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午休时间

谢深玄莫名觉得，今日诸野的心情，好像还算不错。

他虽然在那本子上记了谢深玄的名字，与谢深玄所为的“恶行”，却并未同往日一般用那种可怖的眼神看着谢深玄，这让谢深玄的压力终于有所缓解，同学生们一道离开校场时，他唇边还抑不住微微带着笑。

可不知道为什么，谢深玄又总觉得今日的诸野，总是莫名在看着他。

他摇摇头，坚定忽视这种过分可怕的事情。

伍正年同谢深玄介绍，太学之内的学生，约有三四成住在太学的寝舍之内，这部分学生与太学内的先生们，三餐均可在太学的公厨内解决，其余学生中午这一餐也由公厨供给，以免学生们一日来回奔波辛苦。

谢深玄便问：“有哪几名学生是住在太学的？”

“癸等学斋略少一些，只有洛志极，林蒲与叶黛霜住在此处。”伍正年说道，“其余学生大多是京城人士，亦或在京中有亲戚近邻。”

谢深玄点点头，他在太学内读书时，天下初定，太学方才新立不久，还没有寝舍与公厨，他不免有些好奇，便道：“伍大人，学生们的公厨在何处？”

伍正年问：“您想过去看看？”

谢深玄点头。

伍正年却又笑了笑，说：“谢兄，太学内的先生们也有公厨，今日不如就在此处用个午膳吧。”

谢深玄沉默片刻，用力摇头。

来太学第一天他可就知道了，此处教书的先生们对他可有不少意见，人人都恨不得在心中骂死他，他可不想将他人的恶意当做配菜，他会吃不下饭的。

而学生们就不一样了。

癸等学斋内的学生好像大多都不认识他，头上偶尔闹出一两句话，也只是传闻中的零星想法，他目前还没看见他人对他心中有怨，和学生们一道吃饭更舒服，他更想和学生们一起吃饭。

“我与学生们还不熟悉。”谢深玄随口编上一句，“今日还是先与学生们一道吃饭吧。”

伍正年点了点头：“那……我陪你一道过去。”

谢深玄再拒绝伍正年。

“只需带我到公厨便好。”谢深玄笑了笑，“用完膳后，谢某还有事要麻烦伍兄。”

可谢深玄能拒绝伍正年，却不敢拒绝诸野。

或者说，诸野压根就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伍正年带谢深玄到了食堂，他们来得尚早，其余太学生还未下课，此处便只有他们几个人，午食围桌而坐，几名学生凑了一桌，略显得有些挤，谢深玄便下意识转过头，看了看诸野。

他是想和学生们说说话的，可若有诸野这么一尊凶神在这儿，别说学生们如何，他反正是不敢说话了。

只是让诸野一个人去其他地方坐着，好像又不太好。

谢深玄沉默片刻，委婉开口，道：“诸大人。”

诸野：“……”

谢深玄：“要不您还是……”

诸野：“……”

诸野面无表情，转过来看向谢深玄。

谢深玄惊恐不安，总觉得他这一句话会惹得诸野不悦，可诸野只是看着他，谢深玄便又鼓起了一些勇气，胡编乱造向诸野辩解。

“是这样的，谢某有要事相求。”谢深玄压低声音，开始胡诌，“您方才说过，您与裴麟相识多年。”

诸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谢某想，裴麟一定很听您的话。”谢深玄不知诸野是否看透了他心中的那点小九九，战战兢兢道，“所以谢某想麻烦您一件事。”

诸野：“你说。”

谢深玄：“……劝劝他好好读书吧。”

诸野：“……”

-

诸野揪着裴麟的衣领，将他带到了临近的小桌上。

裴麟不知所措，但想想自己最近也没犯错，还在射御之试上表现甚佳，诸野应当没有教训他的理由，反倒是应该好好表扬他。

裴麟调用自己有限的脑子，想，诸大哥虽然不苟言笑，可谢先生是好人啊！谢先生方才拉着诸大哥嘀嘀咕咕说了这么久，那说的还能是什么话？

谢深玄一定在劝诸大哥，要诸大哥来好好夸夸他！

裴麟飞速整理了自己优秀的想法。

他与诸野毕竟相识，且所有人都知道他和诸野相识，方才在校场上时，诸野不好意思开口，担心若是夸得太光明正大，会引来旁人多想，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这张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诸大哥一定打算偷偷夸他了！

于是裴麟激动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诸野。

来吧！诸大哥！我准备好了！

-

待裴麟与诸野离开后，谢深玄明显感觉他们这一桌的气氛，好像忽然便和缓了不少。

学生们并不像惧怕诸野那般害怕他，隔了一会儿，柳辞宇先开了口，带着万分的崇敬，小声说：“诸大人真不愧是京中万千少年少女的梦中情郎！”

谢深玄一口茶险些呛着。

每次听柳辞宇提起诸野这奇怪的称号，他都难以将那个不苟言笑眼神可怖的诸野和这种身份联系起来。

诸野本人就在这儿，谢深玄还坐在他们这一桌上，其他学生不敢答话，可柳辞宇是敢当着诸野的面说这些事情的人，他想也不想，便又往下说：“方才那几箭，实在是太帅了！”

这一句话显然引起了林蒲的共鸣，她也不住点头，说：“若我的骑术也能有那么好就好了。”

谢深玄并未阻止他们的闲谈，公厨还未备好饭菜，他便只是饮茶，一面觉得此处的茶叶实在不佳，明日上课时，他该让小宋带些茶叶过来。

“我在马上时，总是觉得害怕。”林蒲又叹了口气，“我觉得它会把我甩下去。”

柳辞宇恨不得立即点头：“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

林蒲有些忧愁，她迫不及待想要解决自己在骑术上的问题，而恰好谢深玄正与他们的同桌，而她还未厘清文科先生与武科先生的区别，她便转过头看向谢深玄，满怀着求知的殷切，问：“先生，马上颠簸，我要如何才能稳住手中的弓啊？”

谢深玄：“呃……”

谢深玄有些尴尬。

他不是不会骑射，他是连马都不会骑。

这问题他真的很难回答。

谢深玄只好求助般看向正低声与裴麟说着什么的诸野，伸出手小声招呼：“诸大人。”

诸野回首看向他。

谢深玄低声：“过来一下。”

诸野站起身，朝着他们走过来了。

“这个问题，恐怕得问问诸大人。”谢深玄干脆承认，“我不会骑马。”

诸野：“什么问题？”

林蒲看着诸野便有些紧张。

她支支吾吾提出自己的疑问，而诸野就站在谢深玄身后，林蒲的声音太小了，他便微微弯下腰，扶住谢深玄身后的椅背，认真听林蒲说完了所有话，这才极尽简略地用几句话回答了林蒲的问题。

谢深玄又问：“其他人还有问题吗？”

诸野板着一张脸，其他人不太敢有问题。

于是谢深玄又抬起头，轻声与诸野说：“多多劝裴麟一些。”

诸野：“……”

诸野果真回去了。

谢深玄小心翼翼转过头，看向身后，裴麟已没有了一开始兴奋万分的模样，那眼中只有茫然，他呆坐原地，觉察到谢深玄的眼神，怔怔回过头来，像极了莫名挨训后耷拉着耳朵的可怜小动物，总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谢深玄内疚得很，他与裴麟对上目光，便对着裴麟露出一丝安慰的笑，而偏偏他又生得极好，他这么一笑，裴麟便猛然一顿，再度自行领悟谢深玄方才与诸野的交谈，猛地便明白了一件事。

谢先生是好人，而诸大哥脾气不好。

骂他这种事，一定是诸大哥自做决定的！

-

谢深玄再转过身，看向仍在这桌上的几名学生们。

他们似乎已自行切换了其余话题，如今在说话的人是洛志极，他一贯语速偏慢，同他这个人一般，也带着说不出的佛性。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洛志极认真点了点头，“但是我听说过一件事。”

他压低声音，摆出一副极其神秘的模样，凑近几人面前，说：“我想诸位来京城时，应当都听过一个传言。”

谢深玄好奇看向洛志极。

洛志极道：“京中，有十大鬼宅。”

谢深玄：“……”

谢深玄也并非京城人士，他原在江南长大，天下初定后父亲要在京中就职，他方才随父进京，可他却并未听说过什么十大鬼宅之类的传言。

“其中闹得最凶的鬼宅，就在京中那一片官邸中。”洛志极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诸指挥使的家，名列京城十大鬼宅之首。”

谢深玄：“……”

等等，什么？

谁家？

他就住在诸野对门啊，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洛志极这才转过身，看向谢深玄，道：“谢先生，您与诸大人的关系那么好，您一定知道内情，这件事……是真的吗？”

谢深玄：“这件事……不是，谁和他关系好了？”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大，邻桌的诸野听见了，有些奇怪的抬起眼，往他们这边看了看，似乎正好奇他们在说些什么。

谢深玄顿时便怂了：“嗯嗯嗯，不错，我和诸大人的关系……是挺不错的。”

诸野：“……”

洛志极：“那——”

谢深玄正要回答，食堂外传来太学生打闹声响，他不由抬起头，便见其余学斋的太学生放了课，正要来此处就食，打头第一个太学生带着满面的笑跨进食堂，而后一眼瞥见了谢深玄。

他的笑一僵，头顶跟着飘出一行字。

「这讨人厌的谢深玄怎么在这儿？」

后面几名太学生头上，也纷纷跟着冒出字来。

「这姓谢的狗东西，也有今天啊！」

「就是这贱人弹劾了我堂兄！」

「皇上怎么没直接砍了他。」

他一个人都不认识，怎么这些人也都要骂他啊？！

他沉默不言，看着太学生们的脑袋上一个接着一个蹦出对他的厌恶，大多是对他的反感而谩骂，而在这铺天盖地的纯粹厌恨之中，还夹杂着几句不同的话。

「——非得好好揍他一顿。」

「今天就雇人去小巷子里堵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