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昨日旧梦

【你好。】

叶琦川还是通过了陆予淮的好友申请，她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

刚到家，陆予淮的手机就震动了两下，看到了叶琦川的消息。

起初，陆予淮并不赞同和叶家继续联姻，一方面是陆家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另一方面，他觉得已经出了那样的事情，继续联姻也只不过是把苍蝇吞下肚，两家都忍着恶心。

但是，那天在白家，他看到楼下出现的人是叶琦川时，原本不赞同的想法减弱了一些。

依照他对叶琦川的了解，陆太太这个身份，叶琦川确实可以胜任。

甚至可以说，没有人会比叶琦川更加合适。

他们是一样的人，应该会很合拍。

所以在父亲问及他的想法时，他沉默了一会就答应了。

然后叶家就把资料送了过来，连带叶琦川的联系方式。

看到那个陌生的二维码时，陆予淮对于自己没有叶琦川的联系方式这件事感到惊讶。

以前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也没有想过去联系这位旧日的同学。但是当他向叶琦川发出好友申请时，才恍然发现——

原来他们这么多年，从不曾联系过。

陆予淮：【你好。最近方便见一面吗？】

大概过了五分钟，叶琦川才收到陆予淮的回信，在这五分钟里，她紧张得一直握紧陈念安的手，整个人表现得焦躁难安。

连陈念安都说，从来没见过叶琦川这幅样子，毕竟她以前总是沉着冷静的。

叶琦川听完只能苦笑。

“他问我什么时候方便见一面。”总是对许多事情不在乎的叶琦川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求助地看向陈念安。

陈念安，眼珠转了两圈，问：“你想和他见面吗？”

叶琦川的神色有些迷茫：“我原本打算……见面之后再做决定的。”

没有任何感情经历的陈大大，当机立断说：“要不就明天？感觉咱们明天也没什么计划。”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叶琦川双手抱着手机认真斟酌语句：【我和朋友在碧落山庄，如果你方便的话，明天可以来这里找我们。】

消息发出去之后，那边回复得很快。

陆予淮：【好。明天中午十二点，碧落饭店。】

……

这就完了？

叶琦川有点懵。

陈念安也皱起眉头，“川川，你们好奇怪啊。”

叶琦川抬头，满脸迷茫，“虽然我也觉得，但是我不知道是哪里奇怪？”

“你们俩聊天也太迅速了吧，你们之间一点也不熟诶，都不用互相了解一下的吗？套套近乎也好啊。哪有这种一上来就约见面地点的，又不是谈生意。”陈念安皱着眉头吐槽。

叶琦川轻点了下头，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她身上少见的迟钝，“你说的对。”

“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低下头，感受着过速的心跳，因为过于紧张而发热的大脑开始冷却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对陆予淮怀揣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许是因为这个人太过美好，所有与他有关的画面都是明亮的，以至于她回想起来总是会感到开心愉悦。

或许他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自己不该如此激动的。

慢慢恢复理智的叶琦川问：“安安，你明天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可以呀。我会陪着你的！如果他敢欺负你，我一定一拳打翻他！”陈念安扬了扬自己的拳头，大概只有一小个包子那么大，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但叶琦川依旧非常捧场：“好。”

原本以为一切敲定就等明天见面的陆予淮又收到了叶琦川的消息：【我明天可以带上我的朋友一起吗？】

看到这条消息，他转头对坐在沙发上醒酒的人说：“叶琦川说明天陈念安也会去。”

盛秋弈一听这话来了兴致，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笑得有些狡诈：“那我也要去。”

“川川，你想和他结婚吗？”陈念安坐在沙发上问正在化妆的叶琦川。这个问题她们昨天晚上讨论过很多次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再问一次。

叶琦川自己也说不上来，刚拿起的化妆刷又被她放了回去，陆予淮提出要面谈的时候，她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可是现在离约定的时间越发靠近，她怎么也无法安定自己的思绪。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总感觉陌生又变扭。

所以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呢？企图通过让这张皮囊更加好看，来博取对方的好感吗？

这实在太不像她了。

然后她痛下决心，把脸上的妆容全部卸掉。

“川川，刚刚不是化得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卸了？”陈念安对她的行为很不解。

叶琦川只是摇头：“我不想化了。”

然后起身去卫生间洗脸，回来后重新打底，浅淡描眉，便一鼓作气拉着陈念安出了门。

叶琦川在和陆予淮昨晚敲定双方都会带朋友。只是当包厢门打开，四人目光相触，就知道这大概不会是一场平静的饭局。

这几天天气很好，持续升温，陆予淮和盛秋弈都穿得很休闲。

陆予淮淡紫色衬衫外面套了宽松的白色毛衣，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粒，露出了白皙的脖颈和突出的喉结，黑沉的眸子淡淡地看向来人，气质柔和了许多。

只是神情仍旧淡淡的，看见叶琦川，轻声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叶琦川表面神态自若地落座。

两人这招呼打得，倒不像是即将结婚的人第一次见面，比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更生疏些。

陈念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看了看，她如果不是知道内情，当真会以为这两个人只是没有交集的陌生人。

碧落饭店的淮扬菜做得极好，来这里吃饭本就在陈念安和叶琦川的计划之内，只是没想到原来两个人的消遣变成了四个人的尴尬饭局。

明明天气很好，室外阳光明媚，酒店包厢的大窗户透光性良好，但是陈念安还是觉得整个包厢弥漫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情绪。

四个人好像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还是陈念安先打破沉默：“盛先生怎么来北城了？”

盛秋弈慢条斯理地为坐在对面的两位女士倒了茶水，笑容俊雅温润：“我来见你呀。”

“……”陈念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能默默接过盛秋弈递过来的杯子。

“开玩笑的。”

看见陈念安抿着唇，抱着杯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盛秋弈见好就收，不再逗她，重新解释了原因：“我来北城处理一些事情，顺便看看大学同学。”

他偏头看向坐在他旁边的人：“予淮，你说是吧？”

陆予淮没有戳穿他，点头。

“原来如此。”陈念安有些惊讶：“你们两个居然是大学同学。我和川川也是诶。好有缘。”

“是啊。大家都是同学。”

盛秋弈看了眼一直坐在陈念安旁边沉默的叶琦川，却突然接收到来自对方探究的视线。

叶琦川的瞳仁黑且亮，其中带着的疑惑和审视，似乎想要把盛秋弈表面的伪装刺破。盛秋弈坦然地与之对视，只几秒，对方就收回了视线。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坐在他旁边同样沉默的陆予淮，桃花眼弯起，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席间，两个真正的主人公却没怎么说话。叶琦川和陆予淮都是家教极其严苛的，从小到大都不太习惯在饭桌上有过多的交谈。

相比之下，盛秋弈倒是四个人中最温和亲近人的，什么话题都能说两句，所以大部分时候是盛秋弈和陈念安在说话活跃气氛。

这顿饭，坐在同一桌的四个人吃得各怀心思。

趁着天气好，饭后四个人在山庄内转了转，途中经过一家咖啡厅，陆予淮先推门进去，叶琦川随后。等陈念安也想跟着进去的时候，却被盛秋弈拉住，浅笑着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一直埋头向前走的叶琦川，落座时才发现陈念安不见了，想起身回过头去找。

今天大多数时候都在沉默的陆予淮坐在叶琦川对面，第一次主动向她发出邀约：“或许我们可以谈谈。”

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依旧淡淡的，黑沉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叶琦川盯着他俊美无俦的脸看了一会，点头。

“抱歉，那天并不是我让白萱下楼去试探你的，如果她的行为冒犯到了你，我向你道歉。”陆予淮认真地看着叶琦川说。

叶琦川愣住，没想到陆予淮会提到这件事。

其实她都快忘了那天在宴会上的小插曲，当时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才会逗一逗来试探她的白萱。

“没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叶琦川尽力摆出一个微笑，来表示自己真的不在乎，只是很快又低下头，她少有正眼直视陆予淮的勇气。

不过，经过这一来一回，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气氛真正开始消解，只是马上又陷入了沉默。

他们太久没有见面，似乎还没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毕竟以前他们即便待在同一个房间，大多数时候也都是沉默以对的。

良久，叶琦川抬起头来，鼓起勇气问：“为什么答应？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

陆予淮之前好像一直在看她，叶琦川一抬头，就望进了那双同样黑沉的眼睛，午后的阳光很好，陆予淮的位置刚好有阳光照射进来，映入他的眼底，让总是幽若寒潭的双眼变得平和、澄澈。

和她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陆予淮似乎也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思考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但这在我看来并不重要。我觉得你很合适。”

陆予淮说得平缓，但这话却像个重磅炸弹落在叶琦川耳边，炸得她心绪震荡。

为什么不重要？我哪里合适了？我们明明都没有那么熟悉，你为什么表现得很了解我的样子？

她有很多问题，只是心中想法百转千回，却都在努力平复之后被无声吞下。

她甚至连追问的勇气都没有。毕竟对方可能只是客套一下，刨根问底的话，多少有些不识好歹。

这时服务员将两人点的咖啡端了上来，陆予淮轻声示意服务员再拿些糖过来。

此刻的他远没有当初那样清冷，可能是天气的原因，也可能是相处的人的原因。他现在很放松，俊逸的脸上甚至带着十分浅淡的笑容，服务员都忍不住红着脸偷偷打量他，听到他的要求连忙点头答应。

“你呢？你为什么答应？”他问了个同样的问题，语气中有淡淡的不解。

“为什么这么问我？”叶琦川点的是拿铁，她喝不惯美式，太苦了。

陆予淮用勺子搅了搅杯中的咖啡，俊朗的眉眼轻垂，显得沉静闲适：“你也问了我这个问题，原因大概差不多，我最开始并不认为你是会答应这种事情的人。”

他看向叶琦川的眼神带着探究。陆予淮那天站在楼上看见叶琦川时，确实惊讶。

他们师出同门，曾经共处一室，受教于同一人。

这几年，他只听说叶琦川去了江城，师公和明姨言谈之间，似乎觉得叶琦川就这样留在江城也很好。

所以，他以为叶琦川不会回来的。

叶琦川垂眸，轻声说：“陆予淮，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选择的权利。”

并且能让人为了一个结果，而被困在这里将近半个月。

陆予淮的动作一顿，眉心微皱，他突然意识到有些情况在他的预料之外：“你是被迫的吗？”

他坐正了身体，组织了一下语言，郑重道：“叶琦川，如果你不愿意，我会去找叶先生商量，今天只当是我们叙旧。”

“很抱歉我并不知道你的真实意愿。我会解决这件事的，你不用担心。”他皱着眉，为自己的唐突感到抱歉。

这是从叶琦川被骗回北城起，第一次有人为这件事向她道歉。

从始至终，除了陆予淮，没有人在乎她的想法。

叶琦川眉眼微动，看向对面冷静道歉的人。

午后的阳光洒在陆予淮的眼睫，纤长的眼睫毛尾端滴着金光，黑沉的眼眸因为被阳光直射而带着一点光亮，像是宇宙中突然亮起的星体，深邃美丽，引人靠近探究。

他变了。

却也没变。

变的是他的外表，曾经瘦削挺拔、总是在静室中写字，如珠如玉的少年成为了身姿健硕、姿容俊美的青年，只是坐在那里便贵不可言。

陆公子可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他出身不凡，没有什么人可以逼迫他，前半生可以说得上是顺风顺水，站在常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到达的高度。

但是此刻在乎她的感受、真诚道歉的陆予淮，让她记忆中的英英玉立的身影和面前的青年完美重合。

原来他们远远隔着一整个世界。

现在的陆予淮，她触手可及。

原来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她伸手就可以触碰到他。

“不。”叶琦川垂下眼睫。

她接过服务员送来的糖，夹起一颗放入杯中，清淡的嗓音传至陆予淮的耳朵：“我同意。”

再多的纠结和犹豫都在那一瞬间散去。

是啊，没什么好犹豫的，即便命运的馈赠早已明码标价，她也愿意为此付出仅有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