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失智的天道

饶城西市，广聚轩。

一步踏入往日饶城内非富贵者不可进的大酒楼，苏易抬头扫了眼天花板，心里已经毫无波澜。

密密麻麻的粗布麻衣衣着的干枯尸体静悄悄挂在天花板上，在门外灌入的大风吹拂下，如珠帘般轻轻摇晃。

他们双足光赤，双手十指交叉聚拢放在胸口，捧着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惨白如纸的面孔上却带着安逸虔诚的微笑。

仿佛自身并未死去，而是手捧赤心，在前往来生寻道求仙。

此为五方地狱之景，挖心狱。

“孙仙师。”

悄无声息，有一暗哨走出阴影遥遥向苏易拱手作揖，并未如寻常凡人见到修行者般倒头就拜。

“愿天下苍生，人人皆可得道成仙。”

苏易同样作揖还礼，口中暗语音调轻重调换，却流畅自如，让暗哨再次退回阴影之中。

原本刻意被敞开的酒楼大门无声关闭。

离开珠帘垂落的一楼，苏易刚迈步踏上二楼，远远便有皮鞭划破空气和压抑不住的闷哼声传来。

“孙仙师，您回来了。”

面容憨厚的店小二凑上前来拱手行礼，说道：

“前两日入城的那名於姓仙师刚刚主持了一场破狱科仪，但最终没能忍住贪念，又将开悟点化纳入己身，”

“钱仙师正在教诲於仙师，但於仙师始终不肯承认错误，您要不要...？”

苏易瞥了眼那隐约传来叫骂声的方向，摇了摇头，说道：

“不用。人性本贪，需要后天教化，这是常有之事。”

“我要去正堂，主持下一次科仪，你且再去做好自己的准备吧。”

听出言外之意，店小二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狂喜，甚至忘记了这几天忽然定下的新规矩，当即跪地磕了两个响头，快步向二楼的一间厢房走去。

“唉。”

苏易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对秦艽的鄙视更深了几分。

不出意外的话，这套“人仙平等，无需跪拜”的新规矩是秦艽抄自己的。

其原因无非是秦艽在县衙里埋的暗线，在其向秦艽汇报自己和凡人的和谐日常后。秦艽感觉这样更能收揽人心。

而且还和“人人皆可成仙”的组织理念契合，然后就在组织内“打破常伦”，革了个新。

而苏易顶着“孙尘”的马甲在饶城砍了两天脑袋后，发现了一个饶城内特有的一个现象：

并非所有经历过五方地狱的凡人，都会在破狱科仪结束后死亡。

饶城内的这些邪修要远远比前辈们玩得花，不仅骗凡人，骗自己，还骗了天道。

那死在大杨树下的七人只是一时意外，凡人信徒们历经地狱而不死，反复进入五方地狱被抽肠挖心，给邪修们刷开悟经验才是常态。

有的死，有的不死。

这个世界的轮回还看凡人的颜值高低，来决定是否拒收么？

苏易对此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请求了裴剑辉的场外支援，后者也同样百思莫解。

直到他现在亲眼目睹了一场邪修举行的破狱科仪后，才恍然大悟。

持刀挖人心者面色苦痛，端坐于地，被挖心者却神态自若，而后面上忽露开悟之色。

继而，一口猩红仙露灌入失心者的肚皮，挖心者再将手中心脏物归原主。

心脏恢复跳动，皮肉逐渐愈合。

一切安好如初。

苏易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中一切疑惑登时迎刃而解。

彭薇月，饶城内一株行走的罕世大药。

这位悬己济世的彭神医，一直在为邪修无限提供给凡人的治愈神血。

大杨树下死的那七人，正是因为自己第一次与彭薇月接触，邪修自此断了神血补给，却有安耐不住的“仙师”强行度化了凡人。

继而“不断仙师”增多，而神血时断时续供给不足，故而命案时有时无，且无规律。

以现在那桶鲜血的新鲜程度来看。

自己悄咪咪给彭薇月贴的防护符箓，估计早就被那小姑娘自己给一刀一刀磨掉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恼民智执愚，恨邪修癫狂

感半年时光已过，自身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苏易再睁眼，心中一股无名烈火直冲天灵。

“去你妈的，都他妈喜欢玩刺激的是吧？！”

几步路外。

“孩子，可否晓天命，感知到那天地间的浩荡灵气？”

心口的入骨绞痛逐渐褪去，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看着面前的半大小子，眼中露出一丝柔和：

“没有。”

面容有几分与中年男子相似的少年擦掉嘴角的血渍，说道：

“我应该自己还有两次尝试的机会。”

“若是还不能闻到求仙的话，愿来世能再做爹爹的儿子。”

中年男子抬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说道：

“你爹我都快半百的人了，尚能感知天命，纳灵入体。”

“你这小子是我的种，肯定比我......”

中年男子话语过半，忽被一句冰冷的男声贺喜打断：

“真是父慈子孝呐，太感人了。”

“苏某这就送你们再入轮回，早日重聚。”

苏易双手各自搭在一个人的肩膀，法力顷刻间灌注其中。

“苏某？孙道友，你......”

“唔，好奇怪，这就是做仙师的感觉......”

两朵血花凌然绽放，四溅的碎骨如子弹般将四周的砖石梁木击穿。

正是苏易在云峰山脉中对反弹神通的开发利用后，得到的屠幼神技，“两开花”。

尖叫与惊恐声俄而自酒楼中爆发，慌乱与逃跑的人群之中，几道身影逆流而来：

“是哪个宗门修士，大家不要怕！咱们人......”

又是几朵血肉之花骤然在空气中绽放。

深吸一口气，音道神通和神通惑瞳同时启动，苏易幽幽的声音在酒楼中瞬间扩散：

“想当仙师的，我这里有一次性仙师体验卡。”

“当上仙师的，我这里有比五方地狱更刺激的玩法在等着你们。”

慌乱逃难的脚步声瞬间销声匿迹，苏易看着那一张张满脸都是渴望与痴迷神色的浑浊面孔，看着面前一道道绽放的血肉之花，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

他终于明白最近那若有若无的精神尿意是什么了。

妖族吞吃人族肉身而可洗髓伐骨，提升资质。

人族斩妖除魔，匡扶人世，亦可积攒天道功德，有机缘与感悟赐福。

自己非妖非人，亦妖亦人，按照穿越时前身未化形成功，而自己却仍被天道赐予化形天赋来看

这个世界的天道似乎不大聪明的样子。

现在自己明明是在杀人，却似乎是等同于修士斩妖除魔，积攒了天道功德，获得了冥冥中的开悟赐福。

现在这种即将蓬勃而出的感觉，正是说明自己快要在修行之路上晋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