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等车的时候，贺凌风看到林鸿给他发了一张饺子的照片。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却勾起了他的馋虫，又想到今天是冬至，回家路上他拐弯去便利店买了两盒速冻饺子。

家里果然没人，只有一张陈曦的留言条。贺凌风看也没看就团起来扔掉。

饺子刚下锅林鸿又回复他了，虽然只有俩字——活该。

贺凌风觉得和他交流起来有点障碍，他说吃饭了，林鸿让他”去吧“，他回到：“？去哪”

“你不是去吃饭嘛！”

吃饭还耽误我玩手机吗？贺凌风这么想着，有点纳闷。

“为什么突然给我发消息啊”

“点错了，发给别人的”

“奥”

“你的脸，你家长说什么了吗”

“没说啥”贺凌风发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林鸿不太擅长这种闲扯似的聊天，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内容继续，好几次想说睡了，但是贺凌风总能再聊两句，俩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扯到了十一点。

“你怎么还不睡啊”林鸿真的很困了。

“我刚吃了两盒饺子，能睡着吗，你困了？”

“有点”

“那你睡吧，晚安”

林鸿也回了个“晚安”，心里不由自主地暖了起来，带着笑意入睡了。

第二天林鸿醒来，发现在他睡着的半小时里，贺凌风又发来了几条消息。

十一点十五分：真睡了？

十一点二十：我以为你只在白天睡觉呢

十一点半：哈哈哈晚安啦

林鸿气愤的把手机往枕头下一塞，心想这人怎么这么无聊呢。

冬至一过，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就跟着来了，还偏偏下在圣诞节的时候，正好迎合了商铺的圣诞橱窗。

林鸿一觉醒来正好看见窗外下雪了，他兴奋地拽拽身边的林雏， “哎你快看外头下雪了！”

可惜音量没控制好，让周围同学都听见了。窃窃笑声引得英语老师飞来一记眼刀，“你舍得起来了？”

林鸿默默打开书，开学以来，这是头一次听了十分钟的课，还是在睡醒之后。

细密的白色小冰晶渐渐变成鹅绒似的大雪花，无声无息地飘着，很快就把操场盖进了雪里。

雪一直下到大课间都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

同学们都一窝蜂似的涌下去玩雪了，懒得动弹的林鸿被米一粟和林雏赶着也跟着下去了。

台阶上、乒乓球台上，一切被雪覆满的地方都成了同学们的留言板。大家肆意书写着喜欢的人的名字，从明星到身边的同学老师。

无需顾忌，这些小秘密很快就会被大雪掩盖。

林鸿一路搅坏了好几个写着贺凌风名字的心，这小姑娘们都什么眼光啊？林鸿不解，怎么都喜欢贺凌风这样的，不喜欢我这样的呢？

贺凌风好是好，但脾气实在太好了点，就跟——没底线似的，林鸿不喜欢这样的性格，没有棱角，没劲。还有点虚伪，对谁都亲亲热热的。

现在他正被一群人追着砸雪球呢，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贺凌风寡不敌众，林鸿看不过，团了个大的把他身后一众人都打散了。

“你干嘛，这不闹着玩吗？”其中一个不乐意了。

“是啊，我也和你闹着玩呢。”

别人砸的时候下手力道都是有分寸的，林鸿不是，他和扔手榴弹似的。眼看气氛有点紧张，贺凌风笑着赔了个不是，赶忙把林鸿拽走了。

“你又炸什么毛啊？”

与其说是炸毛生气，不如说是现在的自己对贺凌风产生了一种想欺负的情绪，想尽力把他惹恼，看他会不会发火。

林鸿一言未发，先推了他一把，贺凌风没站稳，快要摔倒之前还带上了林鸿，俩人一块摔在了操场的雪堆里。

林鸿首先反应过来，顺势跨坐在贺凌风身上，搓了一把雪直接糊在贺凌风脸上。

“卧槽林鸿你干嘛？”贺凌风没来得及躲闪，被揉了一脸雪花。

“想欺负你。”

“卧槽你犯什么神经！给我下去！”

贺凌风胡乱抓了一把雪扣在他后脑勺上，每次贺凌风刚想爬起来林鸿就想个办法再把他扑倒。这一来二去的，贺凌风真有点烦了，“行了，咱适可而止吧。”

林鸿可没有一点要停手的意思，“不行，没玩够。”

“神经病！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怒无常啊！”

“我乐意，要不都和你一样爱装老好人！”

“我脾气好还有错了？都像你一样神经就好了？”

贺凌风总是有本事让认识的人都喜欢他，与生俱来的敏感让他看得透所有人，他们喜欢什么，他就让自己是什么样子。

唯独遇到了林鸿，他看不透也摸不准，怎么都讨好不来。贺凌风觉得他没法让林鸿喜欢自己，他甚至没法让林鸿不讨厌自己。

打着打着俩人就在雪地里滚做一团，直到贺凌风成功把林鸿按在树上，树枝一颤，积雪自上而下给他俩来了场洗礼，还顺着领子灌进了衣服里。这下是透心凉了，俩人冷得一缩脖子。

看着贺凌风僵着脖子的狼狈样，林鸿先笑起来，看见他笑，贺凌风也跟着笑了。

贺凌风觉得自己最近也很喜怒无常，甚至有点和林鸿情绪同步的意思。

林鸿随手拨了他头发一下，掸掉了大块的雪花，抖抖衣领转身往教室走去。

“喂，林鸿！”摸完头就跑，你当我是小狗啊！贺凌风有点生气，气林鸿怎么这么难懂，也气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有人顺顺毛就开心了。

“......你说的对。”林鸿闻声停下转身望着他。

“我说什么了？”贺凌风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迷糊了，想不出自己哪句话说到他心里了。

“我是有神经病。”林鸿伸出食指对着自己的脑袋点了两下，“估计治不好了。”

可能是雪花太密集了，贺凌风的眼神看起来格外温柔，林鸿忽然想把自己的秘密全部告诉他。可林鸿只是摸了摸冻得通红的鼻头，那就像一个开关，可以把一切不合时宜的念头清空。

林鸿对着站在后面迟迟不肯挪步的贺凌风喊，“冷死了，快回班啊。”

“精神病人是不会承认自己有精神病的，”贺凌风路过他时淡淡地说，“你放心吧。”

这是安慰我？林鸿很快忘记了自己找贺凌风茬的事，亲热地贴上了他的后背。

附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切活动都由高一学生承办，高二学生只管看，等到了高三连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上自习。

元旦前这一周贺凌风都在为了元旦晚会彩排，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别答应他！”看着贺凌风从走廊另一端冲刺过来，林鸿的第一反应是四处看看，确认身边没有人。

“我吗？”林鸿指着自己问，手还没放下就被绕到身后的贺凌风往前推了一把，又小声补了一句，“千万别答应。”

“贺凌风你别跑啊，咱俩......哎，林哥好。”宋子谦一见林鸿先怯了三分。

事情还得从上一次打架说起。

上次挨打的高三那几位也是年级里有名的不肯吃亏的主，刚被放回去便发动人际关系网，雇了个能打，出了事也能扛的。结果周五那天在校门口，花钱请的打手一见林鸿先叫了声哥，把收的定金原封不动还给了牵线人，最后还是在他哥的极力阻止下，才没向雇主寻仇。

俩人转头亲如兄弟，抽着烟进网吧了。

难怪林鸿天不怕地不怕，他嚣张自有他嚣张的道理啊。一时间关于林鸿的留言四起，最离谱的说他其实已经二十多岁了，曾经是某位老大的得力干将，现在金盆洗手，为了保护妹妹才混入高中。

这最后一句是林雏自己传的吧？林鸿听得颇为无语，只好拿出身份证澄清一番：

“我今年十七，虚岁才十八。”

“哥，你这身份证是劳改出来新办的嘛？”米一粟捧着，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哈哈哈不是，他当时刚剪掉那个鸡冠子头。”林雏说着往头顶一比划，“这么高，带刺儿。”

“那叫莫西干，你个土鳖。”

“酷一点酷一点。”贺凌风在后面继续小声说。

“有事？”林鸿非常配合，冷冷地看了来人一眼，

“那个……我有事找贺凌风商量。”宋子谦伸手想把贺凌风拽过来，被林鸿挡住了。

“商量吧。”林鸿没让开。

“元旦晚会，你班再把上次那个话剧演一遍成吗？”宋子谦说着，视线在他俩中间穿来走去，不知该看谁。

“演话剧啊……”林鸿回头看了贺凌风一眼。

“对对对，行吗？”宋子谦一脸期待。

“做梦。”

贺凌风在他旁边一脸“你要是能说动他那也我随意”，林鸿则是一脸“再提一次那个话剧我就杀了你”。

“哥！江湖救急！”

林鸿摇摇头，“说什么也没用，不会再演那个话剧了。”

贺凌风一直在后面催促着让林鸿快走，这点让他起了疑心，“为什么要演话剧啊？”

“哎呀，这他班会负责的你就别管了，咱们快回班……”

“元旦晚会排练到最后了，有个节目突然演不了，觉得还不如换你们上，反正效果也差不多……”

“什么节目？”

“……小品。”

“滚。”

贺凌风推着林鸿走，头也不抬地告诉宋子谦，“听见了嘛，让你滚呢，快滚快滚。”

林鸿嫌弃地瞥了贺凌风一眼，心想这人怎么突然狗仗人势起来了，他清清嗓子，“我有个想法……”

贺凌风就怕他突然有想法，抬腿想跑，被林鸿一把勾住脖子，“吹拉弹唱他可是什么都会，千万别放过他。”

“我！唔唔……”林鸿捂住了他的嘴。

“可他已经是主持人了……”

“那正好啊，都不用换衣服直接上就行，还能自己给自己报幕。”

“也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宋子谦刚跑出去几步又若有所思地转回来，“你俩……愿意的话……一起来个节目？相声行嘛……”

“没玩完了你？”

“不不不……”

“宋子谦！我告诉你！没门！”贺凌风咬了林鸿一口才让他撒开，

“你放心，我绑他去。”林鸿对着宋子谦比了个大拇指。

宋子谦一抱拳，很上道的感谢方式。

“林鸿，你对我有意见嘛，你怎么这么喜欢找我茬？”林鸿和贺凌风慢慢往教室走着。

“诶，这位同学好像不怕我呢，人家都叫林哥，你怎么不叫？”林鸿踮起脚比贺凌风高，然后装模作样一挑他下巴，“叫哥。”

“我呸。”

林鸿一抹脸，学着电视剧里土匪强抢民女时的语气说：“好！是个性子烈的！”

话说到这，林鸿装不下去先把自己逗笑了，“算了算了……”说罢，他拿开搭在贺凌风肩上的手。

“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啊？”贺凌风突然开口，把林鸿问懵了，以为他说的超市那事呢。

“什么，哪事啊？”林鸿底气有点不足了。

“就是有人打你但是没打成那事。”

林鸿更慌了，心说他怎么认出我的？

“那个打手，他是你什么人啊？”林鸿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件事。

“哦，是这样，他找来的那个人呢——正好是我发小。”

“就是那天给你发消息那个人？”

林鸿心想这又说谁呢，发消息的是丁凡，来找他的是韩岳，“那又是另一个发小了。”

“你到底有几个发小？”

“四个，不是，就仨。”他刚把林雏也算上了，“我说你怎么这么爱打听我的事呢？”

“我作为班长，关心同学是我的职责。”

“奥，这样啊。”林鸿意味深长补了句，“就只是关心同学？”

贺凌风莫名紧张起来，好像被识破了什么似的。

“我知道你想什么……”

“什么？”贺凌风又紧张又有点激动。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贺凌风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他自认是没有喜欢过谁的，那些他一眼就看透的人都或多或少让他觉得无趣。他承认自己对林鸿有点兴趣，但绝对上升不到喜欢这种高度！

可为什么听他问这话的时候心会跳得这么快，还一心想着点头呢？

贺凌风屏息听他说下去：

“妹妹。”林鸿说：“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妹妹？”

什么玩意！贺凌风明白了，这人就是个纯直男！什么都不懂！真想不通自己这两天怎么还对他稍稍有点感觉了！

林鸿一脸“被我说中了吧”，他拍了拍贺凌风的后背，“叫声哥，哥帮你。”

“林鸿你这个人是不是没脑子？”

“你看你恼羞成怒了。”

贺凌风是有点恼，一想到自己之前的表现也有点羞，于是他把怒火化作一记重拳，落在了林鸿胸口。

“嗬，劲儿还不小……”

经过周末一事，林鸿之前对贺凌风的那点不顺眼全都烟消云散了。俩人对待彼此的态度在一个周末发生了大反转——虽然当事人双方并没有察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