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给我解释解释是怎么回事？！”

清晨五点零七分，内蒙古天已经大亮。没有训练，没有任务，几个习惯早起的中队长聚在演习基地这边安排的宿舍楼的外阳台上抽烟聊天。风很微弱，偶尔有几只飞鸟从天空经过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

当陈谦略显暴躁的声音从陈靖的手机里传出之后，其他人都好奇地把视线投到了陈靖的身上。

陈靖哂笑一下，做了个“你们继续聊”的手势，朝阳台的另一边走了两步，压低声音：“哥，你怎么这么早打电话过来。”

陈谦冷哼一声：“我一大早看到你发来的短信我还能睡着吗？你给我说说什么叫今年有事儿不回家过年了？”

陈靖意料之中：“今年有任务，我得留在新疆。”

“什么任务？”

陈靖嘴唇抖了抖，生硬地吐出两个字：“机密。”

“你别拿机密唬我，去年就说不回家，结果让我在京城逮到你了。今年你这是又要去哪儿？你那个队长又要带你去哪里执行任务？”

陈靖怕陈谦迁怒于霍乔，赶紧解释：“上次是我们这边完成了工作，队长为了犒劳我请我去京城玩的。哥......”

陈谦打断陈靖：“照片里的姑娘喜欢哪个？”

“啊？”

“啊什么啊？”电话另一边传来陈谦喝水的声音，没一会儿，他又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知道吗？”

陈靖无言以对。

“我还没敢跟爸妈说你不想结婚的事情，上次从新疆回来，我一直在想你这个想法哪里来的，百思不得其解。”陈谦听上去似乎真的很费解，“你跟哥说实话，你真不是在部队里处朋友了？”

陈靖：“......”

陈谦：“小靖，哪怕咱俩没有血缘关系，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或者有什么难处，哥希望你能说出来。”

陈靖的喉咙动了动，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陈谦心思缜密，而他又不善于撒谎，唯恐被陈谦瞧出什么端倪。

陈谦见陈靖又不说话了，失望地叹了口气：“唉，弟弟长大了，离家太远，感情都淡了啊。”

陈靖脑门发凉，他最怕这个，最怕家里人拿亲情感情淡了说事儿。他离家年纪太小，每次该回家的时候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回不去，好几次电话里听到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陈靖心里说是针扎一样也不为过。

虽说男儿志在四方，面对父母，他心里全都是愧疚，现在和霍乔在一起，让他觉得自己罪加一等了。

“哥，真不是你想的那样。”陈靖觉得他能说的话单薄地就像白纸一样，风一吹呼啦啦地就飘走了。

“你说不是那样，可让你解释你又不肯说。”陈谦道，“你过年不回家，你去跟爸妈说去，别让我当传话筒。他们问我我又没办法交代。”

“哥你别说了，我过年回去。”

“怎么又可以回了？”

“那我在家里也待不了很久，还有就是，你不用费心安排什么相亲了，我不会去的。”

“你去见一下能掉块肉啊！”

“我！”陈靖揉了揉眉心，他觉得头疼，“我以后会跟你解释的，成吗？”

陈谦那边很久没有回话，久到陈靖以为他哥挂电话了，对方才用平静些的语气说：“还有，我问了我在京城军区的朋友，他跟我说你的情况，想外调不难.....”

陈靖赶紧道：“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眼看都要25了，也该为你以后想想了。小靖，光是闷头付出，有的时候是行不通的。当时说的是你在部队待上几年就转业回来，你现在说你想留下，那哥也支持你，可你总不能在前线一辈子。你们部队系统，想提干，挺好的一条路是去军校，你没去，再想往回调，你不经营点关系，怎么行得通呢？”陈谦说到这里，顿了顿，忽然语气明朗了些，“你的那个队长，你们关系不是不错么？”

“额？”

“你好好跟你们队长相处，我打听过你们那个队长，叫霍乔是吧。”

“啊.....”听到自己家人嘴里提到“霍乔”，陈靖一阵心慌。

“我看他挺赏识你是好事儿，就他家那个情况，他早晚往上走，到时候他可以带你......”

陈谦没说完，陈靖直接喊停：“行了哥，你别说了，也别打听我们队长。我自己的事儿我能处理好，你别替我操心了。就这样吧，我回去过年，其他事情我们见面再谈。”

陈靖说完没等陈谦回答就挂了电话，屏幕立刻亮起来，仍然是陈谦。陈靖正犹豫要不要接，忽然霍乔的声音在阳台门口砸了过来：“哟，一个个挺精神啊。”

“队长早。”其他几个人纷纷问好，唯独陈靖，手指一滑，就把陈谦的电话给挂了。

霍乔没有朝他投去过多关注，走到人多的一边接过王安邦递过来的一根烟，和其他几个队长一起吞云吐雾。

王安邦靠着霍乔站：“这不是生物钟太准时了，想想基地里那帮兔崽子们500个俯卧撑做完了没有。”

霍乔笑他：“闲下来浑身难受是不是，成，今天给你们找点儿事情做。”

吕丰愣了一下：“队长，我们还要在人家基地训练不成？”

霍乔拍了他脑袋一下：“想什么呢，11点之前把自己中队的人集合好，各回各家了。”

老沙一脸扫兴：“嗨，我以为什么事儿呢。”

霍乔吐出口烟圈：“别急啊，今天上午这边给腾出会议室来了。”

“干什么啊？”

“所有中队长一起，今天上午复盘。”

王安邦“卧槽”了一声，站直了身子准备回自己宿舍：“就您那兵行险招的还要复盘？”

霍乔挑眉：“怎么，你们的表现就没有纰漏了？”

“啧，走了走了，哎哟，准备挨训咯。”王安邦掐灭了烟头，率先离开了阳台。

老沙、吕丰和另外两个中队长也离开了。

霍乔这才分了些目光给一脸恍惚的陈靖。

“你怎么了？”

“没什么。”陈靖把手机放起来，“那个队长，我过年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霍乔食指中指夹着烟：“出什么事儿？”

“我哥给我打电话了，我实在说不通。”

霍乔把烟掐了，似乎不甚在意：“那好办，我跟你回去。”

“啊？！”

“开个玩笑。”霍乔把烟头扔进垃圾桶，笑笑地，“你就为了这事儿？”

“嗯......”陈靖走过去小声说，“那我估计会去见几个女的。”

“见哪个？我上次说长得好看那个？”

陈靖无奈：“队长你就别开玩笑了行么？”

霍乔敛了神色，胳膊习惯性搭上陈靖的肩膀：“你那个哥哥啊，我也是挺佩服的。他为什么对你的终身大事这么热衷呢？他结婚了没？”

“没呢。”

“没有就管你？”

陈靖哑然，霍乔一点调侃的意思也没有，是真的在不满，这样的霍乔，陈靖有些本能反应的畏惧。

“不是.....这也是我爸妈的意思。”

霍乔忽然嘴角一勾，但眼睛里的黑色却极深，完全没有笑意。两个人僵持了一下，陈靖想起陈谦的话，心里也不舒服：“或许下次还有机会，但是过年我爸妈.....队长你能理解吧。”

“嗯，能啊。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一定要去见那几个女的？”

“那不是我想的。再说了，这事儿也没有定下呢。”

霍乔哼了一声：“我看你那个哥哥办事挺雷厉风行的，只要你不拒绝，保准能把你拽过去。”

撂下一句话，霍乔就想走了。陈靖赶紧拉住他：“霍乔，我就去见一见，又不会怎么样，你急什么呢？”

霍乔转过头：“我怕你动摇。”他怕万一陈靖真的看上哪个姑娘，那他……

陈靖目光闪烁着看他。

霍乔没再说什么，推开陈靖出了阳台，迎面却撞上了楼梯旁边脸色苍白的王安邦，他咬着牙，腮帮子的肌肉都僵硬了。

霍乔立刻拿出一副没心没肺的笑来应对：“在这儿干嘛呢？”

“你....你们？”

霍乔见掩饰不过去了，肩膀松下来，跨了两步靠近王安邦，低声道：“你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

“霍乔，你疯了！”

霍乔赶紧捂住王安邦的嘴：“你喊什么？我没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王安邦推开霍乔，抓着他的衣领两人调换位置，猛地把霍乔按在了墙上，嘴唇抖了又抖，面前这个和他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兄弟，他突然看不懂了。额角青筋暴起，低哑的声音像是努力遏制的野兽的嘶吼：“霍乔，你之前说的人是他？为什么！你看上他什么了？他是个男人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这幸亏过来的是我，要是别人，你们两个就都得从雪豹滚蛋！”

陈靖正跟陈谦回电话，突然透过窗户看到了针锋相对的霍乔和王安邦，心里一沉，胡乱编了个理由就结束了通话，立刻推开阳台的门。

“队长？王......”陈靖声音弱下去，王安邦看向他的瞬间，突然凶狠起来的眼神让他脊背发寒。

王安邦松开霍乔，整了下自己的衣领，看了眼陈靖，又看了眼霍乔，心痛无比地说：“你们真该一起清醒清醒。”

陈靖隐约感觉出了这两个人红脸的原因，紧张地看向霍乔。

霍乔眼里像是熄灭了什么，拍了拍身上的墙灰，但是后背他看不到，陈靖过去帮他把身后的也弄掉。

霍乔拉了拉陈靖的帽檐，一句话尽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没事儿，你先准备好上午的复盘吧。”

一上午王安邦都没露个笑脸。陈靖讲话的时候他看霍乔，霍乔讲话的时候他观察陈靖，现在才察觉到，其实两个人之间早就能看出端倪，只是他从未往那个方面想，他甚至记得霍乔在刚到雪豹的时候，亲口跟他说自己为了来雪豹和女朋友分手的事情。

目光落在老沙身上，王安邦更纳闷了，老沙整天跟在霍乔身边，难道一点都没有察觉？

霍乔时间掐的准，复盘会议在11点前结束了。各个基地的人分头集合，等待着车来接。王安邦集合好自己的人，看到霍乔、陈靖、老沙和吕丰四个人在一起说话，他忍了忍，想到这一分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心里跟着七上八下。

走到四个人跟前，王安邦直接叫了霍乔的名字。

“我有话对你说。”

霍乔跟着王安邦走到开阔点的地方，看那人铁青的脸色，说：“好歹我也是队长，老沙倒是没什么，陈靖和吕丰都在呢。”

“你还知道你是队长啊。”王安邦压抑着怒气，“我以为霍大队长谈恋爱谈忘了呢。”

霍乔面冲着阳光，他只能眯起眼睛：“你不用这么紧张，不会有事的。”

“老沙去地方团，你打算让谁做副队？陈靖吗？”

霍乔笑了下：“你愿意来乌鲁木齐，那最好了。”

“很好笑吗？”

“安邦，我理解你，但是你也理解理解我行么？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我什么性格你最清楚了。”

王安邦一肚子苦水不知道如何倾倒：“可这……霍将军知道吗？”

“正在努力中。”

“你……！”王安邦皱着眉，“你怎么会……”

“我也没想到，但是已经这样了。我跟陈靖和你跟嫂子一样，我们……”

“哪里一样了？我能给你嫂子个名分，能有孩子，你和陈靖能干什么？”王安邦咬牙。

“我们两个男人，无所谓什么名分。”霍乔抬手锤在王安邦肩头，“你的心意我领了，你也别去找陈靖。”

王安邦哼道：“我找他干什么我跟他又不熟。”

“行了，哎，你们那边车来了。”霍乔指了指开过来的吉普。

王安邦抿抿嘴，他看向陈靖，发现陈靖也满目担忧地看向他们这边。最终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你们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