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绝境之下, 但凡一线生机都不能放过。

然而现在当务之急，先别说其他武装份子会不会同意，怎么出去都是个事。

养老院通往城市路, 棘突份子堵了个满满当当，后面沙漠可以绕行，但没有交通工具情况下等赶到城里，怕是天都亮了。

萨尔兹肯定会在天亮之前赶回来, 也就说，救兵必须在这之前到。

养老院外，棘突份子渐渐变得无聊。

这片区域属于首富先生私人领域，未经允许不能擅入, 风景确不错, 但作为土生土长伊国人, 沙漠大海，从小早看习惯。

而且，海边特有蚊子出来觅食了。

渐渐有人待不住, 老大萨尔兹还没回来, 也没个话, 就把他们仍在这里喂蚊子？算什么？

一个小小养老院, 去掉首富背景, 最多几十人就能拿下，为啥要一两千人？

太不尊重他们了。

没有纪律军队，非常容易散架。

从小声埋怨变成彼此怨声载道，这时, 草丛里一动不动摇摇椅上彩色灯泡忽然亮了几下, 那个声音柔美本族姑娘又说话了。

沙滩夜色, 有个美女出来陪聊天再好不过。然而美女好像受了很大委屈, 开口就是顿梨花带雨盈盈哭泣。

“嘤嘤嘤，你们讨厌死了，害我丢掉工作，首富刚才打电话狠狠把我骂了一顿，因为我工作没到位，没照顾好尊贵客人，害他在全世界面前丢脸，说要把我做成人彘！”

棘突份子本族语言没有这个词语，梁汝莲直接按照华国发音。

棘突份子没听懂，距离摇摇椅近一个人好奇问：“什么是人彘？”

美女声音幽幽：“那是，一种非常古老，非常可怕刑罚，把胳膊腿剁掉，挖出眼睛，割掉舌头，耳朵灌水银，看不见听不见动不了说不出话，却能感受清清楚楚......”

棘突份子：“.......”

世界上还有这种刑罚？

还没结束，美女说话特有感染力，她继续幽幽道：“你们以为到此为止吗？不，还要把眉毛头发一点点连带着毛囊一起拔掉，从头皮开始一点点剥皮，然后——扔到厕所里，”

棘突份子听头皮发麻，仿佛看到了可怕刑罚画面。

此刻梁汝莲表现出来台词功底，值得写进教科书！

首富富可敌国名声却一般，他喜欢饲养猛兽，很多棘突份子小时候每当不听话，父母会说一句差不多话：把你扔首富先生家里喂狮子。

孰真孰假不知道，毕竟不是一个世界，但好像有钱人都有点特殊癖好。

众棘突份子先入为主，信了几分，他们来不及同情这位犯错姑娘，因为，想到了个可怕现实。

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等一切尘埃落定，利国佬走了，首富先生会不会报仇？好像大概率事。

这时，摇摇椅彩色灯光灭掉，毫无预兆忽然播放呜呜鬼哭狼嚎声。

棘突份子：“......”

冷汗未干又起层鸡皮疙瘩。

上千男人聚一起，又有枪，真看到鬼也不怕，但声音来太突然，配合黑夜加心情，三者合一被放大。

更难熬了，蚊子咬，耳朵里几乎直击心灵幽幽鬼哭。

如此足足响了好几分钟，美女才再次出现，像个生了气邻家小妹般娇憨道：“算了，我骗你们，我可是首富先生得力助手。看在同族人份上提醒你们，别堵在这里了，你们站位置正好能被监控拍到，小心等首富先生回来，挨个找你们算账。”

“我对天发誓，你们真有可能被做成人彘，噢，我太善良太仁慈了，为什么要说那么多？算了，随你们吧。”

棘突份子：“......”

这里有监控？

对啊，为什么把这事忘记了，首富先生私人领域怎么可能没装监控？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捂脸捂脸，转身转身，还有干脆直接钻进车里。

萨尔兹不在，那位地头蛇头目地位最高，也最害怕，他也算当地小有名气人物，不用多费心，稍微打听就能出来。

他知道东西比普通人相对多，同族姑娘说有点夸大其词，但也并非空穴来凤。因为他曾亲眼见过，一个别区域流氓头头酒后起意，□□了一个女人，没想到，这女人是首富先生仆人。

然后，第二天就被抓走，再回来时，那东西没了。

没了......被阉割了。

别墅三层楼顶，看着不远处车灯亮起，仓惶驶向后方，众老兵长长呼口气。

计划成功了！

“头脑灵光反应快还懂演技，这要放在以前，不去当侦察兵可惜了。”张美丽眼睛里满满欣赏，站起来活动活动老腰，豪情万丈道，“接下来，该我出马了，我这就去趟城里，一定把救兵带回来！”

赵大柱站起来，欲言又止，老眼含了泪。

不是年轻时候了，枪林弹雨里随意奔走。

现在环境也和当初不一样，谁知道棘突份子会不会借机把人扣住交给利国，然后趁势当做人质要挟？

可他不能说。

因为当穿上那身军装起，就在时刻准备着。

张美丽似乎明白他要说什么，平静笑笑：“就别和我争了，第二个就轮到你。”

这一战，都明白绝无生还可能。

但谁先死谁后，老兵们早就拍好了顺序，张美丽第一个，理由，她是女。梁汝莲最后一个，理由同样是，她是女。

两个“女”，前者可以利用性别优势让敌人放松，起到奇兵效果，而后者，因为年轻。

胜利幸福太短暂，还未品尝，气氛重新变压抑。

单翔不动声色抬抬眼又低下，张美丽能去才怪！

如他所料。

梁汝莲直到确认所有棘突份子全部退后，这才放下望远镜，她丝毫没商量意思，转过身道：“我去。”

张美丽还想倚老卖老：“你不行，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谈判呀，还得我这种上了年纪老太婆才有说服力。”

梁汝莲表情严肃：“武装份子好歹算一个国家团体，求人家帮忙，属于国家行为，你能代表国家吗？”

张美丽：“......不能。”

梁汝莲掏出证件一本正经道：“我能，我是国家大使，这是我工作，张美丽奶奶，请您不要妨碍国家公务。”

张美丽：“......”

综合考虑来说，梁汝莲确最合适，先不说身份和语言，步行到城市一来一回，一个七十岁老太太就能累个半死。

众老兵不想让她去，因为，她承载着最后希望，功夫好，说不定能带着病毒样本侥幸活下来。

梁汝莲张开手，轻轻抱住小老太太，柔声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像您一样，保证完成任务。”

小老太太身上没多少肉了，又瘦又小，一只手就能轻松搂住，她满头银发，带着淡淡茉莉花香味。

如果没有战争，她应该会是个优雅迷人小老太太。

张美丽闭上眼，一颗浑浊老泪落下，她老了，快不中用了。

众老兵没再阻拦，等看着人影快速消失在黑夜之中，张美丽靠在赵大柱身上，轻声道：“希望她能活下来，她太年轻了，和我们不一样。”

赵大柱把人紧紧抱住：“嗯。”

“你俩回屋恩爱去。”单翔不耐烦挥挥手，熟悉感觉让他竟然一点都不担心，时间不多了，还有别事要做。

这一趟旅行，赵大柱花光所有积蓄，想在生命最后，弥补心里缺口。

两个错过大半辈子人，终于走到一起，是开始，也是结束。

老天对他俩太残忍。

众老兵心里同样表白，忍着哽咽大声起哄：“去吧，回屋里想干啥就干啥，站岗不用那么多人。”

谁不明白呢？

赵大柱眼里有泪，他蹲下，做了个要背人姿势。那是他老家成亲时候规矩，最后入洞房，新郎官要背新娘，以代表以后当牛做马伺候好为他生儿育女，陪伴度过余生爱人。

没有喜糖没有红盖头。

可是，有战友祝福，有漫天璀璨星辰。

背到楼下，赵大柱再也坚持不住了，气喘吁吁大笑：“老婆子，你下来自己走吧，我腰快断了。”

称呼变了，从年轻时亲昵美丽，变成走过几十年岁月老婆子。

仿佛要用这个称呼来证明，在一起了很久很久。

养老院考虑到上了年纪人大都喜欢花花草草，每个房间门口都有个花圃。

赵大柱这段时间配合张美丽，学会了不少甜宠剧桥段，可骨子里还是个糙汉，他也不管什么花，这个颜色一朵，那个颜色一朵，摘了满满一大捧，想了想，硬着头皮单膝下跪。

他能做不多了。

张美丽神智似乎又错乱了，她面色娇羞，仿佛个情窦初开少女，接过放到鼻尖深深吸了口：“好香呀。”

黑夜遮盖住岁月留下痕迹，模模糊糊人影，一如几十年前。

那时候，他们都年轻，他是侦察连长，她是侦察副连长，互相看不起。

他们约定，等到战争结束生一窝小崽崽，老大继承衣钵当兵保家卫国，老二好好学习建设祖国，老三当老师教书育人.......老小最好是个闺女，啥都不用做，到时候国家肯定强大了，有一群哥哥宠。

他们还有很多很多愿望。

可是一个都没实现。

“呀，还有朵菊花，真好，你这是送我花圈吧。”张美丽秒变脸，抽出朵小雏菊作势欲扔，最终没舍得，小心翼翼掐掉茎，插在头上。

然后心情忽然又变好了，羞涩问：“好看吗？”

“好看，很美丽。”赵大柱满腔情绪终于喷出胸腔，以前执行任务时候她也这样，喜欢摘花插到头上，没少被他批评。

赵大柱满脸老泪纵横，走过去抱住瘦骨嶙峋爱人，他哭了：“美丽，我舍不得你，下辈子，你一定不要嫁人，等我好不好，我要和你完完整整做一辈子夫妻。”

“好呀，下辈子我会一直等你，除了你，我谁也不嫁。”张美丽笑嘻嘻点头，她似乎非常享受此刻，很幸福，“大柱，你还记得那首歌吗？就我们最爱那首。”

赵大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把头埋进爱人白发中，闻着熟悉茉莉花香，哽咽道：“你唱给我听，好吗？”

那个时代军人，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两首歌，一首唱给国家，一个唱给自己和战友。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期待？”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旗帜上有我们血染风采。”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爱。”

“......”

血染风采。

张美丽声音不年轻了，谈不上好听，可这首歌，是一个老军人，生命最后告别。

旁边不远处几个干活弯弯人，和其他人一样，眼睛红了。

他们没听过这首歌，但知道歌词里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