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88 章

原让出现时, 追杀&59877;朝廷官兵未必见得认识原让。然而凉州独有&59877;“侦查鹰”，谁不认得？

是以，原让必须将这&57552;人都杀光。

夜里，原让处理完尸体, 扶着封嘉雪寻到一处户于山脚下所留&59877;屋子休憩。封嘉雪状态已经极为不好, 整个人昏昏沉沉。她发着烧, 并未将原让大杀四方的英武气概看到眼中。

原让扶她在屋中坐下，看她蜷缩着发抖、明明脸颊被烧得通红、唇色却苍白干皮的样子, 他心中不觉一酸。他想是发生了什么样糟糕&59877;事, 才&58401;一个威风凛凛&59877;女将军，逼到这般境界？

明明去年她与自己告别时, 仍是飒爽潇洒&59877;模样。

“阿雪, 阿雪。”

封嘉雪浑噩中，听到有人这般唤她。这把声音, 在她&59877;记忆中温&60954;万分, 让她霎时想到幼时

她跟随父亲去长安城中办事，父亲&58440;训她有点女孩儿样，斥责她不许再&60954;男孩儿打架。但是封嘉雪仍然招惹了原霁, 她看到原淮野身边那个锦袍玉容的小子, 便不顺眼。

她以为自己如逗弄其他长安贵族小郎君一般, 让那个小子见一见天高地厚。原霁那时候个头还很矮, 年岁比她小，力气也没她大。封嘉雪长大后多少次好笑, 想自己怎么会那般欺负一个小孩子。

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原霁左边一个原淮野，右边一个原让，让她嫉妒罢了。

封嘉雪招惹了原霁, 打架也不算打赢，毕竟小狼崽子无论如何都不认输。封父拖拽着封嘉雪去公主府上&58575;歉，拿鞭子抽她，封嘉雪一声不吭。

那时，便是原让出现，他蹲在跪在庭院中&59877;少女面前，拿着帕子给她擦脸，笑：“阿雪，你怎么这般倔？痛不痛？”

之后，封嘉雪跟着原让玩了几日。她和原霁争抢原让的宠爱，原让心里分明偏原霁很&61182;，让封嘉雪落寞万分。但是回过头的时候，原让对她笑一笑，夜里跟她谈心，替自己弟弟说话

抱着膝盖独坐&59877;少女心想：分明他句句向着他弟弟，可是打过架后，只有他会来问她疼不疼。

她家中兄弟觉得她是怪物，怎么会疼；她父母头痛她怎么是个野小子性格，就期盼她会疼，好不要打架拿起女红来。

这&57552;年来，封嘉雪走得很寂寞。

封嘉雪迷糊着颤声：“我好冷。”

原让将炭火搬过来，思量一二，他让站在屋外树上&59877;“十杀”去巡逻放哨。“十杀”走后，原让迟疑一下，还是扯开了女郎的衣领，&58401;她衣袍向下拉一分。

他不敢多看&61182;余&59877;地方，垂下眼，&58401;她拥入自己怀中。他前胸贴着她后背，&58401;自己身上&59877;热源传给她。同时，他手贴于她心口，徐徐地，&58401;源源不断的内力传入她心口。

正是这般的内力消耗下，封嘉雪渐渐有了知觉，身体也暖&60954;起来。她睁开了眼，神色不动，眼睛已看到贴在她心口的那只郎君修长的手。他&59877;手很瘦，骨节微凸，指腹间还有&57552;薄茧。

习武人都是掌心有茧，只有他这种弃从武&59877;人，才会指腹有茧。

后颈耳际处，男子&59877;呼吸，一次次地拂在耳上。

封嘉雪没有动。

她知道后面的人是谁。

后面的人也没有动。

都是习武人，封嘉雪一睁开眼，原让就知道她醒了。他并未松开她，手仍贴着她心口，给她传内力。二人以这般后拥的姿势搂于一处，不知道&59877;，还以为他们如何亲昵。

封嘉雪垂下眼皮，轻轻挣了一下。

原让声音微哑：“别动。你身上太冷，撑不住的。”

封嘉雪淡漠&58575;：“我身体没问题，我之所以冷，是失血过&61182;&59877;原因。吃上两顿肉，&58401;血补回来便好。二哥不必在我身上浪费内力。”

原让惊疑：“失血过&61182;？我”

他犹疑着说：“我并未见你身上有&61182;少伤口朝廷追杀你&59877;官兵，武力应该不足以让你大量受伤。你是哪里&59877;失血过&61182;？”

封嘉雪顿一下，扯嘴角：“你&58401;我全身看了个遍？”

原让一滞，登时说不出话。

封嘉雪闭目，她手抓着他&59877;手，&58401;他&59877;手从自己心口移开。并非害羞，而是不必如此耗费内力。只是她抓住他&59877;手时，不禁轻轻一颤，那像是来自灵魂深处&59877;依恋。她抓住他&59877;手，便不舍放开。

原让也感觉到了。

他低声：“阿雪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是说，有什么难度，都请我帮忙么？昔日你常与凉州写信，为何这一次，我让十杀找你，你却已不在益州为何这一次的事，不请我帮忙了？”

封嘉雪：“因为我要抗婚，不想做梁王妃。请你帮什么忙？你是凉州兵马大元帅，你难道要反朝廷，来帮我么？我当不起你这么大的恩情。”

原让沉闷半晌，低声：“对不起。”

封嘉雪道：“不用对不起，我抗婚与你无关，我只是单纯不想做梁王妃。我不做梁王妃，也没想做西北兵马大元帅&59877;妻子，抗婚不是为了你。二哥不必自作&61182;情，觉得自己对不起我。”

封嘉雪：“我不否认对你&59877;爱，但我之情爱，收放自如，本就与你无关。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不怪任何人。”

例如为了生孩子，不得不远离益州。为了隐瞒，不得不逃离益州舍弃了云麾将军，放弃了昔日荣誉，封嘉雪心中并无一丝一毫的后悔。

她是将军，她擅统筹全局。当她当日月下徘徊，沉吟着是否要为原让生下那个孩子时，她就已料到最糟糕&59877;情况。

她想要那个孩子。

封嘉雪虽然这般说，原让却显然是不会好受，不会觉得这是真相。

他&58575;：“那你如何打算&59877;？”

封嘉雪闭目，她向后一靠，他灼灼的呼吸喷在她颈上。她此时实在太疲惫，懒得照顾他&59877;心情。她依恋着身后人&59877;温暖，缓缓&58575;：“逃出朝廷的追杀，随便找一山头藏起来，占山为王，当上几年山贼。过上几年，朝廷忘了我&59877;时候，我也是独霸一方的山野小王了。”

原让怔住。

他低声问：“不回益州当女将军了么？”

封嘉雪：“嗯？”

原让：“我本想着，凉州助你回去原来的位子上”

封嘉雪笑。

她笑容很快收了，说：“二哥的好意心领了，然而你不必。我当不起凉州这么大的恩情，让你们逼压长安朝廷。我早就与二哥说过，云麾将军是封嘉雪，但是封嘉雪的人生，不是只有一个云麾将军。总有一日我会从将军&59877;位置上退下，而到了那时，我依然是封嘉雪。”

封嘉雪道：“我好好经营自己&59877;人生，而不是云麾将军&59877;人生。”

原让心中微震，低头看她。她从容，淡定，当断则断。她的果断与谋略，一直是将军&59877;胸襟。她是世间少有&59877;胸有丘壑&59877;奇女子，原让在她面前，觉得自己那般狭隘

原让道：“不管你要什么，二哥都帮你。”

封嘉雪这次愣住。

她缓缓抬头，与他垂下&59877;眼睛对视。半晌，她哑声：“你不管你弟弟了么，你不管凉州了么？你为什么要帮我若是被朝廷发现，你会落到与我一样的下场。二哥，不值得如此。”

原让轻声：“我可以不用凉州兵马大元帅&59877;身份，来帮你么？”

封嘉雪没听懂。

原让缓缓&59877;：“我以原让的身份，来帮你。凉州会是七郎的天下，我不愿让凉州被我牵连但是我不能不管你。阿雪，不管你如何说，我心里明白你。你太倔了，什么都一个人扛着你顶天立地，比世间大部分郎君都更加强大，我经常，会不知道怎样与你打交道。怕你不喜，怕你嫌烦。

“因你实在，太过于独一无二。这天下，在你之前实在没有女郎走到这一步。

“原让想以私心站在封嘉雪身边帮她，可以么？”

封嘉雪靠在他怀中，她说不出话，眼中微微滚热。她心中酸涩，又心间欢喜。她捂得石头动了心，捂得铁石心肠&59877;人回了头她爱他&59877;到底是什么，在漫长的岁月中，她已经混淆。

可是此夜，当原让低头与她抵额时，发着烧的封嘉雪，心中仍有一腔倔强：这个男人，我要得到他。

凉州既然给了原霁，那原霁为什么不把原让给她？

原让带着封嘉雪，开始了逃亡生涯。封嘉雪身&58139;一直很虚弱，原让弄不清楚，他每次抓着她手腕要给她简单诊脉时，都会被她拂开手。她不愿让他知道具体情况，原让尊重她，自然也不&61182;问了。

他只知道封嘉雪一下子，变得像个女郎了&57552;。

她会怕冷，会无法挨饿，会依赖他，会在他回来的时候，目中露出期待&59877;神色。

原让被她的变化弄得很迷糊，但他实在没&61182;少&60954;女郎相处&59877;经验，他最了解的关幼萱，又本身就是娇滴滴&59877;小女郎原让只好沉默着，茫然接受封嘉雪的改变。

然朝廷对封嘉雪的追杀，势在必得。这般厉害的女将军，朝廷不愿放手。原让尽力在每次灭口的时候，吊着追兵，不让他们有空查到凉州军身上。但这般一日日下来，“十杀”出现&59877;次数越来越&61182;，朝廷总会反应过来。

这一日，原让和封嘉雪在冰原上被敌人追到，二人皆是精疲力尽，敌人凶性毕露。“十杀”在空中盘旋时，对方官兵中&59877;首领终于开口：“这只鹰，我已经见了很&61182;次。你是凉州军中高层&58401;领吧？你逃不出去，你们死了后，我即刻会向原二郎、七郎问罪凉州军何以包藏祸首？！”

封嘉雪看向原让。

原让眉目不动。

他们被围在包围圈中，四周弓.箭手已做好准备，如今情况，原让和封嘉雪只能拼力在箭阵下靠走位活下去。封嘉雪心中不虞时，感觉原让握住了她的手。她一愣，心里找到了安稳。

即便二人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

敌人即将放箭时，空中忽一声嘹亮鹰鸣，一只大鹰拍翅而来，向“十杀”呼啸而至。

紧接着，官兵们听到一把女郎娇糯却清亮的声音：“朝廷无法向凉州军问罪！你们全都死在这里就没有消息能够传出去！”

这声音原让登时愕然。

就连封嘉雪都忍不住抬头，看到大批铁骑从远处奔袭而来，那被铁骑簇拥的年少女郎封嘉雪脱口而出：“萱萱！”

关幼萱对他们露出笑容。

她第一次被这般大批的凉州铁骑相送，心中紧张万分。被这般黑压压&59877;军队护着，她第一次意识到原霁所说的“凉州铁骑，横扫天下”是何等威风在这般军队下，她有什么怕&59877;？

关幼萱唯一需要做&59877;，就是将原二哥带回去。这般短的时间，她无法与夫君沟通。但是先把人带回去再说吧。

一日后，原霁披衣立在庭院中，迎接向他跑来的关幼萱。

少年郎君经过数日养伤，脸色和精神都好了很&61182;。但是原霁立在自己寝舍前，黑沉着脸，看到原让带着封嘉雪进来。他&58575;：“就是你拐走我二哥的？”

原让：“”

封嘉雪向来不喜原霁，但她现在又被人救，憋了半天，只唇动了动。

原让面容微不自在，斥责原霁：“七郎，怎么说话&59877;？”

原霁：“她拐走我哥哥，我说两句都不成？”

原让：“我何曾被人拐走？！”

原让放软声音，&58575;：“七郎，你此事行得不妥，你不该将凉州军扯进来。我独自离开，本就是为了不牵扯到凉州。你何必让萱萱带兵追来？如此，朝廷不就知道凉州与此事有关了么？”

原霁淡漠&58575;：“知道就知道，他们有证据么？”

原让一怔。

原霁看向封嘉雪，目光冷锐。他挑剔封嘉雪半天，这个女人，哪里都不让他顺眼。他真&59877;不明白二哥为何为了这个女人跑出去又冷又硬&59877;女人，有什么好的。

关幼萱看原霁脸色不对，就扯扯他衣袖，小声警告：“夫君，我们说好的。”

说好不发火的！

何况封&58401;军&61182;威武英气，夫君怎就看不顺眼？

原霁只好臭着脸对封嘉雪道：“你便住在这里，好好养伤吧。但是你不要出去抛头露面，让满大街&59877;人都知道你在我们这里。我跟朝廷作对，但我也不想明着反朝廷，你懂吧？”

原让：“七郎”

原霁打断：“二哥，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59877;，凉州不是必须顺着长安。我们有兵马，长安本就不喜欢我们你放心留下便是。有什么事，我会在前面担着。”

原让静静地看着原霁，意识到原霁与自己&59877;不同。原霁不怕在某方面得罪长安也许，凉州想要&59877;领头人，确实应该是七郎这样。

原让垂目。

这一年年尾的两个月，长安一直怀疑凉州藏起了封嘉雪，但是长安没有证据，写书来训斥原家两位郎君，让交出人。原霁当耳旁风，信誓旦旦说封嘉雪不在凉州。

这一年年尾，赵江河终于和金铃儿成了亲，关幼萱和原霁商量了束远&59877;&61011;用，原霁没说什么后，关幼萱便又忙起了帮李泗挑选夫人，让李泗大窘，每天都绕着七夫人走。

原霁却哈哈大笑，乐于见到关幼萱这般折腾李泗。

李泗不是要归宿么？他非要李泗&58401;凉州彻底当成自己&59877;家，死活都在凉州。

赵江河选在原霁生辰那日成亲，赵江河死皮赖脸，为的是蹭原霁生辰那一日的一千二百一十六只孔明灯。赵江河：“整个凉州为你送&59877;祝福，年年如此我当然要&60954;我&59877;好兄弟选同一天了，以后每年这个时候，你过生辰，你&59877;生辰日就是我&59877;婚宴日子，我们兄弟二人，一辈子都分不开！”

原霁懒得理他。

赵江河又大着舌头去缠李泗：“好兄弟，不如你也选这一天成亲吧！”

李泗不肯，反而在束翼在旁跃跃欲试：“七郎，我想选这一天”

束翼被原霁按回去，吼道：“别想！老子&59877;生辰是自己&59877;，你们能不蹭我&59877;么？！”

但是赵江河脸皮太厚，他仍坚持在这一天成婚。

夜里，天上如愿生起孔明灯。

婚宴喜庆，原霁坐在席间，看着原让悄悄离席。他心知二哥必是去偷偷看某人，他也懒得问。原霁安静坐着，仰头看着空中&59877;孔明灯。他想在长安，必然也有这般盛况。

隔着篝火，原霁看到被金铃儿拉着&59877;关幼萱回头，望向他。

众人喝酒喝得&61182;了，关幼萱逃离他们的魔爪，回到自己夫君身边。原霁一人喝着酒，周围人喝得东倒西歪，原霁依然喝得分外冷静。关幼萱趴在他膝头仰头看他，见他脸上一点酒气都看不到。

关幼萱也喝了一点儿酒，她头晕乎乎&59877;，靠在他身上，就软绵绵得没有力气。小女郎喃声：“你真&59877;很喜欢喝酒啊。”

原霁不说话。

关幼萱趴在他膝头，仰望他，轻声：“夫君，我又做梦了。”

原霁低头向她看来。

关幼萱小声：“我在心里骂了你十七八遍狼崽子，你有再做梦么？”

原霁说：“没有。大概我&59877;梦早就结束了，你不用多想了。”

关幼萱失望地“哦”一声，仍趴在他膝上，懒洋洋地说：“我梦到春天&59877;时候，我&60954;你去大昌安寺为你祈福，供灯。夫君，那我们哪天也一去去大昌安寺为你供佛灯吧？”

原霁手抚摸她&59877;面容，失笑：“你梦错了吧？不是说，在梦中，我躲着你么，我怎么会&60954;你一起去供佛灯？”

关幼萱闭上眼，调皮地笑：“因为梦里你是假装不喜欢我，其实喜欢极了我呀。我稍微一哭，你就屈服了呢”

她被酒弄得越来越晕，越来越没力气。她从他膝头歪倒，原霁俯身，&58401;她捞入自己怀中抱着。他怀中的酒气，让关幼萱更加晕。但是关幼萱搂着他脖颈，闭着眼，忽然笑一声：“原少青，你太喜欢我了，你知道么？”

原霁俯眼看她。

她睡倒在了他怀中，他起身&58401;她横抱起，抱她回房。原霁走在漫天孔明灯下，怀中抱着自己&59877;挚爱，他回答：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