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41章 生疑

说实话，看到这个样子的宁采臣时, 敖素瑄心里其实挺失望的。

挺普通的一个书生, 长相也不算出众，实在看不出多少特别之处, 怎么就能把聂小倩迷得神魂颠倒, 宁愿违背千年树妖的心意也要放走他？

虽然看过的电视剧电影中, 都将这倩女幽魂的爱情故事描述荡气回肠、感人肺腑，但当时的记忆毕竟太过久远, 剧情什么的她已经记不大清楚, 因此还真有些弄不明白, 这二人, 不, 这一人一鬼之间的感情究竟是如何发展起来的。

察觉到她打量探究的视线, 宁采臣莫名感觉背脊发凉, 硬着头皮试探性地问：“姑娘认识小生？”

敖素瑄挑眉, 只道了一句：“不认识。”随后似乎想到什么, 若有深意地道,

“我是听说这兰若寺有女鬼害人, 一时好奇过来看看的。你既在这里借住, 可曾见过有什么行踪不明、只在夜里出现的女子？”

行踪不明、只在夜里出现？宁采臣愣了一下，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聂小倩的脸，随即反射性摇摇头。不可能吧, 聂姑娘实在不像会谋害人命的女鬼啊, 那肯定只是巧合而已！

看他反应有些迟钝的样子, 敖素瑄眉峰一扬，面带探究之色，毫不客气地道：“看你的样子，可不像是没见过的。”

宁采臣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小生并非此意。小生昨夜确实见过一女子出现在寺中，只是看着实在不像谋害人命、滥杀无辜的女鬼……”

“你倒是老实得很。”敖素瑄睨了他一眼，却是不自觉与之前见过的许仙比较一下，心中暗忖，如果老实也算优点，那么宁采臣、许仙这一类的寒门书生，能够让白蛇、小倩为之倾心的一大原因，便是老实吧？

被她不轻不重地说一句“老实”，也不知是称赞还是嘲讽，宁采臣不自觉红了耳根，忽而想起这翠衫女子之言，连忙问道：“姑娘来此，是为见鬼，还是捉鬼？”

虽然对于一个纤纤弱女子来说，无论是想见鬼还是想捉鬼，这二者都挺不可思议的，但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这姑娘便是那超乎他想象之外的高人？

若是纯属好奇，那她区区一人来此探寻真相，未免太过任性胆大。

“我只是一时好奇罢了。”敖素瑄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却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若仅为好奇，姑娘此行未免太过莽撞。”宁采臣闻言忍不住皱起眉头，神情严肃地道，“此地并无女鬼，但毕竟是荒郊破庙、人烟稀少，孤身一人委实不便，姑娘还是速速离去吧。”

敖素瑄闻言却是挑眉，云淡风轻地反问：

“你一个普通书生，还能确定这里有没有女鬼？更何况，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坏人也不会在脸上刻个‘坏’字，女鬼自然也不会在身上挂个‘鬼’牌。”

宁采臣听到这话顿时一噎，所以她的意思是，聂姑娘很有可能是女鬼，他不该以貌取人？

可是聂姑娘虽然行为古怪了些，半夜出现、白天消失的行踪也确实可疑，却无伤人之举，怎么会是传言中杀人害命的女鬼？

但这位姑娘所言，也确实有些道理，罢了，既然她非要寻根究底，看过之后总该死心吧。

宁采臣叹了口气，侧身让出路来，无奈地道：“姑娘非要一探究竟，那便随小生入寺一观吧。”

敖素瑄见状便也不再多言，跟在宁采臣身后，将兰若寺从头到尾、前后左右都走了个遍，最后到了宁采臣之前发呆的那棵苍天古树下。

二人站定之后，宁采臣终于忍不住开口：“这兰若寺中并无他人，如今只有小生在此借住，姑娘可有发觉

其他异常？”

敖素瑄挑眉看着他，语气微妙地道：“你说昨夜曾经遇到过一女子出现在寺中，如今却未见半点生人气息，这不就是异常吗？”

宁采臣皱起眉头，压下心头莫名浮现的不悦，继续问道：“除此之外呢？”

“你真想知道？”敖素瑄看他微蹙眉头有些不悦的样子，却是有些惊讶，这宁采臣外表看着不过是个软弱迂腐的书生，没成想竟还有几分倔性？

宁采臣不假思索地颔首，义正言辞地回答：“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人自有浩然正气护体，焉惧鬼邪妖物？”

敖素瑄见状，终于颔首答应下来：“也罢，既然你非要追根究底，那我便告知于你。”

宁采臣闻言终于舒展眉头，连忙拱手一礼：“多谢姑娘赐教。”

敖素瑄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忽然开口道：“这树下面埋了东西。”

“什么？”宁采臣怔了怔，而后下意识看向那粗壮树干没入泥土的部分。黑褐色的泥土，平平整整地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有偶尔露出泥土外的遒劲树根，透出一股厚重且旺盛的生命力。

敖素瑄挑了挑眉，不怀好意地提醒道：“你若是一探究竟，不妨找个器具过来挖掘一下。”此处妖气浓重、鬼气森森，恐怕就是那千年树妖的原身所在之处，那聂小倩等一干女鬼，只怕尸骨也是被埋在树下的。

虽说妖修与鬼修素来无甚交集，她来此地也并非出于“除魔卫道”、“替天行道”的想法，或者救出聂小倩这个女主角、助她与宁采臣双宿双飞……

但她却不得不感慨一句，像千年树妖这种走歪门邪道、吸□□血来修炼的妖精，幸好是生在此间，换成修真界的话，必定是要打入魔修一派、为正道厌弃、鄙视的。

甚至矫枉过正者，口中更是喊着“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的口号，恨不得将魔修消灭得一干二净！

“挖？”宁采臣微微愣神，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姑娘是说，这树下面埋了妖物？”

此时清风徐来，绿影摇曳，树荫之下平添一股阴凉气息。

宁采臣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仰头望天，旭日东升、光耀大地，已是卯时正。但这树荫之下，却如初时那般阴凉爽气，就连地上的树影，也随风摇曳，勾勒出朦胧和悦的笑脸……

笑脸？宁采臣惊了一下，反射性闭了闭眼，再重新往那处看去，却是半点看不出什么笑脸，方才那树影勾勒出的笑脸仿佛从不存在，只是他一时眼花产生的错觉。

“你怎么忽然发抖？”敖素瑄似有所觉，却故作疑惑地看着他，好奇地问。

“无碍，只是风有些凉。”宁采臣下意识摇头否认，随即又皱起眉头，颇有些惊疑不定的样子，“姑娘，若是挖开了泥土，这树根暴露在外，是否会受到影响？”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如斯巨树，也不知存活了多少年，若是因为好奇便将它挖死，未免可惜。”

方才这树影忽然勾勒出笑脸来，也不知是示好还是警告——虽然他也没弄清楚，那到底是他的错觉，还是这古树当真有了灵智。

圣贤有云：敬鬼神而远之。但若真遇上这些妖邪鬼物，要全然避开也并非轻而易举之事。

敖素瑄见他颇为担忧这古树安危的样子，虽然知晓他是不知情才如此作态，却也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嗤道：

“你们这些书生，怎么都喜欢乱发善心，也没问问人家究竟需不需要！”若是他知晓那千年树妖以人族精血为食、胁迫几个女鬼害了无数人命，还会那般关心古树的死活吗？

宁采臣听到这话自是莫名其妙，但看她的意思，不像是要将这古树直

接挖死的样子，便也只能苦笑着应承一句：“姑娘既想挖掘，小生听命便是。”

说罢，转身走向方才路过的柴房，打算去寻一把斧头或是柴刀过来。

敖素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暗忖，看来这些书生之所以能成为妖精、女鬼所中意的对象，除了老实之外，便是心善？好吧，心善什么的，其实她更想直接称呼为“滥好人”。

记忆中那些神话传说也好，聊斋故事也罢，基本上人妖相恋的其中一方，都是心软、单纯、善良的人设。

妖单纯，才会救人，然而人妖相恋；人心善，才会救兔子、救小鸟、救白蛇、救仙女，然后还是人妖相恋、人仙相恋……

想到这里，敖素瑄忽然回过神来，她来这里干嘛？

不过是官道上随意走着，忽然听闻了金华城外兰若寺的传闻，然后一时好奇，就想来看看倩女幽魂的两个主角，围观一下古代版的人鬼情未了……

怎么就插手了？

她明明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之心，于是赶来兰若寺看看能不能遇到倩女幽魂的两位主角，顺便围观一下故事进展，为何会忽然插手，直接打乱了故事进度，将事情弄得乱七八糟的？

宁采臣如果直接把聂小倩的骨灰挖出来了，那之后他们还会相恋吗？还有那个树妖……它会不会恼羞成怒，直接对胆敢“挖脚”的宁采臣出手？

敖素瑄皱起眉头，仰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树荫与此时天色，忽然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了。

女鬼肯定是没法儿白天现身的，但是树妖肯定不受影响。

那一会儿要是树妖出手，她一时控制不住，直接把它弄死了，没有树妖这个“助推器”，聂小倩也没有出现的机会，那故事的进展……

聂小倩与宁采臣的人鬼恋，是不是就直接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