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的一周，学校所有工作都步入正轨，升旗、做操、检查校服……二班的座位也做了小幅度的调动，路盛星这个角落没有变化。

周一傍晚，陈茶家的饭桌上多了一碗水饺，这是平常是不怎么吃的。

郭秀舀了几只给他：“尝尝好不好吃。”

陈茶夹了一只吃掉，点头，见郭秀看着自己，便道：“妈也吃。”

郭秀笑着应了声，一边夹菜一边道：“妈妈在天桥那里认识一对北方来的夫妻，他们在那儿卖饺子，生意特别好，我也吃过，味道确实可以，所以准备学一手，早上在你们校门口卖一卖，多赚点钱。”

陈茶捏着筷子，抬眼看她，很久才道：“我可以帮你吗？”

“你学习这么累，就不用管这些事了。”

“我不累。”

郭秀看着儿子的眼神，一时忘了反驳。不过她立刻回神：“我需要起得很早，你要精力读书，不行。”

“我可以帮你去卖，早自习前进去就好。”

“你只要考上一个好大学，就是最大程度的帮我。”郭秀往他碗中夹了一些青菜，“吃吧，吃完去写作业，早点写完早点休息。”

台灯下，陈茶写着数学作业，突然对着面前堆着的书发呆，过了很久才伸手把最上面的大白兔拿了下来。

很甜，甜到腻了。陈茶嚼了两下，把看起来有些幼稚的糖纸对折，放进了抽屉。

班长在讲台前喊：“做操做操啦，大家快下去。”

学生们往外面走，门口挤了不少人。

陈茶正要转弯，手肘被人拉住。

路盛星看他转头就松手了：“老刘让你去办公室。”

陈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中下意识露出些疑惑。

路盛星笑：“放心吧，他不骂第一名。”

陈茶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没说什么，转身去办公室了，路盛星便没看到他刚才微微皱起的眉头。

刘海川靠着自己的办公桌看走廊的学生，入眼陈茶的脸，想起昨天路盛星来找他。

“刘哥，第一名是不是不太能晒太阳啊？”

刘海川拍了下大腿：“你不说我都忘了，他高一班主任说学校允许他不去做操的，我这记性，真是。他昨天在底下晒了这么久，没事吧？”

路盛星道：“除了脸红得不正常、呼吸急促、走路发晕、上楼差点摔跤，好像也没什么事。”

刘海川听出他的意思：“你小子怎么这么损。行了，你让他明天做操前来我办公室，我跟他讲一下。”

陈茶走到刘海川跟前：“刘老师。”

刘海川“嗯”了一声：“我昨天忘了跟你说你不用去做操，听路盛星说你晒得路都走不稳，没大碍吧？”

陈茶看了窗外一眼，路盛星已经没了人影，只怕已经下楼了。他摇头：“没事的。”

“那就好，你以后就待教室里吧，或者办公室也行。如果再有这样类似的需求可以直接跟我说。”刘海川看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那我先去操场了。”

“好。”

等刘海川走了，陈茶就进了教室。

路盛星的桌上好几本书摊开着，笔横在最上面，有点乱。陈茶盯着看了会儿，想的是今天的新课都预习完了，现在该做些什么。

楼下的广播体操到了最活跃的部分，激昂的音乐拉回了陈茶的注意力，他往桌子里摸去，准备把还没看完的《老人与海》拿出来。

一张纸随着飘了出来，落在地上。

陈茶捡起来，翻开，看到了满满的字：

陈茶同学，天知道我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写下这些话，但是，你的新学期好吗？有没有熟悉的老师和同学？有没有交到可以说话的朋友？我在问些什么唐突的问题，我已经不是我了。我只是自作主张地认为也许这样的文字你更能接受一点，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也没得办法，你讨厌的话就扔掉吧，我会尽量不伤心的。我又在胡言乱语了，你又不晓得我是谁，总不能跑到我面前来扔吧……读来废话颇多，真是不好意思。最后我想说，尽管我在你面前没有名字，但我会一直跟着你，触摸高空，触摸自由，触摸曾在我眼中虚无缥缈的未来。也许我们能在未来见面，这样的约，我暂时只当做梦。

《老人与海》这本书他没带回去，今早也是把书包直接放到桌子里，这张陌生的纸应该是昨晚上送过来的吧。

陈茶一字一句看完，心里还没来得及延伸出复杂的情绪，外面一阵一阵的脚步声就越来越近。

路盛星渴得死，充分发挥大长腿的优势，连爬五楼，率先进来了。

他一手扶着陈茶桌子，一手越过人往自己桌上拿了水杯，去后面的饮水机接水，匆匆瞥到了坐着的人在折纸，而那纸上写了很多字。

也不是没人跟他说话吧？路盛星想。

陈茶听到他微微喘气，扑面而来的热气中带着青春期专有的热烈，是自己身上永远也看不见的东西。

路盛星站后面喝掉半瓶水，又接满了，回去时，陈茶已经站在过道给他让路了。

下午第四节是体育课，阳光已经收了许多，但余力也不是吃素的。

二班男女对半，女生央求体育老师去树荫下，老师挥挥手就答应了。

“跑两个圈意思意思，就可以自由活动了，不过别去教室啊，下课前我会吹哨，到这儿集合。”

学生们虽然一片哀叹，但也不敢公然违背老师的意思，转身朝着田径场的方向准备跑。

路盛星看了一眼站在他前排的陈茶，最终还是问了句：“你能跑吗？”

陈茶看着他。

路盛星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看懂了，这个晒不得太阳的人想跑。他也不好说什么，转开了视线。

哨响，第一排右边第一个起跑，大家接二连三跟在后面，在塑胶跑道上没十秒钟就打乱了顺序。

说是意思意思，有人却跑得飞快，在前面争当第一，路盛星就把体育老师的话牢牢放在了心上，在中间不紧不慢。

一圈已经跑完，前面不远处有个身影速度慢了下来。

路盛星跑到他后面跟了半圈，听到他呼吸越来越重，伸手拉住了他：“行了，别跑了。”

陈茶本来就有些头晕，被他拉得一个趔趄，歪着退了两步才站稳。

路盛星没在意周围的目光，拉着人去了体育老师站的树下：“老师，他跑不了了。”

体育老师看了看陈茶的脸色：“男子汉以后得多锻炼啊。”

陈茶喘着气，羡慕起路盛星说话不带喘声的状态。

大家跑完圈就各自散开了。

体育委员过来拿老师脚边的篮球，瞄到路盛星一米八的个子：“打球去？”

路盛星看了眼旁边的篮球场，里面已经有几人等着了：“行。”

“老师我们走啦。”班长准备走，忽然想起背后还有个人似的，欲言又止了半天，才道，“陈茶同学？”

并不是邀请，只是顺便的礼貌而已。

陈茶垂眼，正要摇头。

路盛星道：“反正闲着没事，要不去当个观众？”

陈茶抬眼，跟着走了。

要走一个台阶下去才到篮球场，路盛星转头对落后一步的人说：“你要不要直接在这儿待着？有树。”

陈茶往右走了两步，正好蹲在了树荫里。

到了篮球场，李明峰才问道：“他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路盛星笑：“我也想知道。”

李明峰：“想不到你脾气这么好，要我就谁也不理谁了。讲真，之前看外表还以为你是个不好接近的。”

路盛星不置可否：“打球吧。”

陈茶虽然没打过篮球，也不是很懂篮球的具体规则，但他看得出整个场上路盛星反应最快。传球总能传到合适的人手里，带球时假动作绕得对手团团转，投篮时果断抛球，基本都能进。他每进一个漂亮的球，场上就会有队友和他撞肩或者击掌，场外的女生也毫不吝啬地夸赞帅气。

这样的人像珍珠，被每个人喜欢和赞美。

手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了一下。陈茶低头，脚边有只不知道哪儿来的猫。

他笑了笑，抬手摸了几下猫脑袋，那猫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儿，迈着高贵的步子走开了。

路盛星投完篮刚好看到这幕。视力太好，嘴角昙花一现的弧度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人怎么可能怪？

体育老师的哨声再次响了，陈茶起身就朝那边走。

为避免上下楼拥挤，老师留了两分钟让他们进教室：“进去别打扰其余上课的班级。好，立正，稍息，解散！”

教室里的风扇早就关了，放学了也没人顾得上去开，不过即便如此，里面也比外面凉快得多。

陈茶上节课已经收好了书，他把书包抽出来抱在怀里检查有没有漏下的作业。

路盛星将自己书包的拉链拉上，喝了口水，把水杯塞进旁边，看低着头的同桌。忽而道：“你的头发遮住眼睛了。”

陈茶拉拉链的手一顿，声音停止得很突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