间的线已经断裂了，只能于梦中再次相见，去重温对黑川羽而言陌生的情感。

这些对于失忆后的黑川羽来说都是全新的，他的心中充满了好奇与探索过去的勇气，这也是确认自己道路的方式，确认自己如今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的。

但是如今黑川羽已经开始恐惧做梦了，梦中的身影全部都变得无比熟悉。有时黑川羽会梦见自己的下棋，有人坐在自己对面，笑着去畅聊对于未来的期盼，有时他正在练剑，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他身侧，缓声指导着他的动作。

他梦见自己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院落，走廊并排坐了好几个人，一壶酒在月光下一直喝到了天明，少女走过来，看见睡得东倒西歪的人，笑着发出叹息。

黑川羽还梦见自己在一辆飞速行驶的列车上，一开始自己上车离去，向身后的人影用力挥手作别，后来自己变成了站台上的人，目送一辆辆载满故人的列车逐渐远去，直到在天际消失，变成了命运罗网中众生的一点。

他还在梦中看见了自己过去的影子，从冰冷的泥土中爬出来，在一座座荒坟去寻找昨日的故人，抱着破烂的木牌小声呜咽

影子说：“我好孤单。”

影子以前还是一个胆小又懦弱的人，他将仅剩下的木牌收集齐，让它们和家人一样全部并立在一起。

有家人的地方变成了家。

他预感到未来的苦难，在这样的坟前痴痴站着不愿离开，最后影子决定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他对自己的家和家人露出第一抹笑容，絮絮叨叨又说了从前的事情。

可惜一切都结束了，他和家作别，他的家人听见离家之人最后笑着叹息。

影子从此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