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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持酒平天下35

作者:梨子甜甜 字数:10198 更新:2023-02-16 13:4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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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这日他忙完钱庄结这个月的账,结了一千二百文钱,也就是一两二钱银子。

能抵上他以前两三个月挣的了。

想着这些钱都是许怀谦帮他挣来的,他也不抠搜,拿着钱,转身就进了药铺,新买了一盏燕窝。

家里的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这些天,他看许怀谦日日吃药补着,不仅气色好多了,夜里也咳得没那般难受了,就连人也瞧着精神了些,没那般憔悴枯瘦了。

证明这些东西都是有用的,可不能断了。

不过这次他学乖了,对着正在给他拿燕窝的药童说道:“你要不再送我些红枣枸杞呗,我以后经常都要来你们家医馆买的,上次我还在你们家医馆一口气花了三十多两银子呢,也是你给我打包的,你还记得吧。”

“记得。”药童点头,在靡山县能一口气拿出三十多两银子买药的人没几个,何况还是陈烈酒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哥儿,他想不记得都难。

“记得你就送点给我呗,”陈烈酒学着许怀谦样子给药童磨嘴皮子,“我以后每个月都会来你家医馆买很多的药,你要不送我,我就只能去别的药堂看看了。”

他要账多年,别的本事没有,没脸没皮的本事一等一,就这么黏在药童身边,从自己挣钱辛苦,到夫君命苦,说得那叫一个可怜精彩。

磨得药童没办法,给他舀了两碗红枣一碗枸杞。

“还真有用啊。”拿着燕窝出了医馆的门,陈烈酒看着怀里没要钱的红枣枸杞,翘起了唇。

他就是试试,没想到真的管用,看来以后又多了一个花钱技巧。

末了,他又想起,这两天许怀谦在写字,写得那纸正反面都塞不下字了,又用这个方法如炮制法地买了两刀纸,一百八十文,便宜了二十文。

最后剩下二十文,他也没攒着,拿去肉铺割了斤肉,买了些棒骨,满载而归。

进家门前,他都还在想,今晚他们是吃红烧肉好还是喝棒骨汤好。

上次买的棒骨叫许怀谦熬得奶白奶白的,喝起来比肉还好吃,连喝好几天都不腻。

结果他一进院子就看到,小妹孵小鸡的箱子被人弄翻在地,鸡蛋也碎了,破棉被上还沾着些鸡蛋液。

屋里,许怀谦和王婉婉正各拿着个鸡蛋在给小妹滚脸,小妹一张脸半肿着,疼得龇牙咧嘴。

“怎么回事?”他走进屋,放下东西,问。

许怀谦本想解释,奈何已经憋了一肚子火的陈小妹看到陈烈酒就犹如看到了主心骨,当即扑到他腿边,声泪俱下地开始数控:“大哥!陈贵家的打我!”

“她家三柱抢了我孵小鸡的鸡蛋摔碎了,我就咬了他一口,她拿巴掌使劲扇我,扇得可疼了!”

她眼泪跟珠子似的不断地掉,配合她现在肿着半张脸的模样,看上去好不可怜。

看得刚还拿着鸡蛋给他敷脸的许怀谦一脸诧异,他就说她刚怎么那么疼都不哭,原来憋了个大的。

陈烈酒越听眉头越紧,等她哭完,蹲下身去抹干净她脸上的泪珠,碰了碰她肿起来的半边脸,安慰道:“别哭了,大哥会想办法给你找回场子的。”

会想办法?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她还骂我了,骂我丧门星,骂得可难听了,”只想有仇当场报的陈小妹像是怕火还不够旺似了,看了眼许怀谦,抽抽噎噎地又浇了一桶油,“她还把二哥气吐血了!”

“真的!”她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许怀谦身上摸走的手帕,“二哥都好久没吐血了!今天咳了好久呢!你看手帕上都是血丝!”

“咳咳咳咳咳——”她说得许怀谦无地自容,尴尬地咳了两声,他那哪里是气吐血了,明明就是不想跟那陈贵家的胡搅蛮缠才装病吓跑她的,被她这么一说,假的都好似成真的了。

陈烈酒看完陈小妹给他的带血的手帕,又看了眼正在咳嗽的许怀谦,沉着脸,什么也没多说的,抄起门边的砍柴刀,就出门去了。

“……你别冲动啊!”许怀谦怕他气上头,干出点什么不理智的事来,正咳嗽着都生生停下来,提醒了他一句。

陈烈酒的手在背后一扬:“没事,我有分寸。”

陈贵家的回家以后,想到咳了血还说自己快要不行了的许怀谦,心里一阵害怕。

这陈烈酒好不容易弄了一个病秧子回家当赘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怕不是要找她拼命?

她站在自家门口惴惴不安了一下午,没见王婉婉出院子去找人,也没听陈家有什么动静传来,心想,可能是没什么事,那病秧子吓唬她呢。

这才放下了一颗心,骂咧咧地回屋去忙活家务事去了,害她提心掉胆了一下午没做事。

晚上,早把这事给忘的母子两,一个坐在廊下摘菜,一个在院子里玩泥巴,瞧着好不温馨。

就是这时,陈烈酒拿了一把亮蹭蹭的砍柴刀走了过来,笑着跟她打招呼:“贵婶,忙着呢?”

陈贵家的一见到陈烈酒,手里摘的菜都吓得掉了,声音遏制不住地有些害怕:“烈……烈酒,你咋来了?”

“没事儿,贵婶,”陈烈酒拿陈贵篱笆上搭着的破抹布擦了擦砍柴刀,还安抚她来着,“我找你们家三柱说点事,跟你没关系,你别害怕啊。”

说着,他对着在院子里玩泥巴玩得正开心的陈三柱笑着招了招手:“三柱,过来,我同你说些事。”

说啥事啊,还带着砍柴刀,不会是要砍她家三柱吧?

响午两家刚吵了一架,现在陈烈酒就带着砍柴刀上门,由不得陈贵家的不多想。

一想到他们家三柱会被陈烈酒像砍柴一样,一刀一刀的给砍成一截一截的,血滋呼啦的,她吓得整个人都在抖了,但还是强忍着惧意把三柱招呼到自己身边:“柱子,别去他那儿,到娘这边来。”

陈三柱看看陈烈酒又看看他娘,正犹豫着到底该去谁那边,这时陈烈酒拿起刀在篱笆上做了个砍的动作:“这可就是贵婶的不对了,我就是找你家三柱说说话,你都不肯,别忘了我可是个恶霸啊,我办事可是不讲理……”

话还没说完,陈贵家看到他砍在篱笆上的刀就跟砍在她儿子脖子上一样,刺疼刺疼的,当即就手脚发软地冲到陈三柱面前,一把抱住他,对着陈烈酒就是一阵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们吧……”

都怪她得意忘形到忘了陈烈酒可是连狼都敢打的恶霸,他们这小门小户的怎么敢去招惹恶霸家的娃!

陈烈酒收回搭在篱笆门上的手,笑了:“您这话说得,您哪儿有错啊?”

“有错,有错,”陈贵家的忙不迭说,“错在我不该纵容孩子,随意拿小妹的东西,错在我不该在小妹和三柱打架的时候,扇小妹巴掌。”

一瞬间,陈贵家的脑海里闪过白天在陈家院子里的诸多细节,知道陈烈酒这是来给陈小妹找场子来了,当下也没有白天那叫嚣的架势了,扬起巴掌就往陈三柱身上招呼:“叫你不听话,随意去动人家的东西,叫你不听话,拿了人家鸡蛋不还还给弄碎了,叫你不听话,去笑话人家,别人要做什么,由得到你笑话!”

陈贵家的是真怕陈烈酒啊,她到现在还记得陈烈酒打狼回来的时候,瞥她那一眼,像是要杀人,她是真怕陈烈酒浑起来,人狼不分,拿起砍柴刀把他们一家给砍了!

因此打起陈三柱来,那是真打啊!往死里打的那种!

“……啊……呜呜呜呜……娘……别打了……好疼……娘……呜呜呜呜……”

陈三柱从小到大就挨过什么打,更别说他娘下了死手地把他往疼里打,不一会儿,陈贵家院子里就传来陈三柱那杀猪般哀嚎的声音,在这家家户户都在做晚饭的时候,分外响亮。

惹得周围邻居都探出头来张望,想知道平时那么疼孩子的陈贵家今儿怎么舍得打孩子了?

陈烈酒拿着砍柴刀在篱笆院外抄着手,想着陈小妹肿胀淤青的小脸,还有许怀谦咳了一帕子的血丝,津津有味地看着。

一点都不为陈三柱心疼。

当妈的不会教孩子,总有人会替她教训,现在让她自己教训,总好过以后被别人教训的好。

想到这儿,他还奇怪地了一声:“好端端的贵婶怎么教育起孩子来了,我就是来问问三柱知不知小妹脸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陈三柱的哀嚎声,听得陈贵家的心里也难受啊,打在儿身,疼在娘心,但她要是不打,轮到陈烈酒下手,他们娘俩都得死!

听到陈烈酒的问候声,抖了一下,不顾儿子的哀嚎声,把他的脸抬起来,同样地往他脸上扇了几巴掌,看着他的小脸瞬间肿了起来,一脸心疼地看向陈烈酒:“……烈酒啊,……这样你看行了吗?”

“贵婶教育孩子问我做什么?”陈烈酒才不承认是他让打的呢,“既然贵婶不知道我妹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那我家相公怎么吐血的总该知道吧?”

“许相公吐血多半都是被我这孩子给气的,他不听话,”陈贵家的一听,心疼得都在滴血,她就知道陈烈酒会讹上她们家,想着她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好好的干嘛去招惹陈烈酒家的人,“都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有教育好,我这就给你抓只鸡回去让许相公补补身体。”

陈贵家的抓鸡的时候,心都在滴血啊,她这些鸡都是养了好些年的老母鸡,不仅蛋下勤,里面还有好些鸡油哩,去城里卖能卖上百个铜板呢!

这都让她给败出去了,当家的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教训她呢!陈贵家的心里又气又怕,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鸡捉给了陈烈酒。

许怀谦和陈小妹他们不知道陈贵家院子里的事,只知道陈烈酒出去没一会儿,隔壁院子里就传来了鸡飞狗跳地打孩子的声音。

陈烈酒在陈三柱的哭声中,提了只大又肥的母鸡回来,扔在院子里,向他们笑得一脸轻松:“解决了,今晚炖鸡!”

许怀谦找陈烈酒说了科举要具结的事,他也不能只指望着章夫子,毕竟人家章夫子帮一次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所以他让陈烈酒到处打听打听,看看其他村有没有一起考秀才的童生。

他收账天天在乡下城里的跑,应该认识有不少人。

陈烈酒很开心许怀谦有事首先想到的人是他,打着包票说,一定给他办好。

看着他信誓旦旦地给自己打保证,许怀谦笑了笑:“你也不要有压力,能找到固然好,找不到也没有关系。”

陈烈酒却不以为然:“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怎么给你当夫郎。”

兴许是他生来就跟别的哥儿不一样,在外天南地北地闯过,见识和眼界都不是村里的哥儿能比的,所以不觉得这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

要换作别人,早就急得焦头烂额。

因此当许怀谦提着节礼去会夫子的时候,陈烈酒也同样在找人帮他打听。

章既明、章夫子,今年六十有五了,可瞧着还是个挺精神的夫子。

他面色红润,头发乌黑,腰板挺得笔直,双目炯炯有神,说是有六十五,看着却像四五十岁的,看到许怀谦这个学生,很高兴地把他迎进了学堂厢房。

说是厢房,其实就是夫子平日里批注待客和居住的地方,相当于办公住宿一体。

不过,学堂里的那些学生可不敢随意进入这个地方,只有夫子的家人和宾客可以进来,像村里不太识字的乡绅、土豪都不会被邀请进来,所以这是一个挺雅致神秘的地方。

原主有没有来过这里,没什么记忆了。

但是,许怀谦被夫子领着踏进这里还觉得自己挺荣幸的。

毕竟,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么大张旗鼓地提着礼物来拜访,肯定是有事相求,章夫子问都没问他有什么事,直接就把他领进了这里,证明还是挺看重他的。

进了厢房正厅,许怀谦把提来的几个礼盒放在侧坐的茶桌上,正想给夫子见礼,结果夫子不惧小节地坐上了上坐的交椅,摆了摆手,指着他的座位道:“不用见礼了,坐。”

好吧。

许怀谦被迫停止了要见礼的礼节,客随主便地让坐就坐了。

“遇到难事了?”

夫子没有小厮,伺候他的一直是他的发妻,师娘上来给他们斟了茶,许怀谦赶紧行了一礼,恭敬地叫了一声:“师娘。”

回过头来看向正倚在交椅,喝了一口茶向他问话的章夫子颔首:“学生来是想问问夫子,这科举的互结、具结、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上次是夫子帮学生操办的,这次要学生自己经办,有许多不懂的地方,怕没办好,误了科考。”

这求人办事也不能一开口就直述来意,万一人家不想给你帮忙,你得给人家一个台阶下,这样即使没谈妥,也能给双方留个情面,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坏了师生情分。

“哦?”章夫子没拦着他给妻子行礼,一听他是为这事而来,来了兴趣,“决定好今年下考了?”

“嗯。”许怀谦颔首:“今年家里发生了颇多事,父母不幸去世,学生、学生还入了赘,不知这入赘的童生还能参加科考?”

说到入赘,许怀谦突然想起来了,在他那个时代的历史上,好像没有入赘的读书人,不对,也有,驸马不就是入赘的吗?

“你父母的事我都听说了,天寒地冻,未能前去吊唁,你务要介怀。”章夫子解释了一句,转而又望着许怀谦,“竟是不知你还入赘了。”

“上个月的事了。”许怀谦简单说了一下大伯家将他卖了,霸占他家,他迫不得己入赘的事。

“人的命运本多舛,世上没有一帆风顺的人和事,凡事要向前看,活着才有无限可能,”章夫子感叹了一声,转而又问他,“你觉着你还能科举吗?”

“能吧。”

他读了原主的不少书,发现缙朝思想还挺开明,虽说还是有封建制度那一套,男尊女卑,不过他允许女子、哥儿和离改嫁;像哥儿还多了一条,如果到了潮热期丈夫未至,应许自行改嫁;姑娘哥儿上街买卖,也不用蒙面,更没有裹脚和缠腰的这些陋习;关键是他允许商户科考。

都这么开明了,多加一条入赘的,好像也没什么?

章夫子又问了:“要是不能呢?”

“要是不能学生就只能放弃科考了。”许怀谦也坦然,“学生都已入赘,再出户自立门户,岂不是不义?就算夫郎不介意,日子久了,心里也会有隔阂的,除非学生彻底厌烦夫郎,自请下堂。”

但可惜,许怀谦完全没有厌恶陈烈酒的想法。

一开始他的确很排斥跟一个古人谈恋爱走过一生,但他接触过陈烈酒后,发现他跟这个时代的人思想完全不一样,他没有那么世俗观念,也没有那么世俗束缚,只管自己认为是对的,只管自己觉得开心就好,自强自立,张扬明媚。

他跟这样的人反而能处得来。

要换作这个时代的其他以夫为天的哥儿,他都不知道该跟他们聊什么。

况且,科举也不是人生的必经道路,它不过是一条捷径,一条让他在这个时代能生活得更好的康庄大道。

能走当然好,走不了也没事,他还可以去当幕僚,或者自己挣钱捐官,这些都是路子,何必为了一条捷径放弃自己一生的幸福。

许怀谦说完,看着章夫子,章夫子也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好片刻,对得许怀谦都从袖子里拿出了十两银子,凑到夫子身旁,准备贿赂他了。

他觉得肯定是能的,就是这里面可能还有别的门道?

“哈哈哈哈哈——”哪知道章夫子看到他送过去的银子,当即大笑起来:“君子怀幽趣,谦恭礼乐才,老夫当年给你怀谦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希望你能活泼一点,像个谦谦君子,现在看来老夫还真是没有取错,你果真是个有幽趣的君子!”

章夫子没有收许怀谦的银子,转而欣慰起自己给许怀谦起的名字来,面对他的欣慰,许怀谦只能淡笑以对,他总不能告诉他,他换人了吧。

好在章夫子笑过后,也没有耽误正事,从内堂的案桌上拿出一沓纸来交与许怀谦:“你看看这上面的经论、策论见解有何不同?”

许怀谦接过将他们一一扫过,越看越惊心,这些见解比之他来也不差什么,虽然思想还没有跳开这个时代的束缚,但言之有物,不是那种只会纸上谈兵的泛泛之言。

章夫子见许怀谦神情凝重起来,又问了声:“如何?”

“比学生有过之而无不及。”许怀谦不得不承认,这古代的读书人都不是傻子,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他的心渐渐有些没底了。

原本他以为,他有着超于这个时代的见解和认知,又有一手好字作保,怎么着考个秀才还不是手到擒来,没想到别人比起他来也不差什么,瞬间一种挫败感涌上心头。

章夫子却没有许怀谦这般挫败,抚着胡子慢慢说道:“这是我那孙儿在青莲书院拿回来的,是乙班的一些秀才考秀才时做的经论、策论,拿给他们做参考的,你能看懂,证明这三年,也没有荒废学业。”

许怀谦苦笑不已,上几届的秀才都已经这么厉害了,他们还有科班学习,他这个野路子怎么打得过他们?

“所以你知道你的路在哪儿吗?”章夫子将许怀谦领内堂,给他写了一封推荐信,“去书院读书吧,就算今年下场没有考过,明年也能挣一口气,闭门造车终究不是正途。”

许怀谦兴致勃勃出的门,失魂落魄回去的。

早就在门边蹲着的陈烈酒见他这般模样回来,还以为他没有问到,忙凑上前来安慰他:“章夫子没答应?”

“别不开心啊,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他眉眼弯弯地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给许怀谦,“县令大人的亲笔信,你家夫郎什么都给你搞定了,章夫子行不通,不是还有我吗?”

看到他那张明艳的脸上扬起的笑容,许怀谦心中的阴霾也被驱散了不少,也从怀里拿出章夫子写给他的信:“我这边也成了?”

陈烈酒接过信左右看了看:“那为什么你还这么不开心啊?”

许怀谦没忍住一下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今天才知道,科举好难啊,我可能今年八月考不中了。”

说实话,许怀谦自认为自己不是学霸型,也不是天赋型,当年考大学虽然考上个211,可那都是他刻苦三年换来的,跟班上那些轻轻松松保送的没法比,好不容易换到古代,他以为他能装一次学霸了,没想到还是个垫底的存在,太挫败了。

“嘿。”突然被许怀谦给靠住的陈烈酒愣了愣,随即听到他的话,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道,“这有什么,你才十七,不是五十七,不是六十七,你还有好多年可以考呢!”

许怀谦靠在他肩上,嗅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继续问:“那我要是一直考不上呢?”

“那就一直考啊,考到你考上为止,”陈烈酒不觉得这是个问题,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这样不像是在安慰人,想了想,“实在不行,你要是考到三十岁还考不上,我们去捐官吧。”

他走镖的时候听人说过,要是实在考不上,不如去捐个官,一个五品的虚职也不过才五千二百两,实职就得翻好几倍,具体多少得捐了才知道。大不了,他从现在开始挣,挣到许怀谦三十岁,应该能给他挣个五品的钱?比科举还划算,听说科举出来也得从□□品做起呢。

他的想法跟许怀谦的想法不谋而合,但许怀谦最担心的是:“要是我活不过三十岁呢?”

这具身体太差了,即使他每日人参燕窝的吃着,除了不咳得那么厉害了以外,还是时常觉得有气无力,他怕他的寿数不长。

原本他也不在意这些,觉得能多得这一世,已经是别人可遇不可求的,就当是古代几年游,可是他最近越来越有些害怕了,害怕自己没那么长的命陪陈烈酒。

“胡说什么呢!”陈烈酒听到这话,将许怀谦从自己的肩膀上扒拉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严肃地说,“我不相信你只能活到三十岁!”

“可他们都说我短——”

“住嘴!”陈烈酒生气了,“人这辈子什么都可以信,就是不能信命,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够长命百岁,老天爷想给你加寿命都没处去加。”

“你记住,命是你自己的,除了你自己,老天也不能,阎王爷不能,任何人都不能拿走它。”

陈烈酒生平什么都信,此生最不信命了,他一出生,村里人就说,可惜了是个哥儿,以后是个命苦的,他偏不信,非要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后来他走镖、收账,村里又说他这么凶,这么恶霸,以后找不到男人,要活活被潮热烧死,他也偏不信。

事实证明他不仅能找到男人,还找到了许怀谦这么好的男人,所以说,命这个东西啊,只要你自己不相信,它就不会受人左右。

所以他觉得,只要许怀谦跟他一样坚定自己不比常人差,坚信自己能够活得长久,绝不认命,就一定不会短命!

陈烈酒的眼神无比坚定,好似真的不觉得他比别人命短,许怀谦被他感染得,很想跟他赌一把,赌老天爷把他放在这里,不会让他这么早就结束他的穿越之旅。

许怀谦心中的阴霾被陈烈酒的坚定摧毁,渐渐看开了,与其纠结未知的命运,不如把握好当下。

他拉着陈烈酒进门坐下,问他:“你怎么拿到县令的亲笔信了?”

陈烈酒没在他身上再看见那颓废得一点生气也没有的模样,这才放心地说了:“这都是因为你自己啊。”

盛源钱庄心思活泛之后,就去青莲山找了青莲书院合作,有糜山县县令做担保,青莲书院很快就把整个书院的采买交给了盛源钱庄。

盛源钱庄得了活,就让他们这些收账人每天去乡下收欠债人家里的新鲜蔬菜瓜果抵债,欠债人家里知道自己的蔬菜瓜果还能抵债,也肯用心伺候,每日收的都比青莲书院采买的水灵。

这青莲书院是集附近糜山县、平溪县、安宁县、云梦县、桃源县五县共同开的,能够在青莲书院里读书的都是五个县家里有钱的少爷公子哥,就算是农家子也都是有家底的,他们让谁吃亏都不会让学堂里的学子吃亏,因此在伙食方面特别舍得下本钱。

这一来一回,盛源钱庄不仅能连本带利的收回赊账,还有得赚,付出的就是一些不值钱的人工。

所以陈烈酒这段时间才会这么忙。

还款方式和交付方式转变了,借据也跟着转变了,一干收账人中也就只有陈烈酒早年在镖局走镖,为了能看懂镖单学过一些字,其他人好些连自己的名字都看不懂,更别说是这变更过的借据了,全都指望着陈烈酒,他能不忙吗?

但再忙他还是抽出了时间把许怀谦的事办好了。

他想着与其到乡下挨家挨户的去打听,何不如直接去问钱庄的吴掌柜,吴掌柜的东家可是县令,一个县哪里有童生、廪生,他不是再清楚不过的,他何必舍近求远。

也是凑巧了,他去的时候,吴县令正在钱庄里对这段时间吴掌柜把钱庄经营得风生水起而嘉奖他,吴掌柜看见他去了,就推脱都是他相公献的计策,所以他才能把钱庄经营得好。

吴县令一下来了兴趣,就向陈烈酒问了问许怀谦。

陈烈酒胆子也大,面见吴县令一点都不胆怯,老老实实给他说了许怀谦,末了,他还直接朝吴县令问道:“我相公八月想参加本县的科考,奈何一直在家读书,没有结交过人,大人知道我们能去哪里找廪生和同考的童生?”

吴县令听完,当即就笑了:“何须去找,那青莲书院的秀才童生遍地都是,你们直接上青莲书院去寻就是了。”

说着,他想了想,起了爱才之心,又拿起柜台上的纸笔直接开写:“你家相公是个有才华的,能让我家的钱庄起死回生,一个小小的糜山县困不住他,你把他关在家里闭门造车是在害他,你若有心供他科举,就拿着我这封手书让他去青莲书院读书吧。”

然后陈烈酒就拿着他的手书回来了。

“我想着我们到处去找人,也不如在书院里直接就有人具结的好,”陈烈酒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而且我问过了,青莲书院一年只收五两银子的束脩,还时常有举人、进士甚至是县令去授课,比你自己在家里琢磨强多了,你去读吧,正好小鸡也快孵出来了,家里负担得起。”

当然陈烈酒没跟他说,书院里除了束脩,还有四季节礼,青袊、笈囊等等都是需要他们自己付钱的。

许怀谦一听这价格还算合适,也把章夫子写的那封信放在桌上:“好巧,夫子也让我去书院读书。”

这个朝代才刚建立四十余年,读书人严重稀缺,根本就支撑不起每个州县都开办官学,下面的一些县令、乡绅、读书人就把县里的稀缺资源组织起来和其他县合并共同组建成书院。

青莲书院就是这么建立的。

起初它只是一个小书院,读书人并不是很多,但发展到现在,它的地里位置又紧挨着五个县的交界处,五个县的县令也指望着靠书院里多出几个秀才举人给他们增添考绩,读书人逐渐增多,现在已经成为周围远近闻名的书院了。

主要是也没有一家私塾打得过它。

陈烈酒的眼睛亮了:“既然县令和夫子都希望你去书院读书,那就去呗。”

大家都说好的地方,就算差也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而且他也觉得吴县令说的对,与其把许怀谦一个读书人关在家里天天听村里人骂他短命鬼,还不如让他去书院读书,跟他志同道合,聊得来的人在一起更有利于身心舒展。

读书人总不会如乡下这般粗鄙,整日把别人的命挂在嘴边,巴不得人家早点死。人家就算骂人还拐着弯骂呢。

听不懂就一律当没有骂。

“那就去吧。”许怀谦也没有拒绝,想了解这个时代,就得融入这个时代。

他想要科举,就得走出村庄去到外面去看看,看看这个时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时代,才能像其他人那样,即使没有超前的见识,也一样能写出精妙绝伦感人肺腑的文章。

就在许怀谦准备去书院读书的当天,家里的小鸡脱壳了。

最先发现的人是陈小妹,彼时,陈烈酒正在给许怀谦准备去书院拜师的束脩礼,以及一些笔墨纸砚。

这个时候,陈小妹那惊喜而震撼的声音传了过来:“孵出来了!孵出来了!我的小鸡孵出来了!”

他们正要放下东西,准备出去看的时候,左邻右舍听到动静的人都涌了过来,挤在火炕房门口向里看。

在看到那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黄绒绒、黑绒绒、花绒绒各色可可爱爱刚出壳正啄着蛋壳的小鸡崽时,一个个脸上都出现了震惊。

“还真孵出来了!!!”

“还孵出来了不少呢!”

“还是这读书人脑瓜子好使,这都能想到!”

“陈家这是要发财了呀,一次性孵出这么多鸡崽!”

乡下母鸡抱窝不确定性太高了,有时候孵着孵着母鸡还要啄蛋,一窝能孵出十几个来都算是不错了,但想养鸡的人家挺多的,毕竟鸡能下蛋,能吃肉,也不需要喂太多粮食。

就是鸡苗不好买。

为此好多喂鸡的,喂好些年都舍不得杀,最后等它实在不能下蛋了,这才杀掉。

现在许家能供应鸡苗了,不用想也知道买的人肯定多。

他们正惊叹着,许怀谦和陈烈酒过来了,看到这一间屋子的小鸡苗,再听到村民的谈话,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翘了翘唇角。

这下村里人总没有话说了吧。

不过许怀谦还没有得意忘形,他跟家三人,又统计了一遍没孵出来的一些坏蛋,发现只有六百多个坏的,成功率接近百分之八十五,这才放心。

村民们一传十,十传百,都来看过屋里喜人的小鸡苗后,一个个看许怀谦的眼神都不同了。

以前觉得这许怀谦病恹恹的像个吊死鬼难看死了,现在再看过去,见他穿着一身淡青色长服,脊背挺直,那张常年没有气色的死鬼脸,开始有气色了,展露出的五官怎么看都觉得眉清目秀,有股说不好看的气质味道。

有那惊叹许怀谦跟以前长得不一样的,也有那比较精明的,当场表示:“许相公啊,你那天说得让我们到你家来买鸡苗不收高价的话,现在还算数吗?”

“当然算了!”许怀谦跟陈小妹交代好让她一个时辰后记得给小鸡喂些软的吃食,朝村民们说道,“不过我现在要出学院读书了,没空管这些,鸡苗都是我家小妹在管,你们有事找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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