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狗

在他们恋爱的五年里，高二那年是最舒服的。那段日子过得太顺了，顺到让人忘记生活和爱情并非易事。

好运是什么时候被透支完的呢，贺凌风觉得是从爷爷去世开始。

贺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打过仗身体素质自然没得说，退休后和老伴迁居海边，儿女都有出息，按说是长命百岁的。可是命数这个东西谁也摸不准，就一个中午头的功夫，老爷子睡下却再也起不来了。

当时是暑假里，贺凌风林鸿各自叫了几个朋友约在一块儿打球。贺凌风扔在场边的手机一直震，林鸿喊他去看看。球场在室内，虽然有空调贺凌风浑身仍是被汗水浸透了，他撩起球衫擦了把脸，林鸿的视线顺着他结实匀称的小腿瞟上腰，他腰腹平坦，有肌肉却不是狰狞僵硬的水泥块状肌肉，而是饱满富有弹性只生长在少年人身上的那种，林鸿看都不看就把球随意一抛，无法自持地贴上去，搂着贺凌风偷听他打电话，“别闹”贺凌风轻轻挣了一下林鸿不安分的手就老实了。

贺凌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口型告诉他“我妈”，林鸿低下头嘴压着他的肩，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出声。贺凌风这才安心地接起来。

“你爷爷今天住院了，回家收拾一下，我带你回去住两天，六点，我在楼下等你。”

没等贺凌风再问，吴莉就把电话挂了。

接下来的所有事都像二倍速快进的影片，贺凌风晕晕乎乎的回到老家，爷爷在重症监护室昏迷的时候奶奶的精神也一天天颓靡下去，等到爷爷葬礼的时候，她已经彻底绝食了。

她拒绝吃药，一辈子对谁都和和气气的老太太突然对来给她打针的小护士拳脚相加。就在爷爷走后的半个月里，奶奶也跟着走了。两人合葬在了一块墓地里。

尚未长平的草又被重新翻开，只刻了一半的碑也有了继续刻完的理由。

原来世上当真有这样的感情，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

贺家的三位儿女在父母灵堂上哭了一场，转眼就各奔东西。后事都是吴莉料理的，其实贺凌风有时候也很佩服妈妈，她强势霸道但是可靠，再千头万绪的事她也能抻平捋顺摆在你面前。

唯一无法处理的是壮壮。主人相继走了，狗该怎么办呢？邻居家婉拒，大伯姑姑都在国外安家，更不便带去，贺凌风只能寄希望于妈妈。

“妈……”贺凌风站在她门前轻声叫她。

吴莉将笔记本重重合上，“又怎么了……你能不能给我点空闲，整个夏天我都在忙你们贺家的事，就好像我的公司很清闲不需要人管一样！”

这样的时刻太多了，贺凌风早就习以为常，他没再自讨没趣，转身回了房间里。

“你想说什么？”晚上的时候吴莉敲了敲他的门，

“我想问你壮壮该怎么办。”

“带回家养着呗。”

她答应得这样痛快，贺凌风反倒不放心了。

果然，带回家养了一周不到，吴莉就下了逐客令。

“我不管，不能养就是不能养，邻居已经不愿意了，它必须送走。”

“给我两天时间，我问问有没有……”

“直接开车拉到郊区扔下就行了，这么大的狗你问也不会有人要的。”

“那你不如一块把我也扔了吧。”贺凌风冷笑着牵起壮壮出门了。

贺凌风拨通了林鸿的电话，“干嘛呢？我想你了。”

“你在哪？我马上到。”林鸿把做到一半的英语阅读一扔，套上衣服就匆匆出门了。

直到见到他的一刻，贺凌风那种生活被按了快进键的感觉才停下。他把之前没来得及流出的眼泪全都流在了林鸿肩头。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林鸿一手揽着他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你一哭我也想哭……”

壮壮围着他俩转圈，不知不觉已经把俩人捆一块儿了。

“这就是壮壮啊？”林鸿想拍拍它，但看它长着嘴还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就怯了。

贺凌风伸出手展平，壮壮把鼻子凑到他掌心里，贺凌风轻轻圈住狗嘴，“你摸摸它，没事不咬人。”

一人一狗都确认了对方无害，渐渐放下戒备，林鸿蹲在挠狗肚子，壮壮一个劲往他怀里拱。

“你朋友里有想养狗的吗？”

“怎么，你不养了？”

“养不了，我妈不让。”

“你求求她。”

“没用，她是那种软硬都不吃的人，凡事只能按着她的心意来，要不我就得和它一块儿走了。”

“正好啊，我都收了。”林鸿一只手牵着狗一只手揽着他，忽然有种坐拥全世界的感觉。最后林鸿真的把壮壮收了，他不想贺凌风再难过。

“没问题吗，你得和家里商量一下吧……”

“没事，我一向先斩后奏，肯定没事的。”

“要是不行你就跟我说，不要勉强啊。”

“啰嗦……”林鸿勾着他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我就是一家之主，我说了算！”

这个吻粗暴又草率，牙齿和嘴唇撞在一起时还有点疼，贺凌风舔着嘴唇内侧被虎牙硌出的小伤口，忽然有了点想开荤的欲望。这里贺凌风熟，林鸿被他带着往公园的方向走去。到了门口，贺凌风一指，“从这穿过去吧。”

“黑灯瞎火的，走这干嘛……”林鸿话都没说完，就被贺凌风拽着走了。

十点多，散步遛弯的人也该回家了，贺凌风拖着林鸿走了一会儿，找了个松树下的长椅坐着。“黑乎乎的能看见啥，在这坐着干嘛？”林鸿往椅子上一坐就开始懒洋洋地靠着，膝盖蹭着贺凌风的腿，手臂也垫在他背后。

“聊天啊。”

贺凌风的手漫不经心地搭在的他膝盖上，林鸿开始根本没发觉，直到他忽然挺进，顺着宽大的裤口伸进去了。

林鸿后悔了，他后悔不该急匆匆地套个大裤衩就出门的，现在贺凌风毫不费事就把手伸进来还轻轻按揉着他最敏感的地方，林鸿忍不住闷哼一声，

“狗……狗看着呢。”

贺凌风用鞋蹭了壮壮一下，拾了个树枝扔出去，“捡回来。”

“你这人太坏了。”

贺凌风笑着把手抽回来，撩开林鸿的上衣，从腰间一直摸到后背，用手指数着他背后骨节。林鸿倾过来吻他，四指扣住他的脖子，拇指轻轻蹭着他突兀的喉结。

他们吻得小心又缓慢，生怕制造出不和谐的声音。

对着贺凌风信誓旦旦，一把狗牵回去，林鸿却犯了难。它毕竟不是个小东西，不像金鱼、乌龟似的好摆弄，它这么大一只，养哪呢？林鸿带着壮壮坐在楼梯上，既然答应了贺凌风，就没有送回去的道理，再难他也要想办法把狗留下。他对壮壮这个身世也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当年他不也是没了妈妈就没人管了吗？自己没了家还能有个房子住，这小狗有什么呢？林鸿揉了揉狗耳朵，“放心吧，我不会扔了你的。”

不然搬回自己家住去吧，这么大的屋也是空着空着，林鸿抬头看见自己那空壳子似的家，又看看狗，所幸这次不是一个人了。

正说着他电话忽然响了，贺凌风问他到家了吗，问他家里人同不同意。

“你就放心吧！早睡觉，晚安，我给壮壮铺床去了”林鸿回复道。

“哥？”林雏正要给他打电话，问问他还回来吗，就听见门口有动静，便把门打开了。

“哎。”林鸿牵着狗，有点不知所措。

“这……”

“我领家来个小麻烦。”林鸿郁闷地拍拍狗头。

壮壮这么大个，往客厅一站，屋子都显得小了。林雏把它的爪子擦干净又拖了地上的小泥爪印，狗一抖毛又抖下好多草屑，“怎么这么多草啊……”林雏嘟囔着去拿簸箕。林鸿想起刚刚在公园的事，稍稍有点脸红。

“从哪捡的？”林雏问。

“我媳妇的，他家里不让养了，我说我替他养。”

“姥姥能同意吗？”家里忽然多了条狗林雏倒是高兴，姥爷也不管这个，就是不知道姥姥能不能答应，“它好乖啊，都不叫的……”林雏捋着壮壮的后背感叹道，“这贺家是厉害，养狗养孩子都养得这么懂事……”

“啧，”林鸿轻轻趋了她一脚，“那是你嫂子，这能一样嘛！”

“我就这么一说！它是哑巴么，怎么不出声呢？”

“军犬标准练出来的，那得有情况才叫呢，你以为和土狗似的成天瞎嚷嚷。”

还好姥爷的鼾声盖过了俩人的说话声，林鸿把壮壮藏在自己屋里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五点半，他就被狗舔醒了，壮壮叼着狗绳，不用说林鸿就明白了，这是让人溜呢。林鸿抱着狗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中间，姥姥姥爷的屋门也开了。这下他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了。“哪来这么大个狗？”姥姥吓了一跳，往后一躲。

“您别怕，它不凶人，我……朋友的狗，我要过来想自己养……”林鸿越说越底气不足，心想昨晚是有点太草率了。壮壮从他怀里挣出来，站在地上抖了抖毛。

“这可不是楼上能养的玩意啊。”姥姥有点为难。

“它很乖，也会不乱叫，从来不祸祸东西，是退役的军犬。”林鸿为了显示壮壮是有教养的好狗，还擅自撒了个小谎。

“这么好的狗怎么人家不要了呢？”姥姥笑了。

“主人都走了，没人要……”

他看了姥姥一眼就把眼睛垂下了，老太太心里忽然有点触动，好像明白他为什么想要留下它了。两个孩子现在住校了，只剩下个耳背的老伴，家里确实有点寂寞。壮壮乖乖地趴下开始打滚，滚到姥姥脚边露出了肚皮。它好像也知道自己能不能留在这，全得靠她拍板了。

“咱说好了，可是得养在你屋。”

“答应了？谢谢姥姥，姥姥你太好了！以后只要我在家肯定天天早起溜它！”

“你就吹吧，我不信你能撑过三天。”

他还真撑过了，养狗养得林鸿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为高三开学后的早起剩了不少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