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死神纪年

……，天穹衰败，沤朽若毡，是为‘荒’；地势坍圮，褶皱如岁，是为‘老’。又曰：天本幕，终废而如弃卷，丢入九幽，焚之，曰“毁”；混沌，以不显聚而为显，是为‘地’，地以岁为托，岁尽而如卷席，丢入九幽，焚之，曰“灭”，……。

……，有大力撕裂穹苍，仿佛敝帛，三重天开，又有大洪血海，向地倾覆二十日；那些日，三光辟易，万象因战栗而隐匿暗之阴翳；众星陨落三分其一，涤于血海而染之，置于致冷而凝冰，大如山岳，又有雷轰，大声；地大震动，不堪其刑，又因战兢，心就销化，……。——《天喻》?<天象九卷>?第五卷?世初恒言?引言；九→末节。

索联?霍普Treoity纪年，流浪元年，元月，元日——对应地球纪年，公元2072年，五月。

地球。

14小时后，天势大震，天穹如钹，仿佛重槌击于其上。

化做无数冰山的太平洋海水砸上尚未回稳的大气层有效反应层。持续不断的撞击七分钟内在大气层上方105~117千米高处形成方圆两千公里的压迫面。17秒后，处于压迫面下方的大地地面突然窜出火光，刹那从地底钻出的紫色闪电，仿佛无数灵巧游蛇，一出地面就到处攀爬！

地面猛地摇撼了一下，表皮突然破裂上腾，簸起冲天尘土！漫天红烟在黑暗中不见其形。仿佛无边黑暗注入血红的天空，一时将黑色日头淹没，自东向西，数分钟内天色黑沉下来，如漆如墨。

黑水击中地面时，闪电一瞬间熄灭无踪，仿佛是那无数紫电之蛇受到惊吓，眨眼间全都缩回地底。

数不尽的冰山在大气层中解体，泼开漫天洪水，雷轰和大声把黑暗变成一个震动的整体，没有闪电照亮其中。解体后的冰山仍然巨硕无比，裹挟在天洪中砸向地面，仿佛没有穷尽……

大黑暗将天塌地陷的景象淆成混沌，在而不显，大声如寂，大动如静，三光全无，时空的概念仿佛也在其中灭没。

何时，天洪渐渐止歇，狂风呼啸着将黑暗吹开，又将浓厚的血红发黑的云层吹来，天地间忽而黑暗，忽而血红，厚积的云层仿佛紧贴着水面，闪电从其中发出，无边无际的水面在电光中黑红，仿佛被照亮的血海。大风不断撕揭着海面，又将薅脱的巨浪猛地扯碎吹散，化做阵阵狂猛血雾，随狂风卷向远处。

滞重的低云下压，风从翻滚的云底和巨浪涛天的海面形成的夹层中间不断穿过，大力将云和海分开。巨浪在闪电的强光中血红狰狞，内中包裹着黑暗的实心，在忽明忽暗的电光中好像血海中窜出的巨大怪物，争抢着向上扑咬欺压下来的云底。厚云沉重，不断向海面伸出一根根巨大的云柱，风将云柱绞断，水汽与云气纠缠滚卷，又被后追而至的狂风击散。

云和海翻滚咆哮着两相抵近，仿佛无数血柱连接在一起的两个对逆的世界。擎柱被风刀斩断，上面的世界就向下坍塌，彼此混沌，终于浑为一体……

天降洪水淹没东方和其上的一切，用时一小时又一刻。暴雨普降在低地七日又七日，再七日。

密云环绕青藏岩浆之海周围不得欺近，形成直径超过三千公里的云洞，云洞边沿筑起数万米厚的积层，保持一个不明晰的螺旋形状，极缓慢地逆时针旋转，似动似非动。岩浆海上方的云层向四周扩散，渐渐融汇于四围云壁。

岩浆翻腾不休，坠入其中的天空之城不见踪影。它曾从天而降，俯冲入海，激起数万米高的浪墙。浪墙十几分钟之内将整条喜马拉雅山脉彻底摧垮，变成一条火龙，又在东南方向冲出一道大豁，泄出上千公里。

海盆周围地壳在巨大的冲击下被撕裂，在东岸形成数道大裂谷，其中两道将东方大盆地劈作三段，岩浆顺着大裂谷东泄，又在大盆地西部与红海交汇。岩浆遇水迅速冷却，海水受热沸腾，在相遇之处上空蒸腾出巨大云团。

岩浆回涌，四面溢出的岩浆一部分回落入海，海面渐渐回稳，又将飞来之物淹埋。许久之后，岩浆仍旧翻腾不休，那天降之物却仿佛从不曾来过。但下降了数百米的‘水线’，直到数日之后才回蓄到原高度的百米之下。

北美大陆因之塌陷，曾经使人类惴惴难捱几个世纪的超级火山像沙漏一样向下坍落，以之为中心，四面陷落成一个南北1397公里、东西1790公里，深达数千米的深坑，贴着西部山脉东口直切而下。WH峰南部地壳在大陷落过程中被撕开一条贯通太平洋的大裂谷，海水顺着16千米宽的泄口倒灌进陷落区，360小时后将之填成一片红海。

这时，青藏高原破碎成千千万万块的躯体上升至距地表2100公里后，受地球缚引回落，最终在持续坠落轨道拉出一条27000公里长、2700公里宽幅的抛物状小行星带。那些奇形怪状的巨大物体在太空的超低温下蒙罩上一层冰封的灰白交杂颜色，一部分小行星有着一面相对平整的、血红色的表面，像是被斩断又凝结的伤口。许多白气从翻滚的小行星冰封表面的各处缝隙里不断喷出来，形成一条向后方梳理的雾霭状气带，又与彗星的慧尾有几分相像。

回归的青藏高原没有给动荡不定的大气层喘息的机会——太平洋上空才刚形成的台风被东风和西风扯得稀烂；终于可以看到一回‘风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也许这风从不曾在地球上出现过，也再不可能出现；那风从台风的西面将台风向西猛地扯去，又从台风的东面将台风更猛烈地向东扯去——万千烧着的大山拖拉着滚滚浓烟轰轰隆隆地从天而降，每一座大山的底部都烧到白炽，侧面发红，仿佛对等数量的无形喷火枪将极炽的烈火喷于每一座大山将要撞上大地的迎面！

更大的大山大得像一块块天外飞来的陆地，烈火与浓烟仿佛无根的巨手将之托举，因它体躯过大，就无能为力，它的迎撞面燃起熊炽的烈火，背面大部分地方冰封的表面却仍不融解。激波四面生成向外挤压的屏障，在烧着的陆地背面形成穹形真空区域，其内的地面在惯力作用下破碎塌缩，大量地底水和气体受压喷射，塌缩面反弹爆炸开来，反方向激射，发出爆破巨响！

水和气体撞上四面形成壁垒的高温屏障，不断发生膨爆，许多大山在巨大的双面持续不均衡作用力之下，还在空中就承受不住破碎解体。

又有大山爆裂开来，就露出包裹其中的地下城！

城在烈火中焚烧，城内的一切仍安然如初；如果有人从城内观看，也许会以为这城正坠入恒星内部；

也许没有如果……

烧着的大山从天而降，首先冲进西太平洋，它们击穿了海，又击垮了早已毁坏不堪的地壳。

青藏高原绵延坠落11500公里，横跨北半球中低纬度中间45条纬度线。最后一块青藏高原落入青藏高原岩浆之海东岸以东、大海盆西部海域。那山猎猎隆隆，燃烧它的光线从云层上方将云层顶部照亮，红光渗及千米。它冲入下方红汽腾腾的云海，撕开狂乱翻滚的厚云，未等触及水面就将下方红海劈分开去，所过之处，海底突裂隆起；山与海轰然相撞，将海壳与其上的海水全然抛抬而起……

大水东来，仿佛推移而来的山脉，青藏岩浆海东岸突然刮起西风，就见西风去处，远方红亮的天光下筑起一道深红发黑的山崖，似动，似非动。

轰隆声连绵不绝，忽然西风停顿，陡而转成东风，那暗红山崖仿佛高及天外，向北不见尽头，向南不见尽头！

地大震动，隆隆而来，青藏岩浆海东岸承受不住地壳的大颠簸纷纷向海中倒塌。千米高的炽红海浪击腾而起。红崖推至，那些被坠落海岸激起的海浪，面对漫天压下的海崖，如此弱小，竟仿佛森林边缘轻风拂动中的低矮草丛。

海崖吞没海岸，倾堕而下！水火相遇，永不相容！

炽热的蒸汽沿线膨爆上腾，筑起一道血红的云墙，云墙翻滚上升，摩天浪墙将云墙向前推挤滚动，不断上抬。西风切入滚云底部，不断上托，海崖上空下扑的东风掠过滚云顶部，持续下压。蒸汽云越积越厚，越滚越快，竟形成一道横滚不休的龙卷汽旋。

龙卷汽旋与水墙之间的黑暗中有紫色闪电不断发出，又在天地间的大声响中仿佛无声闪亮的诡异火花。

红海淹没红海，将海填满。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熔岩。

数千米厚的冰冷海水将炽热的岩浆压在水底，中间隔出一道数百度高温的蒸汽层和岩壳，岩浆狂烈冲撞上方冷却的岩壳，仿佛重入牢笼的地狱恶魔，它四面冲突，地动山摇……

索联?霍普太空城的人挺着发酸的脖子看地球——那里，日光之下只剩下一道红色弧光，对应的地球表面正是青藏高原，也是地球在他们眼中唯一还能看到的形状。

人们心里不愿意接受他们已经离地球而去的现实，还在一遍遍推演着太空城的回归轨道。他们一遍遍将错误的时空数据代入运算模型，再一遍遍得出错误的时空数据，总不死心……

168小时前，太空城单元城失去地球的重力辅助，自动切换单旋转状态。每单元城主城仍处于人造重力状态，副城将处于被动失重状态。城际通道自动封闭。

副城为纯粹居民城，所有城市居民均为普通居民身份，或者称之为‘购置身份’。主城居民结构则以功能人员身份为主，或者称之为‘设置身份’。

副城居民将永久处于‘准失重’状态，至于如此该如何生活下去，没有解决方案。可预见的最终结局，他们将无一例外坠向穹顶并聚存在穹顶中心点位置。那时，如果有人还活着，那人抬头会看到一个逆世界就在头顶足够远的上方，够不到，也跳不过去，脚下、前后左右便是无边无际的太空；或者死在任何人造建筑之内；或者束缚在固定的某处，倘使失去着力点漂移至城市上方的大空间，很可能在接触到任何着力物之前就渴死在城市的天空中。

太空城顾不得许多，他们掩面不看副城，想方设法企图再度控制仍在全功率推进中的余下几座反重力引擎，必须赶在太空城进入地球引力对反重力引擎作用效力临界空间之前，取得对引擎的绝对控制，否则，……他们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他们一刻不停地盯着地球，似乎生怕它会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它仍然还是那道光弧，只似乎又明亮了些许，它的红色也淡了许多——这时，许多人侥幸地想：是不是地球正在褪色，它正恢复本来模样……我们回归时，又将看到下方的蓝天，白云……

太阳从地球的光弧后面露了出来，如此刺眼！人们受不了那强光，不得不转望前方的星空。

人们双眼一片漆黑，日光的余威使每个人的脑子里白光闪耀，头晕目眩。好一阵，人们视力恢复，感到前方的星空出现怪象？

他们揉弄酸涩的眼睛，以为日光余力未尽，但怪异的现象并未就此消失。

那异象仿佛是在太空深处，又仿佛近在太空城的侧舷位附近？

星空裂开一道缝，慢慢变成梭形，好像一只正在苏醒的太空之眼！只是看不到那眼中的瞳仁！

什么也看不到！那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星空，没有黑暗，没有光明，没有万象！

——是天幕！

太空城里的人们瞪大了不能置信的双眼，他们一心想着地球，几乎将它遗忘！没人搞得清它是正朝着太空城而来，还是太空城正朝着它而去？！太空城已经完全无法进行姿态调整，它斜侧着向前方飞行，天幕恰巧正在那一面的侧舷方向。

天幕缓慢趋圆，此时太空城自身防御系统已就光学监测系统传回的对应时空数据计算出彼此的距离：两者相距5700公里，正在并行方向上两相近靠，或者是单相靠近。要么是天幕正向太空城靠近，要么是太空城正向天幕靠近，或者是彼此近靠，由于一时无法确立合适的参照系，控制中心的人们得不出准确判断。

慌了心的太空城人在惊恐中忙乱起来，他们恨透了天幕，一时间人人凶相毕露！人们深知，一旦太空城进入天幕的吸噬范围，没有你死，只有我亡！

此时，稍微冷定下来的太空城人的大脑出奇一致地想到一样东西——无介质力场平衡电池！

……控制中心的人们，渐渐面目狰狞！

……

数千公里之外，天幕幕盘各处亮起一个个光泡。每有光泡亮起，人们热血上涌，就咬牙踮脚，似乎如此便可远远助其一臂之力！

天幕无声，仿佛平静的水面，一个个水泡冒出水面，转眼消失不见……最后一个光泡消失后，人们才惊异地发现，他们的备用‘无介质力场平衡电池’用光了！而天幕，还是天幕，什么变化也没有！

两相距离3700公里，天幕渐渐变形，开始慢慢变回梭形。

它想要逃！？

一道道超高能光束，承载着人类深沉的愤恨和暴怒，笔直射向天幕……！

它在距离太空城3500公里处与之错身而过，自此分道扬镳，并不在同一条路上。它要去往地球后方两亿千米之外的宇宙空间，如此邂逅，也许只是巧遇……

索联?霍普Treoity纪年，流浪元年，二月，二日。

太空城与地球的距离：不详

太空城运行方向：未知

空气储量可用时长：87601小时

水储量可用时长：70083小时

食物储量可用时长：501天

电力系统维系时长：2072小时

……

太空城突破第二宇宙速度，反重力引擎全部报废停车。控制中心将所有副城运行系统关闭，并将能源消耗降至为零；又将其内空气抽空，以尽可能长久保存其中的一切……

人们寻望地球，它变成了一轮红月。

人们每天都在做着同一件事：计算太空城的回归轨道。

人们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同一件事：当我再睁开双眼，就看到下方的蓝天白云……

人们每分分秒秒都在惧怕着同一件事：食物，在哪儿？！

太阳仍然刺眼，但人们并不觉得。日光带给人们的痛楚让人们感到无比亲切！

当红月第一次变成一颗明亮的红色星球，它的亮度还可达到-6视星等；

它将是人类的星空中，唯一会发光的星球。

星空静止不动，仿佛宇宙凝固了，人们看那颗红色星球，看得痴迷，总以为，它又比逝去的上一个瞬间，又明亮了一点点。直到它从人类的视野中消失，人们总还能看到它，而且又比逝去的上一个瞬间明亮了一点点……

人类不经意失神间，就看到死神从宇宙的黑暗中浮现，无声而来，慢慢向太空城靠近，城却不动；

人们嗅到死神的气息就抓狂，想要拿可作为武器的一切攻击死神，却发现死神无处不在。人们的双眼中出现两个十字星，时刻瞄向任何方向，任何动静，……终于，人类发现，死神何时已走进控制中心。

控制中心一片黑暗，唯有死神的镰刀偶尔烁出寒芒；

死神来到几处幽光闪闪的二维全息屏幕前，瞥了一眼屏幕上的电力显示，冰冷地说：“还有47％……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