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昨日旧梦

陈念安来了。

这是大概是半个月来，最让叶琦川高兴的消息。

叶琦川至今的人生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来叶家之前、来叶家之后、以及上大学至今。

高考出分后，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志愿偷偷换成了江城大学，被发现的时候系统已经关闭不能再改。即便事后被处罚，但她也因此偷来了几年珍贵的自由。

远离北城当然是好事，在大学里认识了不少朋友更是她的幸运，而陈念安是这诸多幸运中较大的幸运。

陈念安出身不凡，在父母长辈的宠爱中长大，没受过世事的磋磨，依旧保持着良善的赤子之心，待人真诚，是个非常值得信赖的朋友。

此刻，不知人间疾苦为何物的陈大小姐听到了叶琦川这些天的遭遇直接瞪圆了眼睛。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她伸手拉着叶琦川就要离开叶家，“川川咱们走，你别怕，就是他们断了你的经济来源不让你工作，我也有钱养你！”

江城小富婆陈念安信誓旦旦：“我给你买大house，还给你雇脸蛋身材具佳的男仆，让他们天天伺候你！”

“安安，你这是要包养我吗？”叶琦川眼中映出点点笑意，心里轻松不少。

“对！”陈念安狠狠锤了一下怀里的抱枕，精致可爱的小脸皱起，狠狠道，“你还可以拿我的钱去包养小白脸！咱俩一起享乐！”

彼时她们坐在叶琦川的床上，门窗紧闭，房间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幽暗静谧，正是小闺蜜夜话的好时候。

叶琦川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她原本生得冷艳，黑亮双眼看人的时候都没什么温度，但是面对陈念安这样赤诚率真的人，她内心却一片柔软。

前两天叶琦川接到陈念安的电话，明明自己没有在电话里提及什么，但是陈念安却敏锐地从她如常的语气中听出了什么，没过两天就收拾东西飞来了北城。

说不动容是假的。

那也是叶琦川自回来后第一次提出要出门，去机场接陈念安。虽然被答应，但身边还是跟着一大群人，乌压压的，把陈念安都给镇住了。

“可是川川，你真的要和那个陆予淮结婚吗？”陈念安问，“你一旦答应，以后还可能回江城吗？”

这个问题太犀利了。

叶琦川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不知道。”

她也伸手拿过一个枕头抱在怀里，下巴托在枕头上，似乎这样能给予她一些安全感，缓缓道：“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是在知道是他时，我犹豫了。”

她在其他人面前一直坚持不同意，但是面对陈念安，她还是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可是，川川，”陈念安凑近好朋友的脸，想要看清楚她的表情，“你好不容易在江城有了自己的安身之所，可以摆脱叶家，拥有自己的生活，你要为了这个陆予淮放弃自由，回到北城吗？”

陈念安几乎每一句都刺中要害，叶琦川眼中的迷茫更深了。

命运把她逼至墙角，将她多年渴求的两样东西摆在两边，迫使她做出选择。

她能怎么办呢？

“没事，”她宽慰地笑了一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况且就算没法离开，对方可是陆予淮，感觉也不算特别亏……”

陈念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头抵着抱枕的人。

这种不坚定的话语甚少出现在叶琦川的身上，两人相处的几年中，叶琦川离开北城、离开叶家的想法从未动摇，她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但是现在，态度却这样模棱两可，实在是不太像她认识的叶琦川。

没谈过恋爱的陈大小姐，突然福至心灵，反应过来——

叶琦川可能还喜欢着陆予淮。

她根本不是在烦恼无法离开这里。

而是在纠结，自由和陆予淮，她究竟要哪一样。

陈念安意识到某些事情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两人虽然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但是陈念安的到来还是让叶琦川的生活发生了一些转机，比如她们可以一起出门玩了。

第二天，陈念安气势汹汹地拉着叶琦川出门，不仅没有遭到阻拦，眉慈目善的黎管家还双手奉上新车钥匙，祝她们玩得愉快。

过程顺利得让两人有些恍惚。兴奋过后，叶琦川驾车带陈念安去了城郊一座开业不久的温泉山庄。

山庄名唤碧落，坐落在碧山的山腰，名字取得古意十足，庄内的建筑装潢和名字相映衬，不过各项设施却很现代化，餐厅、酒吧、游戏厅、展厅各种可以想到的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本来入住山庄需要提前半个月预约，但是叶琦川直接报了叶家的名字走内部通道，还给自己和陈念安定了个顶级套房，一点都没客气。

入住第一天两个人在酒店管家的带领下在山庄里随便逛了逛，晚上没参加其他活动，留在套房自带的私汤里泡温泉。

叶伊娜咬的伤口已经结痂，可以下水，陈念安看到伤口，很是生气，又痛批了叶家诸人一顿，叶琦川笑着给她递饮料。

离开叶宅，心里轻松不少，无形的枷锁似乎远离了叶琦川。泡了一会儿，两人上岸准备点餐补充能量，叶琦川翻看手机，发现微信突然多了个小红点。

她点开看后，脚步一顿——

陆予淮主动加她微信了。

【你好，我是陆予淮。】

非常简短的好友申请。

叶琦川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久到走在前面的陈念安发现她没跟上，转过头来问她怎么了。

叶琦川眼眸微闪，把手机收了起来，说：“没事。”

克制着自己不去看手机的叶琦川一晚上都心不在焉，面对她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也没怎么动。

“川川，你怎么了？”陈念安担心地问。

“我……”

叶琦川认命般地闭了闭眼，说：“陆予淮刚刚加我微信了。”

“啊？！”陈念安立马放下叉子，“那你通过了吗？”

叶琦川低下头：“还没。”

“宝贝，那你想加他好友吗？”陈念安昨晚相通某些事情之后，态度也没那么强硬了。虽然她不太懂情爱，但是她的朋友中也有为了追求喜欢的人付出很多的。

可能对于某些人来说，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比其他事情更加重要吧。

叶琦川没说话。

陈念安内心了然，她挖了一勺蛋糕送到叶琦川嘴边，笑容大大的，看向叶琦川的眼神充满鼓励：“亲爱的，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叶琦川心中一暖。她总是这样纠结彷徨，但是身边总有善良可靠的人站在她身后支撑着她。

她这一生或许有许多不幸，但幸运之事也够她在苦涩时细细回味。

北城湖上御景别墅区内，某栋别墅的天台上有人在开露天派对。许多衣着鲜亮的年轻男女，唱歌跳舞、喝酒打牌的应有尽有。

只有坐在角落里的两个气质不凡的男人十分安静，似乎他们并不是这里的一员。

然而即便他们坐在角落里，其他正在玩闹的人也会时不时朝他们那边望去，只是迫于某些原因，而没有上前打扰到他们。

站在天台中央唱k的一个年轻男人似乎看不过去，把手里的麦丢给其他人，拿了瓶酒走向角落。

“陆少，你们二位今儿就打算这么干坐着？”

那人打开瓶塞，倒了两杯酒，鲜红的液体在玻璃高脚杯里汇聚。

然而被称作陆少的人并没接过酒杯。他自始至终神色都是淡淡的，像高山上终年不化的雪，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半垂，高挺的鼻梁凸出一个小小的驼峰，唇色很淡，轻抿着。

月光洒在他的肩头，像冬日的落雪。

而坐在他旁边的人神色虽缓和几分，不似他这般冷清，白色的三件套衬得他优雅又绅士。但是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透着清冷的疏离，刀削斧凿的五官在黑暗中更添了几分凌厉。

得了，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那人明白自己是没法劝动这两位了，留下酒就识趣的回到了热闹的人群中。

“你真打算和叶家的小姐结婚？”盛秋弈拿起那杯红酒，浅酌了一口，嗓音被酒润过，磁性中带点漫不经心。

陆予淮闻言眉头轻轻皱起，过了一会清清冷冷的声音才响起：“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没什么好纠结的。”

两人没有待多久就起身离开，盛秋弈浅酌了几口，回去的路上是陆予淮开车，车载音响里放着舒缓的纯音乐。

“你来北城不仅仅是为了找我吧？”陆予淮目视前方，嗓音没有太大波动。

“当然。”盛秋弈半靠在座椅上，却依旧温润优雅，和陆予淮清冷的气质完全不同，他有一双很美的桃花眼，笑着注视人的时候，总觉得过分多情。

“我是来追我的小姑娘的，她和你的那位未婚妻关系很不一般。”

“叶琦川？”陆予淮轻声说出那个名字，虽然很久没有提过，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艰涩，反而给人十分熟悉的感觉。

只是他的眼底依旧黑沉沉的一片，让人猜不透心里的情绪。

“对。她们是大学同学，还住上下楼，关系匪浅。她最近来北城就是为了找叶琦川。”盛秋弈轻声说着自己从各种渠道打听来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有点幸灾乐祸地调笑，“不过，你那位未婚妻可不一般哦。”

刚好是一个红灯，轻踩刹车，陆予淮偏过头来看自己的好朋友，对方脸上既有提醒又有玩味。

良久，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陆予淮才轻声回答：

“我从不认为她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