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过去第九天

*

九月二号。

汪秦从屋顶醒来, 顺着楼梯下去，在监狱外墙刻下一个数字。

末日第二年，第一天。

整整一年过去了。

天空才刚刚破晓, 监狱内的同伴还未醒来，汪秦用瞬移离开监狱, 来到附近不远处，站在三个墓碑前。

最中间的是秦风, 旁边是他的父母。

汪秦祭拜了三人。

去年那会，所有人都没料到, 丧尸可以这么快的入侵城市, 将一座城池据为己有。

人们想的都太天真了。

秦风死后，同伴们为他建立了一座墓碑。

十三号监狱暂且处于安全的位置，把同伴们安置好后，汪秦用最快的速度移动回家乡, 去找秦风的父母。

村落被变异动物破坏的一干二净，变异的丧尸犬占据某个农舍，拼命保护它身后的丧尸孩童。

在这附近, 汪秦找到了变成丧尸的秦风父母。

随后，将他们杀死, 焚烧，将骨灰带回监狱, 葬在秦风的墓碑旁边。

这就是末日的第一年。

汪秦失去了他全部的家人。

第一年的冬天不算冷，大家备足过冬用品，轻松度过。

可到今年夏天, 天气就变得难熬起来。

夏天温度极高, 保守估计四十多度, 每天都是这个温度, 怎么让人安心？

幸好十三号监狱身处大山，有树林遮蔽，监狱底下还有地下室，冬暖夏凉，他们这才躲过一劫。

从墓碑旁回去，汪秦遇到了早起锻炼的同伴们。

“小秦！”孙丰年大力招手，“今天天气还算不错，要不要出去搜集物资？”

马佳艺站在旁边，带着帽子和太阳镜，防晒措施相当完善。

她道：“整个夏天我们都没怎么下过山，天气那么热，很多食物都坏了吧？”

然而，张富德还没有研究出可食用植物。

——这是没办法的事。没有电力，没有能缓解研究压力的仪器，只凭张富德一人单打独斗，怎么可能单用一年就破解变异植物的奥秘？

只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整整一个夏天，大家快把汪秦储存的食物吃干净了，再不找新的，他们就只能喝西北风去。

“要去的。”看着元气满满的同伴们，汪秦才露出柔软的神情，“以后只会越来越难过，趁这个秋天，我们多搜集一些食物。”

谢雨再同意不过，“是啊，很多超市都有储物室的，说不定那些地方的食物还能吃。趁着保质期没过，让小秦收到空间里，毕竟只有空间的时间静止。”

只是……M市早就被丧尸吞没，他们这一年都在山附近的小城镇转悠，该搜集的东西都被搜集完了。

想找食物，只能往远处走。

于是，众人将目光放长远，停在监狱往北的地方。

H市。

——

“——干杯！”

奢华的大厅里，异能者们手捧酒杯，猖狂大笑。

在酒席的最前端，坐着个面目凶狠的男人。

底下异能者们纷纷恭维。

“没想到末日一年过去了，果真是时光荏苒啊。”

“就是啊，巴东大人的基地越来越好，看来征服世界也是指日可待。”

“那可不是，巴东大人早就是首屈一指的首领了，这世上还有比巴东大人更厉害的角色吗？没有了！”

巴东坐在主座上，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他转了转手里的红酒杯，头也没回，对身边衣着破烂的孩子道：“去，给各位兄弟倒酒。”

小男孩一脸的倔强，听到巴东的话，他却没有丝毫反抗，端着手里的红酒瓶走下阶梯。

在路过第一个酒桌时，他被某个异能者伸出的脚绊倒。

众人大笑。

“怎么回事啊小朋友，怎么连倒个酒的活都做不好！”

“就是啊，亏你还在巴东大人身边待了一年，连这点技能都不会吗？”

巴东早就看到是异能者故意绊倒的，但他不为所动，冷漠道：“九号，再给你一次机会，起来。”

九号咬牙，在全是玻璃碎片的地面撑起手臂，浑身是血。

“真难看，去把地上收拾干净。”

“……是。”

九号低头匆匆离开，还没走几步，又被异能者绊倒。

“喂，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没礼貌？什么叫做‘是’？你应该说，‘好的，巴东大人’。”

九号捏紧拳头，还是快速的补充道：“好的，巴东大人。”

异能者们这才放他离开。

在他推门而出后，房内又爆发出剧烈的笑声。

在走廊，他撞上另一个异能者，那人带着两个孩子。

“四号，七号！”九号终于忍不住了，拦在异能者前面，“你要做什么！要把他们带到哪里？”

“滚开。”异能者将九号踹到墙边，接着推动身前小孩，“继续走，巴东大人和其他兄弟都在等你们的表演，不要让他们失望。”

四号露出灿烂的笑，“是！大人！我们一定不会辜负期望的！”

七号悄悄看了一眼四号，藏起担心，跟着四号摆出笑容。

“我们不会辜负大人们的希望。”

异能者挺满意。

“你们倒是识相，走吧，宴会厅就在前面。”

他们越过九号，进入巴东所在的宴会厅，里面又爆发出一阵掌声。

九号拖着伤回到房间。

狭小的房间里，关有七个孩子，算上九号，以及刚才的四号和七号，一共是十名。

“九号！”看到九号满身青紫，一号和十号率先跑来。

这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她们连行动的顺序都一模一样。

一号：“九号！”

十号：“你受伤了。”

一号：“需要治疗！”

十号：“不能再拖了。”

一号&十号：

“下次不要再顶撞大人了！”

“下次不要再顶撞大人了。”

“啰嗦！”九号不满的盘腿坐在地上，“什么大人，就是一群垃圾……”

五号来到九号身边，她也是女孩，年纪是这群孩子里最大的。

一年的节衣缩食让她变得弱不禁风，面容瘦削，可九号的脸蛋依然带有少女时期特别的水灵。

基地里，已经有不少异能者会将目光停在她的身上。要不是五号有特殊的空气引爆异能，这群人早就问巴东讨要了。

“九号，下次不可以这样了。”五号跟着九号盘坐在地上，神态温柔，拿出劣质药物给他上药。

“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为了一时的脾气而让自己受伤，这可得不偿失，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九号泄了气，顺着话往下道：“我知道了……”

“九号，不要让五号担心。”出声的是二号，他是男孩，拥有金系异能。

这个年纪也颇大的孩子，叉腰站立，一板一眼。“我们大家都在关心你，就算你不服气，也至少不要让我们伤心吧。”

“切，你看看你，还要对我说教，哪里是关心我了——略略略！”九号朝二号吐舌头。

二号气笑了。

这时，靠在墙边一言不发的六号出声：“九号，二号也是担心你才这么说。”

六号是女孩，有改变固体形态的异能，自己可以融入各种材质。

“好好好，我知道啦。”

九号哪里不知道大家的心思？他只是不希望朋友们表现出难过和悲伤，所以才做出无所谓的模样。

他这个人就是这种性子，遇到不服气的，怎么着也不会服气，就算被打成骨折内出血，都不会折服。

在这之前，九号也装过狗腿子，做过谄媚小人，可这一切，在他逃跑失败之后便作废了。

他被关起来毒打，被按在水里体验窒息，被吊在丧尸堆中求生。

要不是他的封印异能珍稀无比，巴东早就让他死了。

自此之后，九号便不想违背自己的心，去舔这群惨无人道的恶魔。

反正巴东不会弄死自己，摆出臭脸色还能让异能者们不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你们别担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对了！三号妹妹呢？三号妹妹在哪里？”

九号瞎扯了一会，随即问道。

提到三号，角落传出虚弱的声音。

“九号哥哥……”

“三号妹妹！你怎么了？”九号赶紧跑过去。

拥有黑暗异能的八号男孩坐在三号旁边，给她来回更换敷在额头的毛巾。

“八号！三号妹妹怎么突然这样了！”

九号跪在地上，摸了摸三号的小脸，那温度烫的可怕。

八号才把毛巾换下，他垂眸。

“三号妹妹发烧了，我们去求过外面的异能者，可是他们不愿意把药给我们。”

三号是浮空异能，比起其他有显著特点的小孩，她的异能最鸡肋也最无用，更不被异能者看好。

似乎巴东抓她，也只是为了凑个‘十’，十全十美。

三号本就年纪小，长期缺乏营养，身体才只有三四岁的模样。在高烧下，她更像是快要虚脱的幼猫，不过多久就要离开人世。

“可恶！”九号一拳砸在地上，“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啊！你们等等，我去喊巴东！我要让他把药拿出来！”

九号正想跑开，他的手指被三号抓住。

好烫，滚烫的温度透过三号的小手，刺痛九号的皮肤。

九号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反而坐回地面，紧张道：“三号妹妹！你没事吧！你不要乱动！好好休息！”

三号的脸通红，她显露出令人心疼的软乎乎的笑，“谢谢你，九号哥哥。”

“九号哥哥，你不要去找坏人们，他们会打人的……我们要一起，以后还要去游乐园看小丑表演呢……”

九号呆住。

“我……”

“九号。”五号把治疗擦伤的药放好，继续温柔道，“你还有事要做吧？不然，这个时间点，你应该在巴东身边。快点回去吧，不然又会受伤了。”

一号和十号，这对拥有心灵感应的姐妹使劲点头。

“是呀，你快点走！”

“不然巴东会找你。”

“然后会发现我们把这边屏蔽了！”

“到时候全都暴露了。”

巴东的异能很可怕，可以入侵人的大脑，并控制监控他们的言行，所有孩子都被他掌控。

不过巴东掌控的人多了去了，他不会每时每刻盯着这群小屁孩，也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一号和十号的异能是心灵感应，在这个房间内，她们创造了一个虚假的脑电波环境，让巴东以为大家不在说话，给孩子们自由聊天的机会。

这个能力才进化不久，先前的一号十号还无法做到，她们没有升级异能的机会，以前使用能力都会被巴东监视。

“……好了，我真的知道了。”九号嘀咕，“怎么都搞得我像是不良分子，我明明很乖的好吗？不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看我！搞得好像我在说谎！”

五号摇摇头，“对了，九号。你知道四号和七号去哪里了吗？他们刚才被一个大人带走了。”

九号沉默。

“他们…被带去宴会厅了。”

“听说要表演。”

五号安静片刻，回道：“好的，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九号不再多言，跑出房间。

宴会厅内，异能者们大肆喧闹，还喊了不少美女作陪，整个房间乌烟瘴气，乱作一团。

在房间的中央，两个孩子对峙。

“四号！四号！四号上啊！我今天压了三包泡面呢！”

“七号！你怎么回事啊，快用你的幻觉异能杀了他！”

“四号！你的冰系异能哪里去了！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多用用！”

两个孩子身上都挂了彩，早就没多少力气。

表演就是这种表演，他们被当做娱乐的道具，是被放在笼中争夺地盘的蛐蛐，是随时可以更换的宠物。

九号进入宴会厅时，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他手里拿有扫把和抹布，在所有人都只注意到四号和七号时，一个箭步上前，假装踩在地面的红酒，唰的滑出数米，摔在众人的视线中心。

人们骤然望向这个突兀的男孩，另一边，四号凝聚出冰锥，架在七号的脖子，他胜利了。

观众们顿时不满。

“草，搞什么啊！这就赢了！”

“妈的，要不是九号搅局，我压七号赢的可能性更大！”

“九号你个小贱蹄子，非要搞出点事情来是吧！”

异能者们败兴，一想到是九号出现扰乱视线，还不当心撞到了七号，他们就更加愤怒，对地面的九号一阵拳打脚踢。

倒是四号和七号，比赛结束，他们被带离宴会厅。

两人不敢回头，一旦回头，九号会遭受更可怕的虐待。

两人也知道，若不是九号解围，他们两不可能这么轻易分出胜负，一定会在异能者们的鼓动下，奋战直到有一方死亡。

宴会厅内，九号被异能者们围聚殴打。

这些人很生气，所以要打他出气，巴东不会阻拦。

另一方面，异能者们又不敢真的打死他，封印异能万中无一，在找到替代品前，九号就是他们的战斗利器。

路遇不听话的异能者？封印他们的异能即可。不需要接触身体，九号的异能是范围性的，以他自身为中心，扩散一个圆形，在这范围内，所有人都不能使用异能。

什么？等级比九号高？不好意思，虽然封印异能无法完全封印，但会将对面的异能降级。

这个时候，巴东基地的异能者只要在异能范围外使用远程武器，就能把逃跑的人抓住。

巴东以前也忌惮九号，生怕他离自己太近，拼了命都要释放异能，封印自己的能力。只要被这贱种抓住一个空隙，那巴东就完了。

但一年过去，巴东的异能早就和九号天差地别，更是获得特别提升，给了九号一个强力枷锁。

即使他靠近本尊，在巴东不同意的情况下，都使用不出异能。

这致命性的差距，让九号沦为全部异能者欺负的对象。因为巴东会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帮忙做事，并且默许异能者们刁难他。

——没办法，谁让这小子天生反骨呢？在基地里待得好好的，非要带其他人造反，带孩子们逃出去。

身为主谋，他必定要受到最重的惩罚。而总有一天，巴东会将他的一身傲骨折下，让他成为一条任人差遣的狗。

想到此处，巴东视线下移，看着被异能者围在中间的九号。

他背部朝上，全身蜷曲，双手捂住脑袋。

而在这屈辱至极的身姿之下，巴东看到了。

看到九号的嘴角上扬。

他在笑。

他在嘲笑。

嘲笑着异能者们，无法将他杀死，被坏了好事，只能用这种程度的殴打发泄心中不满。

九号的骨头从来没有真正被折断过。

巴东将杯子重重放在桌边，异能者们意识到大事不妙，赶紧让开，将九号留给他们的巴东大人处理。

“起来，九号。”巴东漠视他。

九号爬起，满不在意的拍拍衣服，双手捏住裤脚，低头不语。

“你果然很有骨气。”

其他异能者心底不满，劝说道：

“巴东大人，这小子不能留，您看看他，一天到晚干出了什么事！”

“就是啊，基地这么强大，还会缺这一个封印异能者？”

“巴东大人，这贱种摆明了在蔑视您的权威，真的不能再留了，要杀鸡儆猴！”

巴东扫过去，众人立刻安静。

谁也不敢得罪巴东，谁也不敢在巴东面前大出风头。

“但是。”巴东继续前文，“在末世里，有骨气可不是一件好事。”

九号扭头。

“九号，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机会了，这次，我再最后给你个活路，希望你好好想想。”

九号抖腿，吊儿郎当的，“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杀了你？不。”巴东靠在舒服的椅背上，从高处俯视瘦小的孩子，“杀你是最没有意思的事。九号，你应该知道，折磨人不止一种办法，比如……”

九号心脏剧烈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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