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九月压根不该划进秋天的范畴。

林鸿借着身高优势好不容易挤进了分班布告栏前三层，蹭了一身陌生人的臭汗心里堵得很。非要跟着他挤进来的林雏还在身后一个劲儿戳他后腰，念经似的：“看见没看见没……”

林鸿忍无可忍，一塌腰：“操，你自己看吧。”林雏也不见外，扒着他的肩膀往上一跳，林鸿就把她背起来了。

“前点儿……往左往左……停停停！”“快点啊祖宗，脖子断了。”“六班六班！咱俩都在六班。”林雏一激动就把他的头当成了腰鼓，敲得林鸿眼冒金星。

进了教室，俩人刚坐下，前座同学就亲热地搭起话来了。

“我叫米一粟，你们呢？”眼前这个胖胖的戴着眼镜的男孩却有如米粒儿般小巧的名字，林雏和林鸿相视一笑。

“林鸿。”“林雏。”

“哇，你们是兄妹吗？”

“嗯。”林雏还在犹豫，林鸿先点了头，“我俩初中是育文的，你呢？”

“我是外国语的。”

“哟，学霸呀……”

“没有没有，学霸都留在本校争保送了。”米同学谦虚一笑。

“我认识你们学校一个叫苏畅的，他上哪个学校了？”

“啊，苏畅，名人啊……他出国了，你怎么认识他呢？”

“一块打过游戏。”

“哇——”一听林鸿不仅认识苏畅，还一块打过游戏，米一粟瞬间对他有点崇拜了。林鸿接着又报出几个人名，米一粟一一说明了去向，林鸿奇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都是年级里的名人啊，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嗯……”林鸿也不避讳掰着手指头给他数，“有网吧认识的、有打架认识的、还有……”

米一粟努力瞪开了小眼，“哥，你太强了吧……”

“低调低调。”林鸿长这么大没什么爱好，不学无术算一个，爱当大哥也算一个。

“都这样了还能考上附中？你才是真学霸吧！”

“别听他吹了，他捡漏进来的。”林雏毫不留情给他拆了台。

和努力学习考进来的同学们不同，林鸿这种混日子的能上附中完全是捡漏。他那志愿是跟人打赌瞎填的，可是他还就走了狗屎运，压着线进了附中，还破了纪录——最低分纪录。

谁让附中今年开了个分校正缺人呢。市里各大报纸都对他进行了不点名报道，他成了那位幸运的”林同学“。

报纸上，与林同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位附中的新生，报纸上清清楚楚地登着他的名字——贺凌风，他是这次中考的传奇人物，凭借神秘的三十分加分，愣是比中考满分线还高了二十分。报道旁边刊登着贺凌风的照片，眉清目秀的少年举着录取通知书对着镜头微笑。

米一粟从桌洞里拿出一份报纸，“哦！你就是这个林同学啊！”

林雏在一旁乐得不行，林鸿伸手去抢他的报纸，“你怎么还随身带这玩意呢！”

教室门口，班主任邓波已经到了，身边站着一位同学在和他说话。这位同学个子很高，老师仰着头和他说话的样子有点滑稽，林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忽然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

“你们看门口那个人，有点眼熟吧？”

“怎么，你又认识啊？”

“不是，就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呢……”

“哥，贾宝玉初见林妹妹也是这感觉，这可能是——”米一粟说着，装模作样地挑起兰花指朝门口一探。

“爱情！”林雏在奚落哥哥这件事上总是分外积极，她和小米同学来了个痛快的击掌。

“别废话，报纸拿来。”

米一粟恭恭敬敬递上报纸，林鸿举起和门口的人做了个对比。

“他就是贺凌风啊！”他这句话喊得不大不小，刚够身边的人能听见。

以他为圆心，同学们渐渐安静下来，教室里很快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齐刷刷地往门口看去。

老师拍拍身边男生的背，示意他去讲台上做个自我介绍。

贺凌风对着讲台下的同学微微颔首，本来想来个严肃的自我介绍，但是看到大家崇拜的神情实在绷不住了，一笑就露出了右脸颊的小酒窝，“我叫贺凌风，可能你们有人认识我……”

“我们都认识你。”大家异口同声回答道。贺凌风咬了下嘴唇，”行，那就不用介绍啦，希望接下来三年可以和大家成为朋友。”有点害羞的贺凌风在掌声中落了座。

“看着很好相处哎……”

“对啊，没什么学霸的架子。”

“人也很帅，比照片还好看！”

“嗯嗯嗯嗯！”听着后方女生们激动的颤音，林鸿转向林雏：“你觉得他帅吗？”

“帅啊，挑不出一点毛病那种。主要人家学习还好啊！”

林鸿不屑地哼了一声，“那我呢？”

“你不问的话我觉得你也挺好看的，一问就显得你——”

“显我什么？”

“油腻。”

“呸！你就说我俩谁更帅吧？”

林雏细细把他打量了一番，得出个结论：“你俩不是一类型。”

贺凌风的鼻梁高挺，流畅的连一点驼峰都没有，嘴唇棱角分明地饱满着，看起来柔软而坚毅。

右脸颊一个酒窝浅浅，左唇角一点虎牙尖尖。

两种缺陷美的代表在他脸上流露的恰到好处，无论是酒窝再深一点或是虎牙再突兀一点都会打破他五官原有的平衡。

他散发一种令人舒适的气场，不动声色地给人安全感让人觉得他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至于林鸿，他五官深邃，眉眼间都流露着多情，可是嘴唇很薄，薄得冷淡而不近人情。他给人一种不可靠也不可控的感觉，又让人忍不住幻想如果能驯服他该是多美妙的事。

林雏说得没错，他俩截然不同。

可是林鸿不依不饶，“什么叫不一个类型？照你这么说人人都不一样呢，你就说谁帅，我还是他？”

“你你你，你最好看。”

“这还差不多。”

“请各班派男生来教务处领课本，重复一遍，请各班派男生来教务处领课本。”喇叭一响，男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该自己上场了，老师把目光投向贺凌风，“你组织吧，从今天起你就是班长。”

没有人有异议，开学选班委这事本来就是看谁顺眼选谁的，贺凌风长得好成绩也好，就算让大家选也肯定都选他。

“来十个力气大的男生。”

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力气小，站起来的这些里贺凌风挑了十个靠前的。正要走呢，林雏开口了，“十个人不够的，我们一共九科，课本加各科练习册至少十八种书，六十个人的十八种书，要拿这么多书十个人不够的。”

“好，心细，你叫什么名字？”班主任对林雏投去赞许的目光。

“林雏。”

“你就是团支书啦。”

“老师这班委选的太草率了吧……”

“是啊，就是贺凌风当班长肯定没问题，这女生是谁啊？”

议论声是从过道那边传来的，林鸿一直趴在桌子上，刚才让搬书他都没反应，一听这话立刻起来了。

“怎么，你想当？”

“哥，”林雏拽着他，“开学第一天你干嘛……”

看这剑拔弩张的架势，老师也往这边瞧着。

“你叫林鸿是吧？”

突然被点名，林鸿一愣，“对。”

校长把分班表交给老邓的时候顺道给了他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

好消息是本市的中考状元贺凌风给他带了，坏消息是附中建校五十多年，收分最低的林鸿也给了他。

在一众朝气蓬勃的面孔里，就这个看着又颓又懒，凭借自己从业几十年的经验，老邓忍不住把他和“坏消息”对号入座了，结果还真是他。同学们看着班主任一脸“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又看看林鸿，这人什么来头啊？

“我不管你们之前什么样，来到我班上就是我的学生，我的学生就要守规矩不能惹事。初中的好与坏都可以说是过去了，现在你们才高一，在我眼里都是一张白纸，我不在乎你们之前什么样子，也请你们忘记以前的自己，对得起这三年。”

同学们听得懵懵懂懂，林鸿知道这是说给自己听呢，可是他左耳朵听进去右耳朵又出来了，好话坏话在他这里都只是听个意思，根本走不进心里。他刚想坐下，就听班主任说，“跟着搬书去。”

林鸿抬头看见贺凌风也在看着他，把说给老师那句“我劲儿小”给咽回去了。路过讲台的时候班主任还颇显亲呢地拍了拍林鸿的背，林鸿面无表情擦着他过去了。

可别是个不知好歹又油盐不进的主啊。邓波尴尬地搓搓手，幸好贺凌风有眼力界，对邓波一笑跟上一句“我们走啦”既接了老师的茬，又招呼着二十个人一块出发了。

教务处早已人满为患，二十个班的同学都在这候着呢。

“再叫两个人来，书太多了，拿不了。”

有不少班一听这话都回去叫人了，六班这来晚的倒是先拿上了。

林鸿站得靠后，都没用上他，二十个人，就他一个空着手回去。

“林雏是你妹妹？”贺凌风主动和他搭起话来了。

“嗯。”林鸿看看他抱着最厚的一包，“给我点儿。”

“不用。”

“没事，看你累出汗了。”

“真不用，而且这都捆着呢打不开……”

“别动，”林鸿忽然挡在他前面，俩人就隔着一摞书的距离，贺凌风有点不知所措，“你、你干什么？”

林鸿看着他没说话，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把小刀，一甩露出刀尖干净利索地挑断了捆书的绳子，贺凌风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怀里骤然轻了一半。

怎么会有人随身带刀子呢，还放口袋里！

“你……”贺凌风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林鸿若无其事收了刀，跟着他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同学们有剪刀吗？”有人见绳子难解就问了一句。

林鸿应了一声，伸手又要掏刀子，被贺凌风慌忙按住，“你可别吓人了。”

“还用帮你发书吗？”林鸿转头问他，

“不用了……”一听不字，林鸿放下书就走了也不和他客气。

这位同学应该不太好相处。贺凌风看着他的背影下了个草率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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