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4.8

云焦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的倒霉。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 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

少年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听着身后渐渐清晰明响的脚步声, 眼波流转。

他现在这幅模样，应该不至于一眼就被人给认出来。而且他离醉幻的位置有很长一段的距离，就算可疑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联想到自己是刚从醉幻逃出来的人。

这么一想, 云焦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下。微垂下眼睑，佝偻着下身躯，等着那人走到他面前。

“你是哪个小组的？不去干活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想偷懒！”

叫住云焦的是一个身穿黄黑色工装制服的男人, 他上下打量着浑身邋遢满脸污灰的少年, 眉头拧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我, 我是刚来的……不小心迷路了……”

云焦压着嗓子伪装出低沉暗哑的嗓音回答, 以免自己的原声增加暴露的可能性。

“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带你来的组长是谁？”

男人皱着眉头询问，对少年的这个解释没有产生过多的怀疑。

少年畏畏缩缩, 一身脏乱, 说话也唯唯诺诺的, 怎么看也不像是老员工。就算是做工的想从工厂里逃跑, 也不会不穿制服在这里乱走, 太显眼了。

“……我叫焦阳, 我也不知道带我来的是谁，我只记得我是之前跟着一群男生一起进来的……”

云焦当时上花轿的时候被杨秋雪挡住并没有看见其他玩家的脸，但杨秋雪有跟小声地告诉他负责抬轿的几个男生都是玩家。

而在祠堂拜堂仪式结束后, 他虽然披着盖头看不见外面的情况，还被柳盛清缠着, 但还是听见了冯梅大声吩咐玩家去工厂做工。

云焦从被带去柳盛清的房间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玩家, 包括被挡在外面的杨秋雪。少年怀疑他们是被冯梅全都带去了工厂里。

工厂可能每天都会来新人, 云焦这么描述未必会能和玩家汇合, 但至少可以顺便混进工厂里，有机会去调查线索和寻找玩家，还能躲过醉幻的人。

“刚才……”

穿制服的男人思索了一下，的确记得不久前柳家的那个冯梅送了几个男工和一个女工来。

“行了。别在这里乱晃了，工作时间不允许离开工作岗位，我先带你去岗上。”

男人没有去深究云焦的身份，先领着少年去人事处换工作制服。

他们前脚刚离开这个厂房附近，后脚醉幻的大门里便跑出来一些黑西装的保镖，一边散开一边喊着让其他人到附近去找找。

“封锁工厂大门，任何人都不准出去！”

那嗓门非常大，云焦听了个清清楚楚。心不由地一紧，看这个架势，恐怕唐先生不把人找到是不会罢休的。

“又有服务生逃跑了啧啧……”

同样听见了保镖声音的男人看热闹地嘀咕了一声，语气和反应都没有任何异常。他显然没有将云焦和逃跑的服务生联系在一起，毕竟以云焦现在的条件别说是当醉幻里的服务生了，就是当个纯粹的倒酒侍应生都八成不要，怎么坑会劳烦这么多的保镖出动来找人。

男人是去醉幻消费过几次的，虽然没有钱叫服务生，但也知道目前醉幻里最好的服务生是肖晗。

醉幻和工厂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单位，男人就是看个热闹，丝毫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云焦则是跟在男人身后，微微地向后张望了一下。他们所在的位置和醉幻就相隔几百米，现在没有了厂房的遮挡，只要那些保镖稍微往这边看一眼，就能看见他的身影。

所幸人事处就在前面一栋厂房里，再快走十几米就到了。云焦又稍微弯低了腰，改变自己的走路姿’势。亦步亦趋地落在男人身后一步的距离上，成功卡着保镖往这边来的前一秒进入了厂房里。

“去把衣服换了。”

男人给云焦领了一套工作服，连碰都不想碰到邋遢的少年，直接一抛丢给了云焦，让他去存放工作服的小仓库换好。

云焦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将自己的伪装贯彻到底，即使换了工作服，也没有把脸上的污渍擦掉。

“啧。没见过你这样埋汰的人，晚上下工之后到宿舍去把脸洗干净了，现在先跟我去岗上。”

男人嫌弃地看了一眼换了更整齐干净的工作制服仍旧没什么变化的少年，没好气地带着他去做工的厂房上班。

也许是今天新来的员工就玩家他们一批人，男人就把云焦分配到了玩家一组里。

做工的厂房面积非常大，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头，流水线旁的工人穿着统一，间距都用量尺衡量过似的精准站位。低着头手上动作机械又快速地为传送带上的各种东西进行打包。

工人的身后是流动巡逻的监视人，身上的着装都和工人的黄黑制服不一样，是全黑的工装制服，腰间挂着一把电棍。

但凡有任何人做工的速度慢了，监视的人就抽出电棍在那人的耳边刷刷挥舞两下，厉声催促着对方加快速度，否则今天别想吃饭。

整个流水线里气氛压抑沉重，没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手头上的工作里，表情是没有活力的麻木和僵硬，仿佛是冬日干枯的树皮一样，所有变化都凝结在外壳之下。

云焦光是简单巡视一眼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很难想象长期在这里工作的人们是怎么维持住正常的情绪的。

单看这里的生产流水线，未来基金工厂和普通的工厂没有区别，没有任何异常。

但没有哪个工厂会在边上开一家情se服务场所，还安排配备电棍的巡逻保安监视工人干活，还有可能是防止工人逃跑。

“你就和他们一组……喏，那里正好有一个空位，你跟着他学，他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尽量快点上手，否则后面那些拿电棍的家伙可没我那么好讲话，他们脾气可大着呢，小心慢了真电你一下……”

男人故意吓唬胆小畏缩的云焦，看着对方听见自己的话后瘦弱的身体害怕地颤了颤才满意地离开。

等男人走后，云焦才抬起一直佝偻着的身子，小心谨慎地观察着自己工位两边的人。

没想到一抬眸便看见了熟人。

少年瞳眸里闪过一丝惊诧，他以为能在这里遇见杨秋雪已经是很巧了，没想到还能同时遇见蔺榛和段九衡。

这两人的气质和流水线完全不符，犹如鹤立鸡群。顶着那张俊逸的脸即使是穿着毫无版型可言的工装服也依旧仿佛是在拍时尚杂志。

在对方看过来之前，云焦先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装作不认识他们后走到了蔺榛旁边的空位上。

蔺榛早在少年刚刚走进这片区域的时候便认出了是云焦。纵然蓬头垢面，畏畏缩缩的姿态和那个鲜艳明媚的美人毫无瓜葛，但云焦清澈灵动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他的底子。

“焦焦。”

蔺榛看着表面在学自己打包食品的动作，实际上偷偷观察着生产车间布局的少年，绷直的唇线轻轻上扬，柔声地和少年打招呼。

云焦动作一顿，露出一个不自然的表情，眨了眨眼看着蔺榛，“你认识我？”

蔺榛盯着云焦的眼睛凝视了两秒，他已经听杨秋雪说过云焦的记忆已经被刷新了，但亲眼目睹少年眼底没有任何对过去记忆的残余仍是有些许的遗憾。

“我是刚才为你抬轿的轿夫。”

云焦小声地嘘了一下，示意蔺榛别说那么大声，他扫了一眼附近的保安，见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到这里，便语速微快地将自己方才的经历告诉给了蔺榛，然后就能正大光明地以求助的形式和玩家组队，了解线索。

蔺榛闻言紧蹙剑眉，凛冽的气场让他看上去更加生人勿近，沉着声把玩家在工厂这一段时间里的收获分享给云焦。

男玩家是在拜堂仪式结束后就被冯梅领着进了工厂开始做工的，期间每个人都找了不同的时间点上一趟厕所，摸排其他车间的情况。

工厂车间的管理严苛到过分的程度，每个人吃饭前只允许上一次厕所，时间不允许超过五分钟。超过五分钟巡逻的保安就会去厕所敲门，连带着一顿臭骂恐吓。

因此玩家也没能完全摸清楚这个车间的构造。不过显而易见的几个点还是被玩家掌握到了。

这个车间只有一个出口就是大门，另外左边尽头有一扇紧闭的门，但打开门那扇门需要门禁卡。玩家观察过稍微有些身份的巡逻保安和工人组长，没有任何一个身上有类似的卡片，也不曾见过有人从那扇门里出来。

蔺臻趁着上厕所的时间出去看过，这扇门连接的房间非常小，不可能是仓房或者车间。

另外，现在是工作期间，但时不时就会有保安压着看上去十分落魄的人进来，安排他们工作。

这些人情绪不稳定，嘴里也一直念念有词，有玩家借着隐身道具去偷听了他们嘀咕的话，发现他们一直重复的词句，都和赌桌上的专业术语有关。

所以玩家推断未来基金工厂里存在一个私人赌场。

但整个工厂段九衡都饶了一圈，除了醉幻是三层楼非常显眼，其余的建筑都是平房。

他们所在的位置就是大车间，占地面积第二大的建筑，所有工作的工人都在这里聚集。这个厂房的斜对面，为员工的宿舍和食堂，是工厂最大的建筑物。

剩下一个建筑就是工厂的综合办公室以及仓库。

可以说从俯视图来看，未来基金工厂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但联系起赌场的推论，玩家们就怀疑工厂的地下另有洞天。

至于怎么出去，暂时只有正大门一个途径，工厂围墙上的电网是独立配电箱控制，但出去调查的段九衡并没有找到。

“嘿，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点干活，是不起找削啊你！”

蔺臻刚言简意赅地说明完他们几人调查到的线索，并保证一定会保护他的安全，两人的侧后身就响起凶狠的呵斥声。

举着电棍的巡逻保安大跨步地走到云焦和蔺臻之间的空隙里，转身用电棍指着云焦的鼻子，阴狠的目光恶得仿佛要吃人。

“说的就是你！不干活想偷懒是不是！你信不信我……”

“他是新来的，还不熟练。”

蔺臻眼看着保安的电棍再近一点就要碰上少年的鼻尖了，拧着眉抬手攥住了对方的手臂，箍得保安一只手动弹不得。

“我管他是不是新来的！我教训他，哪轮得上你插嘴！”

保安被顶撞更是生气，随机扭过身子瞪着蔺臻，想用电棍教训教训他，结果拿着电棍的手死活动不了。

“你松手！”

蔺臻身侧间隔着的玩家也纷纷侧目留意着这边的情况，都忍不住捏一把汗。

“你们干什么呢！”

两人的争执引起了其他巡逻保安的注意，他们连忙往这边跑来。

车间里顿时嘈杂了起来，唯有其他工人依旧双耳不听窗外事，继续埋头苦干。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马上就干活。”

云焦不想把事情闹大，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焦急地道歉。一边示意蔺臻不要和保安对着干，得不偿失。

可被扫了面子的保安不肯善罢甘休，刚被蔺臻放手就想打开电棍的开关电蔺臻一下。

“滴——”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在整个车间。

往这边跑的保安顿时停下脚步，一脸惊异。

随着尖锐的长滴声，车间的大门被打开，跑进来几队黑衣保镖，簇拥着一个身形挺拔的黑发男人。

黑衣保镖留下一队把守着车间出口，剩下的人跟在男人身后一点点地走进车间深处。

云焦听见动静往门口看了一眼，当即脸色煞白。

黑衣保镖簇拥着的是唐先生，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正是方才领他来车间的那个工装男人。

唐先生在男子的指路下，几乎是笔直地朝着云焦所在的位置而来。

“就，就是那个蓬头垢面的小子……”

工装男子伸手指向低着头的云焦，心里苦不堪言。谁会想到唐先生竟然会好这一口，他也这么背运偏偏就撞到了这个胆敢逃跑的家伙。

“我们又见面了。”

唐先生摆手让工装男子退下，自己停在了云焦的面前，隔着一条流水线凝视着垂头的少年。

“不和我打个招呼吗？”

云焦死死掐着指尖一言不发，眼尾已经不争气地因为情绪波动而泛起泪花，晕开了一片污渍。

唐先生轻笑一声，饶了几步走到装鹌鹑的少年面前，用领口口袋里取出一条丝帕，想为少年擦去脸上的污痕，却被云焦敏锐地退步避开。

“……您认错人了。”

面对少年的不承认，唐先生耐心十足，准备一点点地揭开少年的伪装，让他乖乖就范。

“晋临，你也在这。今天车间还真热闹啊。”

就在此时，另一道身影从唐先生身后走出。

“你怎么来了。”

唐晋临看着突然没有一丝声响就过来的沈经理，微微扬眉。

沈经理浅笑着回答，给身后跟来的冯梅一个眼神，“这不是柳家送人来了，结果一不小心给看丢了，听说车间刚到一个新来的工人，就过来认一认人。”

“就是他！”

冯梅接收到沈经理的眼神后，直接伸手指向对面的云焦，没有任何犹豫地指认道：“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他！他就是云焦！”

“既然人没错，那我就先把人带走了。”

沈经理不等唐先生回话，就抢先提出要带走云焦，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令唐晋临气笑了。

唐晋临侧步挡在沈经理面前，“沈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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