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阳、上宸诸派遁去异域之后,便又是利用青灵天枝在外开辟出了诸多空域,以供存身之用,四家所在之地并不落在一处,全靠青灵天枝彼此牵连。
本来四家路数不一,各有分歧,但有天夏这个威胁在外,四家谁都不敢彼此分开,因为唯有抱团才能抵挡天夏。
寰阳派的炼空劫阳其实与青灵天枝还有气机之间的冲突,而除去这些,两家原本也是矛盾重重,要不然当初天夏也不会联手上宸天驱逐寰阳派了。
故是寰阳派现所居之地,位于青灵天枝开辟空域的最远端,与上宸天各在一边,光从表面看,平日也是互不相扰,可实际上上宸天因为实力不足,已是半依附于寰阳派了。
此刻寰阳派这方空域之内,炼空劫阳高悬于天中,周围一片荒寂,空空荡荡,似只有劫阳这一团光芒存驻。
这也正常,哪怕是异常丰饶之所在,寰阳派一至,立会吞夺诸物,待把一切皆是化取干净,那就又会再换一个地界,重复前面所为,从道途上看,此行止直到将万物消杀才会终了。
以往他们这等行径还会收敛一些,因为被天夏逐去之后,他们只能漫无目的的游走,且不确定下一处所去之地是否有合适的资粮。
可现在有青灵天枝,寻找其空域来容易许多,便是一时真找不到合适界空,也能暂时开辟出一处存身空域来,故是做起此事来肆无忌惮。
再则,寰阳派经过与天夏一战,两名摘取上乘功果的宿主败亡,也急需从长老中提拔出新的宿主。可上乘功果不是那么好拿的,功行需得过关且不说,尤其还需要更多的资粮,这里喂饱炼空劫阳乃是前提。
在那炼空劫阳之下,有一道道飘荡霞光。霞光如带,环绕远走,在这上面坐着一名名寰阳派修道人,不过上下分明,依照修为逐次向下沉降。
在那最为下端的光霞上,几乎就是末端所在,有一名道人正闭目凝神打坐,其眼皮之下眼珠时不时滚动一下,看去似在感应着什么。
这时他忽然有感,睁目抬头,便见一根长枝从虚空之中探升过来,他面露喜色,伸手一握,浑身一震,便将自身之忆识收了回来。
他坐定半晌,理顺心绪,这才起身,腾起一道光云,往上空的劫阳过来。
他分开重重云光,进入劫阳深处,便见这里有一处乌藤榻,关朝昇正斜倚在那里,其半撑着脑袋,旁侧摆着那一只须臾不离的藤壶,而更外侧,则是一缕缕晃动不已似如无数触须一般的劫阳之气珥。
这道人似是十分畏惧那些劫阳气珥,不敢上前,只在远处一个稽首,道:“上尊,此去探听清楚了。”
他抬头看了看关朝昇,见其坐着未动,只是拿手朝着某处气珥指了下,顿时会意,转过首来,对着那气珥凝注一眼,顿时脑中一阵刺疼,不过他强忍住,任由自身忆识往那里渡落入了进去。
做完此事后,他不得吩咐也不敢妄动,只是垂首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听得上面传来漫不经心的语声道:“好了,你且下去吧。”
那道人大松一口气,稽首一礼,化光退去。
关朝昇这时起得身来,走了几步,往气珥之中看去,那道人出外所见诸般景象,俱是为他所见。
通过种种观察,天夏表面上看去与上次所见没有什么太大分别,没有看到有大规模调运军事力量的迹象。也没有在玄府或是军府探听到有任何有关搜剿他们的方略,一切看去似乎都很平静。
他眼神有些深沉,就这么看来,自己那些气机的消失,莫非真的是入他所期望的事情发生了么?
当初他把那一枚牌符留给张御,正如张御所料,此举确实存有一种恶意。
他认为以张御那等天赋,既已摘取了上乘功果,那么未来必定会设法求全道法,且九成以上是会择选“上法”的。
若张御过了此关,那自是没什么可说的,寰阳派未来又增添一位强敌。可要是张御被自身“上我”反过来杀灭,那就不一样了。
但凡道化之世,都是“由无化有”,由“我”而生,“我”若失却,便会落归元初,再也不见。
不过万事万物都一线生机可存,张御要是把那牌符带在身上,又被“上我”所杀的话,那么后者若能顺利得到此符,就可借助他在牌符中留下了一缕劫阳气机存续己身,凭此维持自身暂时不堕。
这牌符表面看着无甚异状,其实乃是用炼空劫阳的一部分炼造而成,所以还能将他留在虚空之内的气机给抽取过去。
这个时候,牌符便会与劫阳产生某种共鸣,他若感得,便可以一定代价祭动炼空劫阳,借着收归气机的机会,将张御那“上我”一并接引过来。
因为“上我”堕坏时时存在,无法消解,除非能渡上境才能摆脱,其眼下若想要长存,则势必离不开炼空劫阳的帮助,如此一来,他便可拿其为己用。
当初虚空之中那一战,他对张御的斗战之能印象异常深刻,而能斩杀张御之“上我”无疑是更胜一筹的,若是有这样一个人能够为他所御使,寰阳派必将实力大增。
退一步说,就算不这么做,他也可设法吞杀张御“上我”的灵性,并以此补益自身之道,也一样能使功行有所长进。
不过这一切只是最好设想,事情到底是不是如此,他也不是没有确定的办法。这次让自己门中那名真人去到天夏虚空之中兜转一圈,一方面是为了探查天夏此刻局势,以为佐证;另一方面,就是为了给确定此事争取时间。
此刻他对着下面值守弟子唤有一声,不多时,门中的叔孙长老便来至气珥之上,对他行有一礼,道:“上尊有礼。”
关朝昇问道:“叔孙长老,诸位长老此番推算可有结果了?”
叔孙长老回言道:“启禀上尊,已有结果,推算下来,持有牌符的那位似是那原主,又非是那原主,兆象着实奇怪。”
关朝昇目光闪烁一下,似之非之,似主非主,此等兆象之显,倒真有可能是那“上我”了,诸长老不到此境,自是不明此理,唯有他这个同样求取过“上法”之人才是清楚。他沉声道:“你们确定无人混淆天机么?”
叔孙长老十分肯定道:“我等推算之时,天夏那边并无混淆或遮掩天机之举,此番推算结果断然不会有错的。”
关朝昇没有再问,把袖一挥,道:“叔孙长老且去吧。”叔孙长老打一个稽首,便退了下去。
关朝昇则仍是在原处思量,他现在还有一些疑虑,因为那张御一旦求全道法失败,世上将再无其人,关于他的一切也会慢慢从天夏人的记忆中消退不见,可他到现在还是记得此人。
不过这里也能有解释。那就是张御即便在他们离去之后立刻求取上法,也过去没有多久,而以其过往之作为,还不至于顷刻便会被世人忘却,需得天机慢慢运转,才会消夺其痕,
有鉴于此,等一上等无疑是最合适的。
可是他离开天夏之前,所留下的气机并不多,要是那“上我”真的存在,一旦耗尽气机,自就消亡,也就难再接引回来。
能将张御消杀的“上我”实力何等之强?若能揽于麾下,哪怕天夏他也敢正面碰一碰了,他也不想将之放弃。
不过万一天夏棋高一着,把这一切都是算准了呢?
为此他又思索了一番,但最后还是决定施展接引之术。
他有此考量,是因为那被接引来之人无论有没有问题,都不可能敌得过他们所有人联手,更不可能压过炼空劫阳。若是不对,直接斩杀了就是,反还能证明是天夏在耍手段,是在图谋他们。
要是这样,那直接令上宸天运转青灵天枝,另辟新天,带着他们走脱便好。
思虑停当,他一抬头,对着下面值守弟子传令道:“请得李道友和显定道友来此一趟。”
值守弟子下去传命,不一会儿,显定道人和李弥真二人俱乘虹到来。不过上宸天这里则无人来。主要是上宸天孤阳子三人或败或亡之后,再无一人摘取上乘功果,自然无需再看重他们的意见。且他们三家一起决定的事,莫非上宸天还敢不同意么?
关朝昇与两人见过礼后,便道:“方才我派去探查天夏的同门已然回来,天夏那边表面看去一切如常。”
显定道人质疑道:“正要请教关道友,为何突然放人回去探查,这样岂不是暴露我辈藏身之世么?”
关朝昇道:“方才我不愿说,现在却可言,当初临行之前,我给了那天夏守正张御一枚牌符,”他看向李弥真,“李道友也是见了。”
李弥真道:“是,确有此事,老道也是见到了。”
关朝昇继续道:“这牌符我故意给其人的。此非无由,而是什么时候天夏想要对付我们了,那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先从那牌符着手。
而此符一旦引动气机,就会为我所知,此前我察觉到了这等变化,生恐有变,故是不及与两人详商,就派人前去查探了。”
他自是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用意,若能事机顺利,得了那位之助,那两人又岂敢说什么,只会说自己做得好;而万一事情不对,下来肯定还是要与天夏对上的,那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了。
李弥真道:“关道友此法倒也高明,道友若不予牌符,天夏一样能找到我们,到时候打过来恐怕还不见得有准备。反而现在能提先察觉到,可有一个预判,不过天夏表面如常,说不定反是种遮掩,我等还需谨慎提防。”
显定道人则是没有说话。
关朝昇道:“李道友所言是正理,天夏极可能在图谋于我,所以我们要做好提前转挪的打算,现就请两位回去准备吧。”
李弥真、显定道人都是打一个稽首,从劫阳之上离去,往归处回返。
显定道人这时朝李弥真传声道:“李道友,关道友方才没有说实话,他有事情瞒着我们。”
李弥真道:“他凡是都对我们说倒是奇怪,不过他不会无故造势,这回天夏要攻极可能是真,我等还是早早做好转挪离开的准备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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