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话

地道里沈丘寒单手夹着狐墨跑的飞快，完全不见了之前的从容冷静，一面跑一面大骂江零生他们人性泯灭不是人干事，只是一颗仙丹也要这样，若是自己有朝一日真的得道升仙了，是不是还会把自己切肉烹了吃，就像前段时间民间传的吃舍利可长寿，好几家有舍利的寺庙都被盗贼踩了门一样。

狐墨在他手里垂着四爪频频干呕，此刻听见他还在喋喋不休连忙用大尾巴扫了扫沈丘寒手腕哀求他放自己下来，实在是受不了了，恐怕要吐。

沈丘寒闻言只是把它往头顶一抛，让狐墨抓着自己发髻，随手捏了个定身符啪叽拍在了狐墨脑门上，才施施然道：“别想，你们狐狸会打洞，万一你打洞跑了我追都没法追。”

“你少点怀疑会死的吗？！”狐墨趴在他头顶，喘着粗气抱怨，还好有定身符护着它起码没有那么难受了，终于可以安心当个挂件，“现下我和你就是一根绳上蚂蚱，死契都结了还能跑哪里去！”

沈丘寒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符咒，几步跨出去就跑了近几百米远，仿佛一只长腿梅花鹿，跑的轻松惬意，听狐墨抱怨他嘟囔着说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万一你跑的远了，我护你不及遇到了那些没人性的，手起刀落咔嚓一下，你要怎么办。”

“我跑就是了！”

“你四爪跑得过他们的御剑？所以我现在带着你跑是最稳妥的了。”沈丘寒说到这里，眼看着前面通道竟然横空竖起一道土墙，他一个急刹车转身就撞向了左边的土层，只听轰隆一声响，他硬生生在红土层上撞出来一个人形，麻溜钻到另一面去了。

狐墨这一下吃了满头满脸的土，连忙呸呸几口，睁眼一看发觉沈丘寒撞破的土墙竟然只有薄薄一层，打从这里破墙而入进了新的地道，硬是躲开了那道横空竖起的拦路墙。

狐墨吃惊不小：“这边也有地道？！”

沈丘寒哈哈一笑，颇有些得意道那是自然的，方才他拖着时间的功夫，早分出来一部分狐狸在下面挖土打洞，因为知道他和江零生干耗结局是百分百会输，所以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要逃跑的打算。

他这么一说狐墨倒是舔着鼻头喃喃两声，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自己着急催促的时候，沈丘寒却那么混不在意，原来在这里做好准备了。可它又有些不理解，刚才的土墙应该是江零生他们发现沈丘寒的意图，所以匆匆调动土壤做出来的法术想堵了沈丘寒的路，可沈丘寒却是不慌不忙赶往旁边土层一撞就找到了另外的生路，仿佛早知道这边也会有路一样。

它把这话问出口，果然沈丘寒又得意地说道：“你以为我和这群人在道观里一起生活了多少年。”

“他们既然想得出我会打地道逃跑，我当然也想得到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升起土墙堵我。”

“所以我安排的岔路可不止一条，只是没有打通，迷惑他们方便自己多处躲藏罢了。”

沈丘寒哈哈一笑，很快跑到了这条道路的尽头，果然如法炮制又挖开了另一条路，只是这次他没有着急逃跑，反而回身念动咒术让土石回归了原样，又故意洒下一把麦粒，只见那个麦粒被他碾进土中竟然很快地开始生根发芽，白色的根茎蹭蹭叠叠铺满了表层，密密麻麻纠结盘错将面前的土层封了个严实，有几根长过了头竟然还开花接穗生出了沉甸甸的几缕金黄麦穗。

沈道士吃惊地咻咻几声，吹着口哨把那金黄色的麦粒撸下来放在手里搓了搓，吹掉浮皮之后，他将狐墨的定身咒撤了回来，抬手分了一半给小狐狸，让他尝一尝这个麦子如何。

狐墨的狐狸爪爪实在是不好捧着，只能别扭地爬下来就地变回了那个瘦削的青年样子，小心翼翼捧着那些麦粒捻了一点放进嘴里，麦粒硬实有韧劲细嚼之下有点微甜，但是狐墨一个肉食动物对这类谷子实在爱不起来，一把放进嘴里嚼了嚼囫囵就咽下去了。

最后总结道：“不好吃。”

沈丘寒嘻嘻一笑，看着青年瘦得尖尖的下巴伸手摩挲了一把，被小狐狸很快躲避开去，又有些戒备地盯着他，只是如今人形状态下狐墨不懂得伪装自己，竟然脸皮薄地出现红晕，倒让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眼看沈丘寒眉毛一挑又要过来，狐墨伸手推他催促他记起来这是逃命时刻，别总拿着自己逗来逗去，有点紧张的意识，抓紧时间继续往前走。没想到沈道士仍旧是自顾自靠过来，非要赖在狐墨身边说不用担心，一时半会还要躲在这里。

“为什么？”

狐墨话没问完躲避不及，到底还是被人抱了个满怀，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急得嗷嗷直叫唤，却怎么都挣不开沈丘寒的胳膊，小狐狸着急的张嘴想咬，被对方拧在腰间**上，一阵酸疼之后蓄起满眼泪水放弃了挣扎赌气把头扭开了。

“为什么啊。”沈丘寒抱着狐墨自己靠在了土层上，小心翼翼吹掉狐墨衣领毛毛上的灰尘，把脸埋了上去，“因为跑的太早会和他们撞上。”

狐墨一愣不太懂他这话的意思，只听沈丘寒说虽然这些通道遍布坊口镇下面，也有很多岔路口，靠着一层墙面阻挡，在逃跑或埋伏时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但说到底这些墙面只是一次性的，现在这样追兵离得远的时候尚可以重新堵死做个障眼法，但更多时候是没空去管，一旦墙壁破开跑过的路多了，说不定在哪一个地方就会碰上追兵，破开的岔路口越多遇上的几率就越大。

“所以说，这种时候就要等，等他们追来看一眼发现这里其实是死路，必然会继续沿着方才的大道往深处走。我们再从这里偷偷溜走，一举两得。”沈丘寒抱着狐墨，一面讲解一面伸手扳着小狐狸的手指一根一根看过去，因为狐墨营养失衡所以手指都是皮包骨的样子， 指甲坑坑洼洼很多尖端都有劈开看着灰突突的。

沈丘寒叹口气，问狐墨以前都吃什么。

狐墨想了想，答道：“野草根野果，鱼……还有时候会吃一些动物。”

“……族群剩下的动物？”

“嗯。”

“生的熟的？”

“当然是……生……”

“但是我听说过，狐族为了化人形入凡间不被察觉，都是要求全族学人语行人事，家家都会生活做饭？”

小狐狸浑身一僵，吃惊地看向沈丘寒，说真是了不得道士对我们竟然已经了解到这个地步了吗？说罢他却又是一撇嘴不开心地抱怨道士们当年的围追堵截， 让他们族群不得不往深山迁徙，灵智类动物聚集的越来越多打猎都成了问题，族群里食物紧张，自然给他留的东西就不多了。

“所以一开始我还能吃肉，后来……”

沈丘寒接他的话茬道：“后来就只能吃骨头渣和蹄子耳朵内脏一类的是么？”

狐墨又吃惊地扭头看这无所不知的道士，反被沈丘寒捏着嘴巴强行掰开了一个缝，他拼命挣扎着推沈丘寒但是收效甚微，对方提着他的上嘴唇仔细看着啧啧啧连叹好几声，只看这犬齿磨损便知道狐墨近几年吃的都是些坚硬且不健康的东西。

牙龈深红又萎缩牙齿竟然有个尖尖都被磨平，显然吃的太单一又坚硬才会变成这样。

小狐狸一甩脑袋从他手里挣扎开，不开心地使劲弓腰往外挣扎，他也不想吃那些不能填饱肚子还难啃的东西，只是不吃就得饿死别无选择，他的运气已经算好了，有些家里孩子吃着肉和米却是因为生病没有草药而死去，这些都是道士的错，即使现在来假惺惺的关心他也不会领情的。

没料到沈丘寒反以为狐墨这是不想回忆痛苦，不由得把他抱得更紧一些，想要给狐墨一点温暖，遂摸着小狐狸脑袋安慰道：“没事了，等回了道观我给你调配药物，修复牙齿，也会给你做好吃的饭菜，以后你就不会再受这样的苦了。”

狐墨根本没有对这番话感动，反倒立刻冷笑起来：“所以是要我拿自由来换？还得需要我去杀同族？我才不会为了吃饱饭就做这种下贱的事。”

“不需要，”沈丘寒搂着他，摸着他的脑袋像摸自己捡来的一条小狗，贪婪地吸着狐墨身上浅浅的花香味，嘟囔道，“你不需要上战场，也不用杀同族，我结契约又不是为了这个。”

“只要你跟我回道观，我替你调养身体，给你喂得健康又漂亮，直到我成仙那天，我带着你一道去天庭。”

沈丘寒紧紧勒着狐墨的细腰，伸手捏着狐墨手腕把人调转方向冲着自己，喃喃重复道：“现在结了死契，你就是属于我的了，我成仙之后也可以让你当我仙童。只要你不离开我，做什么我都会允许的，随你喜欢。”

狐墨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下意识就想拒绝，他不喜欢沈丘寒的道士身份也不喜欢对方善作主张的习惯，更不喜欢在一个人身边被捆绑至死，终身只能看人眼色而活的日子。

他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像和爹爹住过的那个小院子，不被人所拘束。

他听见沈丘寒还在说话，对方说真的十分欢喜他，从第一眼就十分欢喜，狐墨冷冷地拒绝道：“可我又不欢喜你。”

沈丘寒果然抬起脸来，眯眼挑眉看向狐墨，脸上一派寒霜，像是自己心爱的玩具不按照自己的想法所行动，触及了他心里的尖刺。便是连抱紧狐墨的手都用上了七分力气，把狐墨捏的筋骨疼痛皱眉，说了一半的话硬是吞了回去。

小狐狸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怨气太盛，之前牙尖嘴利反驳沈丘寒成了习惯，此刻见对方生气，他立刻低垂着头做出了一派认错的样子，生怕沈丘寒一言不合用灵力或者死契折磨他。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凝固起来，沈丘寒的怒意让通道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他抓着狐墨站直身子冷笑两声，磨着后槽牙缓缓重复道：“不欢喜？那没什么关系。”

沈道士低垂眼睛说：“只要摁着你多给几次灵力，你早晚是会欢喜的。当初百花口的几个女妖，还妄想直接将我吞了好吸收灵力，后来被我打服了还不是乖乖巴结。”

“我不想对你动手，”他说，“但也不会不动手。”

手指弯曲间沈丘寒轻轻摸了摸狐墨的脸颊，说自己动手时会注意不伤到小狐狸的皮毛，让他恰到好处吃些苦头又不会留伤，让狐墨大可放心。小狐狸闻言抖了两抖，把脑袋低垂地更低，犹豫片刻伸手抓着沈丘寒道袍服了软，憋屈着道歉：“我不想被打，我错了……”

沈丘寒仍旧摸着他的脑袋，听到狐墨认错说自己以后不会离开，这才低头在对方发顶轻轻亲了一口。

怎料他嘴唇刚撤开些许，就听地道里一阵轰鸣声，数百只蓝白光剑从两人所处的地道尽头横贯而去，戳了无数的孔洞在两侧墙上，打断了这分外诡异的谈话。沈丘寒搂着狐墨退了一步，看着那孔洞咧嘴苦笑，说江零生竟然来得这样快，倒是真小看了他。

他手一挥把用来堵门的麦粒法术收了回来，随着土块掉落洞口重新显露出来，沈丘寒推着狐墨一道从那里返回到了来时的大通道上，眼看那里的地面已经被过去的道士踩碎踩结实，变成了平整的一块，这说明江零生带领的大队人马已经深入腹地去了。

沈丘寒手一扬把麦粒撒在了脚下，麦粒重新疯长起来把通道堵了个严严实实，确认这些植物足以拖住那些人一段时间，他这才拉着狐墨飞快地朝来时的路走去。不多时就看到了随着他们沉下来的圆形土块，已经被后来的追兵踩踏成了一地碎泥，些许的阳光透过洞口照**来，空气里浮满了灰尘。

狐墨抬起脚准备往上爬，沈丘寒却是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然后拉着懵逼的小狐狸越过洞口，往反方向的深处走去。大概走了有百十步和刚才一样闪身进入了侧面通道，这里的通道很是简单粗暴仅有两个人站立的空间大小。

沈丘寒冲狐墨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向上指了指，两个人悄声爬了上去，缓缓挪开顶上盖的篮子，竟然就到了离爆炸点不远处的一个民房里，因为爆炸波动，这里的房子已经倒塌了一半，透过破损的屋顶还能看到被划开一道的结界天空。

沈道士比了个手势把狐墨留在了洞里，自己先爬出去看了一圈，遥遥望见原来的洞口果然有人把守，只是人数偏少且都很年轻，没有太多的经验，看来江零生也是气昏了头，竟然带着大部分人马下了地道找他。

狐墨蹲在洞口旁边，只敢露出来头顶和一双眼睛，还要顶着个破竹筐看沈丘寒：“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就好了。”沈丘寒说道，却随即眼睛一亮站起身预备挥手了，脸上露出来一阵笑意，“哦！不用等了……人来了……”

他手一指，让狐墨看天空上方降下来的两个老道，皆是白眉长髯踩在飞剑之上，猎猎寒风吹鼓起他们的道袍，银色的滚边在光下闪烁，颇有些风仙道骨的意思。狐墨认出来他们是森林里遇见过的那两个老道，一缩头更想躲回到洞里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