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残酷

玄烨回来没几天, 东宫就传出喜讯，太子妃要生产了。

毓敏接到消息后万分重视，亲自去看了一回, 看着情形还算妥当, 这才在皇后的劝慰下回了寿安宫。

回来之后还不忘叮嘱香萍：“仔细盯着点东宫, 一旦有个万一，记得及时禀报。”

香萍笑着应是：“您就放心吧。”

许是因为身体底子好, 再加上孕期修养的也好，因此太子妃这一胎并没有太过折腾, 很快就顺利诞下了一个阿哥。

这可是皇帝的第一个孙子，玄烨听了之后十分高兴，当即就要给这个大孙子起名。

最后还是皇后拦了拦，只说好歹要等过了满月再起名，小儿取名太早, 容易折了福分。

这话皇帝倒是听进去了，便也同意了皇后的提议。

不过另一桩事, 皇后却拦不住皇帝, 那就是给这个孙子的赏赐。

皇帝以一种要把内务府搬空的架势，让人将一箱一箱的赏赐抬进了东宫。

皇后看着那些东西都觉得胆战心惊，只觉得皇帝对太子太过奢费, 不过承祜看着倒是挺能稳得住，收下东西之后，就去了乾清宫谢恩。

两父子又是一番互诉衷肠, 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儿了。

皇后还留在东宫没走, 见着太子回来了, 就把太子叫进屋里说话。

“皇上对你如此恩赏, 我这心里总是不大得劲儿，人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你兄弟这么多，你汗阿玛却偏偏对你如此看重，虽说你是太子，再多的看重也不过分，可是说到底，人心又哪里是这样容易被揣测的呢？承祜，你明白额娘的心思吗？”

承祜看着皇后一脸忧虑的样子，淡淡一笑：“额娘放心，您说的事儿，我也想过，不过这些东西到底是汗阿玛所赐，俗话说得好，长者赐不可辞，更何况如今汗阿玛正在兴头上，我若真的推拒，只怕才让汗阿玛不喜，至于其他兄弟，他们都是汗阿玛的儿子，日后等他们有了子嗣，想来汗阿玛也不会亏待的。”

承祜字字句句都是安慰皇后的意思，但是皇后却没有半点被安慰到的意思。

她不是任事不懂的无知妇人，成为皇后这么多年，在宫里战战兢兢生存了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明白，太子之位，即是荣耀也是考验。

处在这位置上的人，就像是被一根钢索悬在半空中，所走的每一步路都必须小心谨慎，否则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她心里心疼儿子这么多年来的谨慎小心，可是多余的话却又是一句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一边叹气，一边拍了拍承祜的手背。

“如今你总算是诞下了子嗣，想来在这事儿上也能松一口气了，不过旁的事儿你还是得上心，莫要放松警惕。”

承祜笑着点了点头。

之后皇后又细细叮嘱了承祜一番，什么要友爱兄弟，不必将钱财看得太重，该笼络的就要尽量笼络，莫要与兄弟之间生隙。

这些话承祜都一一应下，一副十分听话的模样。

皇后见他这样，心中也稍微轻松了一点，眼看时间不早了，就想要回坤宁宫，承祜也乖巧的将皇后一路送了出去，看着皇后的仪仗消失不见，这才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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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离开之后，承祜面上的笑容这才缓缓消散。

刚刚他那番话不过是安慰皇后罢了，他心里其实明白，汗阿玛对他赏赐如此之重，既有对他的喜爱和看重，同时也有故意厚此薄彼的意思，如此才能激发其他兄弟们的上进之心，不使他这个做太子的一家独大。

不过这也只是普通的帝王心术罢了，要真说汗阿玛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心思，那是决计没有的，至少目前来看，汗阿玛对他还是很满意的。

想着这些，承祜也就熄了笼络兄弟的心思。

一个帝王最忌惮什么他再清楚不过，这个时候为了不让兄弟们嫉恨，而去刻意亲厚笼络兄弟们，才是取死之道，汗阿玛最恨人结党，他身为太子，自然更甚。

只需做出一个兄长的友爱姿态来，不刻意亲近，也不刻意疏远，那就问题不大，毕竟储位之争，最终还是要看汗阿玛的意思。

承祜拿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多想，转头进了后殿，先去看了一眼儿子，又去了太子妃所在的产房外问了问媳妇的情况。

听说太子妃生产完之后睡下，到现在还没醒，承祜也就没让人打扰太子妃，自去了书房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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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敏是在第二天，才去了东宫看太子妃和刚刚新鲜出炉的东宫大阿哥的。

小家伙长得十分白胖，毓敏去看他的时候，正在呼呼大睡，看着可爱极了。

大格格趴在弟弟摇篮边，小胖手戳了戳弟弟的脸蛋，咯咯笑着道：“弟弟羞羞，不起床！”

毓敏笑着将孙女抱了起来，握住了她的小胖手：“弟弟还小呢，你小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天十二个时辰足足要睡十个才能够，这是在长身体呢。”

大格格似懂非懂的歪了歪脑袋：“弟弟长大了和我一起玩！”

毓敏笑着亲了一口小孙女：“正是这个道理呢。”

等看完了孙子，毓敏又去看了太子妃一回，不过因为她还在坐月子，毓敏也没能见着人，只站在门口垂问了几句。

太子妃听声音精神头应该还不错，说起孩子来，言语间满是笑意。

而被毓敏牵着小手的大格格茉琪雅，在听到额娘的声音后却有些躁动起来，扭着小身子想要跑进房里去看额娘。

最后好歹被太子妃给劝住了，只哄她让她留在外头帮额娘照顾弟弟。

小孩还挺有责任心，听了这话之后果然不闹了，噔噔蹬跑回弟弟所在的东偏殿里，趴在弟弟的摇篮边要教弟弟认字。

倒是看的毓敏有些哭笑不得。

毓敏大约在东宫逗留了两个时辰左右，看着东宫上下都还算妥当，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原本她还想着带着茉琪雅一起回寿安宫的，但是小茉琪雅自打接了照顾弟弟的差事，劲头就大得很，说什么也不过去，毓敏也只能由着她。

不过走之前还是叮嘱太子妃和乳母，要是真照顾不过来，就将孩子送过来。

两人都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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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皇室终于有了第三代的男丁，因此这孩子的满月礼办的十分盛大。

满月当日，皇帝还亲笔写了字赐了名，是为：弘晟。

弘为宏大，晟为光明兴盛之意，是个寓意十分好的名字。

而这个新鲜出炉的弘晟阿哥也很给玄烨这个做爷爷的面子，在被赐名之后，原本还睡眼惺忪的人，竟也醒了过来，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宣旨的人。

等旨意宣完之后，还仿佛应和般哦哦了几声。

后来小太监将这话传了回去，玄烨也忍不住露出笑意：“这孩子，倒是个有福的。”

毓敏后来也知道了这场满月宴上的插曲，虽说知道这大半不过是巧合，心里也忍不住感叹，这也太会挑时候了。

满月过后，满宫的人都知道皇上看重弘晟阿哥了。

一时间往太子跟前走动的人越发热络了，因为现在大家伙都明白，太子的最后一点短板也补齐了，其他阿哥上位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而胤禔在这事儿之后，很是消沉了几日。

都是汗阿玛的儿子，他也不过是比太子小了几岁，结果在汗阿玛跟前的待遇就差了这么多。

他为了大清还在战场上拼杀过呢，为何汗阿玛就不能多看重他几分？

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只在胤禔脑子里滚了一圈，便被他立刻压了下去。

太子是储君，又是长兄，还对他十分关照，他怎么能这么想！胤禔忍不住斥责自己。

可是这样压抑自己的想法也不过是一时的，一旦这样的念头生出来，无论你理智怎么想，他都会如同野草一样开始在人的心中疯狂蔓延，只等最后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胤禔也是自从这一日开始，越发想要在汗阿玛跟前表现自己了。

他想，就算自己处处不如太子，但是只要足够努力，或许汗阿玛也能看到他的好处，起码日后能得一个好爵位。

胤禔如此上进，自然也是玄烨愿意看到的，因此他在这之后，也对胤禔多有夸赞，一时间倒是让胤禔越发有劲头了。

这个场景，毓敏虽然身在后宫，很快却也听到了风声。

三阿哥得皇上看重，不仅是他一个人的事儿，更是让一拨人开始蠢蠢欲动，比如明珠，毓敏听偶尔进宫来的大嫂瓜尔佳氏提起，明珠这段时间以来，仿佛和三阿哥走的比较近。

毓敏心下一沉，最后事情还是按着历史上的发展来了吗？

不，不对，其实现在的状况比历史上要好很多。

至少承祜的太子之位，就比历史上的胤礽要稳当很多。

现在胤禔虽然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可是将太子拉下位的念头只怕他还是不敢生出来的，现在他多半只是想给自己挣个好爵位。

可是与此同时毓敏也明白，人的野心都是慢慢养起来，若是现在不抑制，迟早会走向历史上那个残酷的结局。

毓敏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将承祜叫到了跟前，她也不和孙子说虚的，直接道：“如今你汗阿玛这般看重胤禔，你怎么想？”

承祜听了这话愣了一瞬，然后很快笑了：“三弟英武，汗阿玛看重他也寻常，皇祖母不必为我担忧，孙儿心中有数。”

毓敏忍不住皱眉：“我总觉得，你汗阿玛这样做下去，只怕不太好，要知道若是人的心思被养大了，那就不是人力能控制的了，若是发展的厉害了，只怕非得见血才能止住。”

承祜没料到祖母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神色一下子凝固住了，他望着毓敏，许久才叹息道：“祖母慈悲，总想着我们都好，可是祖母，我们兄弟，生在皇家，或许残酷才是我们生存的底色。”

毓敏心下一沉，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但是承祜此时却笑了：“祖母，您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汗阿玛如此英明，总不会叫我们兄弟走到那一步。”

毓敏却不敢太信这话，历史上的康熙晚期是什么情景，她能不知道吗？

虽然说现在的玄烨和那位康熙皇帝略有不同，可是说到底，他们都是皇帝，也或多或少存在皇帝共有的特质：对于权力的掌控欲。

因此哪怕是亲生儿子，身生父母，在权力面前，只怕都要退一射之地。

毓敏之前小心翼翼，不敢去触碰这个禁区，可是现在，看着事情一步步走向前世的窠臼，毓敏心中还是忍不住难过。

承祜不知道毓敏心中所想，只是细细安慰了毓敏许久，最后祖孙俩人在寿安宫用了一顿午膳，承祜这才离开。

他走出寿安宫之后，回头望了一眼寿安宫的牌匾，心中情绪复杂万分，祖母不愿看到他们兄弟相残，可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