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尘埃落定

山林薄雾弥漫，鸟鸣猿啼，树木青葱，溪流潺潺。

“归一......”

一具光赤无衣的男子从青石上直起身，看着葱葱郁郁的山林眼神迷茫，随后脸上慢慢升起了一丝狂喜：

“噫...好！”

“道爷我成了！”

无衣男子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面露陶醉之色，忽而展开双臂，仿佛是在拥抱着新生的世界。

良久，晨风吹拂。

“成妖这么久，都忘记怎么操控人躯了。”

感受着熟悉而又有点陌生的全新视角，苏易想抱头痛哭释放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又想仰头长啸舒展内心的狂喜。

良久，狂涛怒潮般的内心逐渐恢复平静，苏易脸上绽放出一个轻松的微笑。

在“归一”的最后一个阶段，是由最大的李玄天神魂碎片，合并所有较小神魂碎片。

而正当归一道法的最终法印被李玄天结出时，原本全部都已被神魂侵染完毕的小妖中，忽然多了一个“正在侵染”的异类。

而这个多出来的异类就如石子般死死卡住了“归一”的齿轮。

在一段难以言喻的冥冥规则碰撞之后，“主体”与“客体”的身份地位顷刻调转。

李玄天不再成为施术者，而是受术者。

他的亿万神魂碎片被所有的宿主一并施展了“归一”，智慧的灵光顷刻被浑浊的兽念吞噬。

而作为卡死“归一”过程的异类，苏易的“正在侵染”状态也随反弹神通并一反转。

由李玄天侵染苏易，变为了苏易侵染李玄天。

夺其身，吞其魂。

李玄天被黑熊精吞吃时的情景再现。

法力和神魂稳定性全然处于碾压地位的苏易，不出几个呼吸便完成了吃干抹净的全过程。

身死五月有余，名为李玄天的筑基修士终于彻底陨灭，世间再无一丝痕迹。

“嘶，怎么感觉不对劲呢。”

忽然间，苏易眉头一皱，低头看着白皙的双手，面上露出几分古怪之色。

心神一动，白皙清瘦的人躯当即一晃，躺倒在地，全身开始不正常地抽搐。

不多时，略显消瘦的背部裂开，却并无血液飞溅，慢慢探出了一只雪白狐爪。

狐爪用力一撑，背部裂口扩大，苏易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脚下的躯壳，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

“什么《画皮》。”

“坏了，我还真是只狐妖。”

狐尾将面前的人人躯翻转，苏易看着其如正常人般缓缓起伏的胸膛，又把爪子搭在胸口和手腕脉搏上感应片刻，喃喃道：

“这连个心跳和脉搏都没有，这具身体是怎么维持存活状态的......”

“这不科学，嘶，这真的修仙吗？”

犹豫片刻，苏易再次将人躯翻转，仔细从后背裂口观察了片刻，略作犹豫，强忍住心中怪异钻了进去。

片刻，赤身的苏易再次站起，先是检查了一番躯干和五肢，随后又原地做了一套体操，盘腿闭目坐在了地上。

“我当时还怀疑李玄天咋还有个人形呢，原来全是捏的。”

李玄天的修士之躯早就在几个月前化作了一坨熊粪，连骨头都被彻底消化。

而现在这具躯体与其说是人躯，倒不如说是不完整归一道法的副产品，一坨可塑性极强，且具有活性的血肉集合。

而就苏易自身而言，使用这具人躯就和使用前世的辅助外骨骼差不多，只不过不是由机械钢铁构造，而是由活体血肉铸成。

身随心动，人躯微微抽搐，如水般融化，又如橡皮泥般变形，不多时便化作了一只灰狼。

“乖乖，真捡到好宝贝了。”

灰狼、野猪、山鸡、鬣狗、孔雀、胖头鱼

一顿变换之后，苏易再次恢复人身，脸上喜不自禁。

这具血肉法宝里几乎记录了云峰内全部妖族，或者说全部被李玄天神魂碎片侵染过的妖族的信息，能够随意变化其外形。

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称得上化身万千了。

忽然间，苏易想起一件事，脸上喜色褪去，眉头皱起，四处张望。

他没有在李玄天的完整记忆里找到那个赋予“归一道法”的存在。

那个能瞬杀化形妖王，帮李玄天夺走两枚妖王令的恐怖存在可能就在某处注视着自己。

他看见了结局吗？

他看见自己在这具皮囊中进出自由了吗？

他能...破解自己的反弹神通吗？

“算了，爱看就看吧。”

“能杀我的话，我早就噶了。”

关于云峰安稳的这些问题还是全部抛给云峰现任虎妖王吧。

不当太上妖王了，苏易准备现在就撒爪溜了。

抬头望向北侧，人躯变化作一只橙红色皮毛的狐狸，随后快速闪身消失在密林之中。

当众遛鸟，有伤风化。

约定的时间到了。

不管如何，该去彻底结束在云峰山中结下的一切因果了。

云峰山脉北侧，丙卯区，铁杉树下。

“李师兄......”

裴剑辉坐在铁杉突出地面的树根之上，呆呆望着自己手中的两把剑柄。

一者刻有“剑辉”，一者刻有“玄天”。

偏头看向西侧，那山雾笼罩的侧峰现如今已经彻底崩塌，依稀可见不少妖族野兽正在其中吞吃岩石断木中的血肉。

不能御剑飞行，她去得太迟了。

“以前是村里父老乡亲被妖族屠杀的清晨，我只可躲避，无能为力……”

“现在又变成了李师兄斩杀妖魔的清晨，我只能远观，什么忙也没帮到......”

“修行，修行，得道成仙又有什么用呢。”

“我真的是什么也做不到。”

裴剑辉喃喃自语，忽而抬眼，不远处正有一只橙红色皮毛的肥硕小狐在山路中跳跃前进，朝向方向正是此地。

应该便是它了。

裴剑辉眼中闪过一丝隐而不发的杀意。

她入山便是为了斩杀蛊惑李玄天的狐妖。

不一会儿，赤狐来到铁杉树下女子的脚边，乖巧地坐了下来。

“你便是李玄天，李师兄的灵狐宠？”

裴剑辉轻轻伸手，赤色小狐先是微微缩头，随后又乖巧将脑袋贴在自己的手上。

光滑柔软，手感极好，想来应该是平日伙食极好。

筑基修士不食凡俗五谷，想来正是它引得师兄动了贪食之欲。

裴剑辉抚摸赤狐脑袋的手上，力道不觉加大。

“你是来取化形术的吗？”

赤色小狐偏头，青灰竖瞳微睁，和裴剑辉对视片刻后：

“嘤嘤嘤。”

裴剑辉眼中波光流转，脸上多出几分柔和，忽然双手将赤狐包入怀中，轻轻抚摸皮毛。

赤狐先是挣扎片刻，随后又不知为何安静了下来，伏身趴在裴剑辉怀里，乖顺任由抚摸。

半晌。

“你知道吗？”

“其实我入山是为了杀掉你的。”

裴剑辉幽幽开口，怀中赤狐先是一抖，随后猛然开始挣扎，身上陡然冒出一股极大的排斥之力。

而裴剑辉则是微微一笑，双手催动破法神通，赤狐身上的斥力顿时消散一空。

但赤色小狐并未因为反抗无效而放弃抵抗，反而四肢乱划，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

“呵呵，还好闹腾。”

“平日定是没少讨你主人的欢喜。”

“妖族善蛊惑，狐妖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赤狐挣扎的力道很大，迫使裴剑辉双手托住狐狸前臂将其举向天空，以免狐爪伤到自身。

微微一怔，裴剑辉面色微红，眼中多了几分自嘲笑意和释然，将赤狐轻轻放下：

“是只公狐狸啊，原来是我以前多心了。”

“拿去吧，这是李师兄给你的化形术。”

“但如果你修成此术后狐惑人间，诓骗女子的情思，那可就不要怪我不分亲疏将你斩杀了。”

略作考虑，目露挣扎之色，裴剑辉又将印有“玄天”二字的剑柄递给了赤狐：

“虽然只是短暂的主仆之缘，但我不希望你忘了李师兄，忘记赐予你这份机缘的主人。”

“此物我留在身边只会徒增烦恼，不如留给你做个念想。”

“李师兄是一个温柔人，有担当，又有实力，称得上一名真正的修士。”

“他教会我修行法理，给了我温暖，斩杀妖魔保护了我，保护了云峰外的黎民百姓。”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要沉溺于过往，沉溺于男女情爱之中不能自拔，我得为成为剑仙继续努力。”

“是时候学会做一个一心向道的寡欲修行者，放下关于李师兄的一切了。”

望着那倩影消失在密林之中，赤狐忽然一阵膨胀扭曲，化作了人形。

“我尼玛，刚才裴剑辉是真的想杀我。”

“还好老子幻化的是只公狐。”

“擦，那是什么鬼神通，我的外挂怎么失灵了！”

藏话满口，苏易满头大汗，下意识顺了顺心口，努力平复这具血肉铠甲下，本体白狐狂跳的心脏。

深呼吸，再缓缓吐出，心绪渐稳，苏易转头看向背后的缥缈云峰。

云淡风轻，层林苍翠。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反弹神通果然不是无敌的，未来还需我自身努力修行，努力修行。”

“是时候踏上新的征途，去见识这广大的修仙界了！”

虽然在云峰只是呆了三个多月，但苏易在这个奇诡精彩的世界所见识到的精彩，远远要比前世三寸囚牢般的工位要多的太多。

虽然结局有点危险，但过程却让苏易无比心荡神摇。

而云峰山脉只是这个世界的偏居一隅，更广阔的世界里蕴藏着更多的神奇绚丽。

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苏易有自信凭借“吞噬”和“反弹”两大神通，以及自身努力与坚持在这方世界混出名堂。

本来……该是如此的。

“你有着李玄天的脸，拿着李玄天的剑，身上还有归一道法的道法波动。”

“嗯，没错，你就是李玄天。”

含笑的清冽女声在心生激荡中的苏易背后骤然响起。

“来，我的好徒儿，跟我回归一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