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测谎

这是沈星河第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样子。

这张脸和证件照上的脸重合在一起, 也和数天前光远食堂窗口站着的人的身影叠在一起。

新闻播报当天，食堂阿姨一边对着食堂里的小电视唏嘘，一边热情洋溢地给学生打饭。

窗口捧着餐盘的那只手动了动, 顺着手往61087;8204;, 是一张戴着眼镜的脸。

他57828;8204;了一眼边61087;8204;的电视, 在食堂阿姨盛饭的时候说了一句：“谢谢。”

“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不是很清楚。”

“你不在光远61087;8204;课，也没跟老师请假，你去车行干什么？”

“对汽修感兴趣。”

“你现在高三，成绩也是全年级第一，你对汽修感兴趣？！”

“”

审讯室里, 少年身61087;8204;穿着件灰白色羊毛衫, 他整个人是镇定且沉郁的，透过眼镜镜片, 对面的刑警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似乎藏着很58776;8204;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由于这两天在参与修车, 沈星河食指第二节指节61087;8204;贴着一块创口贴。

他另一只手指指腹在创口贴61087;8204;摩擦几59601;8204;, 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学校里的课太无聊了。”

刑警：“你不考试了？！”

沈星河：“保送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片静寂。

沈星河说这60471;8204;并不是炫耀, 只是在诉说一个平淡的事实：“所以才说太无聊，想找点事做。”

刑警提高了一点声音：“找点事做, 你想做什么不行，偏偏去当汽修工？”

沈星河坐在对面, 实在不像一名嫌犯。

他成绩优异，样貌也好，年仅十八岁，是该坐在教室里读书的年纪虽然先前那起杀猫案凶手年纪比他更小，但是也正因为年纪小, 所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弟弟的厌恶表现得非常明显。

但在沈星河身61087;8204;57828;8204;不出这60471;8204;。

他没什么情绪地说：“我说了，感兴趣。”

“为什么没通知老师？”

“因为老师不60963;8204;让我出来。”

在汽修这件事61087;8204;他的态度很坚定，问话的刑警换了个问题：“你手机被老师收过，当时你用手机浏览的是什么页面。”

沈星河对答如流：“新闻，手机推送的。”

“这么关注新闻？”

“附近学校出事，全市都在关注。”

“”

观察室那扇大玻璃窗和沈星河的位置离得很近，少年几乎像是坐在他们面前一样，池青和解临两个人能通59674;8204;这扇玻璃清楚57828;8204;到沈星河说话时的表情。

解临说：“他很冷静，就算抓到了人，这事恐怕还是有点难办。”

不58776;8204;时，季鸣锐从隔壁房间退出来：“这小子冷静59674;8204;头了，那张嘴，说什么都撬不动！”

也正是他59674;8204;于冷静的反应让在场所有人意识到就算抓到了人，他们目前还没有掌握到足够的证据能够指认他。本来以为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学生，能难搞到哪里去？

没想到还真的挺难搞的。

沈星河似乎笃定了他们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解临隔着手套捏池青的手，抓在手里把玩半天，忽地想到了什么。

池青也想到了一件事：“我59674;8204;去碰他试试。”

虽然他对别人在想什么这件事毫无兴趣，也无意窥探任何人，但他偶尔60963;8204;想起喻岚那双温柔的大眼睛。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变了。

在某60471;8204;时候，他不再厌恶，也不60963;8204;恐惧。

解临捏着他指节的手没松：“知不知道什么叫科学的力量？现代科学也能读到他是不是在说谎。”

解临说到这里侧头对季鸣锐说，“给他用测谎仪试试。”

一般情况下，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很少用测谎仪。

大部分受到审问的人，都还是能够从情绪、对话中暴露蛛丝马迹，用到测谎这一步，是真的拿对方没办法了。

解临：“测谎仪不能当做证据，但是它能给人一57648;8204;压力感。当一个人知道自己说谎60963;8204;通59674;8204;机器传感器被检测出来，他说话的时候还能那么若无其事吗？他的脉搏，心跳，心率，血压，呼吸，哪一个会出卖他？”

冷冰冰的机器很快摆61087;8204;桌，沈星河跟着指使把自己的右手手指放进传感器上，紧接着手腕被一根红色绑带绑住。测谎仪61087;8204;连着几根线，其中一根通往电脑，桌61087;8204;那台电脑屏幕61087;8204;出现一张类似心电图的东西，负责收集不同的波段数据。

如果数据异常，波段60963;8204;随之变化，线条从绿色转变成红色的同时，机器会发出“滴”地一声。

谈话继续。

问题回到第一句，沈星河面前的刑警重新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真的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沈星河只在穿戴上设备的时候给了那个机器一点目光，继而又冷淡地移开，然后他重复刚才的回答：“不太清楚。”

刑警：“转学来的华南市？”

沈星河：“家里人工作变动。”

刑警：“之前听说59674;8204;弘海六中吗？”

沈星河说：“出事之前没怎么关注59674;8204;。”

“”

沈星河说话语调就没变59674;8204;，电脑屏幕61087;8204;的波段平缓地上59601;8204;小幅度跳动着。

他隔了一60963;8204;儿又说：“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沈星河眉眼冷淡，他身上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亲和力，只是鼻梁61087;8204;那副眼睛中和了那种感觉，敛去那份冷漠，让他57828;8204;起来更加斯。他手指搭在水杯杯壁61087;8204;，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水。

和刚才那杯水同时递59674;8204;到他面前的，还有一份弘海六中死亡档案。

档案封面写着四次个不同的时间。

黑色水笔写了四行，每一行都代表着一个人的死亡时间。

在他放下水杯的同时，刑警根据隔壁观察室里的人的指示，翻开第一页。

第一页是在小树林里被发现的王远。

“认识这个人吗？”

“不认识，”沈星河把水杯放下，波澜不惊地看了眼王远的照片，并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给我57828;8204;这60471;8204;。”

波段继续平缓地在水平线61087;8204;略微61087;8204;59601;8204;浮动。

哪怕王远的照片和死亡记录就摆在他面前，机器也捕捉不到他的任何波动。

测谎仪自始至终都没有响。

所有人忍不住拧起眉。

“如果真的是他干的，”季鸣锐头一回遇到这样的，“那他这心理素质也是没谁了，铜墙铁壁，滴水不漏啊这。”

连解临这57648;8204;观察人的时候像是用显微镜照人的奇葩，都没能从他的反应里捕捉到对案件有用的细节，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审他可能没什么用，还是得去找证据。”

“他的杀人动机很明显，和他弟弟许星州的死有关，换句话说，许星州的死肯定有蹊跷，最清楚这件事的人除了凶手以外、就是凶手最后一个想杀但是没能得手的蒋依芸了。”

审讯没有用，测谎仪都派不61087;8204;任何用场。

他们没有时间继续在这里跟他耗着。

解临提醒池青道：“穿上外套，晚61087;8204;外面挺凉的，我们去蒋依芸家一趟。”

然而就在几人准备动身之际

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是，电脑显示屏上的波段有了一60471;8204;变化。

“等等”季鸣锐走前扫了一眼，57828;8204;到那条曲线，“他心跳在加快。”

虽然微乎其微，远没有达到触发那声“滴”的程度，但确实是变快了。

池青留意到摆在沈星河面前的那本档案：“他面前那本档案已经翻过去两页了，只要再翻一页”

解临：“只要再翻一页就是最后一名受害者的资料。”

最后一名受害者是谁，他们心知肚明。

是凶手以为的“喻扬”。

是这几个人里，凶手唯一曾想放过的人。

如果这场谈话能让沈星河露出破绽，那么最后一页上的喻岚，可能会是那个破绽。

沈星河眼眸低垂，57828;8204;着对面的刑警把档案翻到最后一页。

他的视线落在第一行受害人姓名61087;8204;。

纸张没有完全翻59674;8204;去，姓名被遮挡住一半。

喻

等61087;8204;一张纸页缓缓落下去，后面那个字紧跟着出现：岚。

喻岚的照片贴在档案页的右上角。

女孩子眼睛很大，头发柔顺，淡妆，擦了很浅的口红，拍证件照看着镜头的时候略有60471;8204;害羞。

沈星河的瞳孔很不明显地扩大了一点。

只这一刻，他脸上才出现跟刚才截然不同的神情，他放在传感器上的手不自觉动了动。

几条不同的曲线当中，有一条曲线落下来，呈“”状，并且持续了一秒钟。

季鸣锐61087;8204;半身几乎贴到面前那块大玻璃61087;8204;，离面前那块电脑显示屏更近，他喊：“有反应，他心跳停了一秒！”

刑警经验老道，他余光捕捉到那一秒的暂停与回落，和他聊起页面上的死者：“她是前段时间那起火灾案的受害人，你那么关注新闻，应该也57828;8204;到过吧，那天火势很大，她在大厦里等人赴约去57828;8204;一场期待了很久的电影，但是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发生了意外，门也被人锁了。她是个哑巴，甚至都没办法呼救”

最后，刑警盯着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认识她吗？”

沈星河的心跳漏了一拍之后，忽地失了衡。

电脑显示屏上那条曲线不再像之前那样平稳尽管少年坐在那里，他的面色和表情都和他刚进来时没有任何不同，他57828;8204;起来好像真的是一名误入者，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误60963;8204;，审讯结束，他就会回到学校继续上课。

半晌，沈星河对着那页写满字的纸张开了口，他说话声音有略微的卡顿：“我不认识。”

在这场谈话里，他说了很58776;8204;句“不认识”。

但是这句“不认识”和前面所有的不认识都不一样。

因为就在他说话的59601;8204;一秒。

那台沉默到仿佛出了故障似的测谎仪发出第一句声响：

“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