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

那年的理综物理特别难，拖了好多学生的后腿，林鸿倒是没受太大影响，他超常发挥，居然上了个末流211大学的建筑系，虽然离贺凌风的大学和他隔壁的大学还远着呢，但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吧。林鸿对此很满意，唯独学费的事让他犯了难。

建筑系，一学五年，费时费钱。即使学费可以用助学贷款，这五年里的所有耗材也得自费，那生活费呢？总不能伸手要姥爷的退休金吧？找林贤？林贤扔下三万块钱后又彻底消失了。

父子一场，三万块钱就当把过往的恩怨了断，今生都别再打扰了。

为了挣钱，林鸿什么零工都打。后厨剥过鸡蛋、酒吧卖过酒、还在儿童乐园里当了半月吉祥物……没事的时候贺凌风就带着他画画，林鸿好像有这方面的天赋，比例尺寸抓的比一般人要准，贺凌风教着特别省劲。

从小衣食无忧的贺小少爷也度过了一个极有意义的暑假。靠着“市高考理科状元”的名头，他给人当起了家教，专门辅导理综。每天朝八晚五，非常有规律。

“家里又不缺你吃喝，你这是干什么？”

“攒钱，和男朋友买房子，争取早日搬出去住。”贺凌风系着鞋带，头也不抬地回答她，陈曦气得不想再和他说话。

“呃……儿、儿子啊。”贺凯旋替他捏了把汗，“下周我们一家出去旅游吧，去欧洲玩玩。还有你钱叔叔一家也去……”

“不行爸，我答应给人辅导到月底呢。”

“你钱叔叔的女儿也去，挺漂亮一小姑娘你见见。”

贺凌风乐了，“妈，还想给我找女朋友呢？就算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喜欢男的吗？再说人家朵朵也一口一个干妈的叫着你，硬把我俩凑一块这不害人家吗？”

“走了。”贺凌风一笑，小酒窝又露出来了，他扛着自行车欢快地出了门。趁这会儿地温还没升上来，骑车特别舒服，贺凌风顿觉神清气爽。

现在他什么也不怕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人，他有林鸿，就算父母都不爱他也有他爱他。有林鸿在，他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揣摩母亲的心思，去赢得那一点飘忽不定的爱。他忽然很想把之前顺从的，都叛逆回来。

其实家教课昨天就结清了，他今天急着出门是去给林鸿过生日。

贺凌风在选蛋糕，一边给林鸿发消息：

“你还想吃什么？我路上买点。”

“不用，啥也别买，你快来就行，他们都出去了。”一听这话，贺凌风忙放下手机，问：“蛋糕要多久能做好？”

“大概一小时。”

“那我晚上来去来取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

“好。”贺凌风说着就开始掏钱，店员接过来有点为难，“呃……您还没选款式呢。”

“哦哦哦，”贺凌风慌忙点了一个看起来巧克力多的，“就这个吧。”

“等等！给您发票！”

贺凌风又折回来拿了发票，对自己猴急的行为非常不好意思。

骑车骑出了一身汗，一进空调屋里，贺凌风先打了个喷嚏。

“看你热的。”林鸿帮他摘下书包，没想到这么沉，险些没抱住，“这什么啊……”林鸿举着贺凌风的包晃了晃，沉得实实在在。

贺凌风撩起T恤擦了把汗，漫不经心地说：“生日快乐，包里是给你的礼物。”

他这么一说林鸿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看看我男朋友又我送什么宝贝，这么沉……”他笑嘻嘻地打开一看，愣住了。

贺凌风送了他一台笔记本电脑，“卧槽……”林鸿又惊又喜，一瞬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我……”林鸿想起自己好像抱怨过一句“学建筑还得配个死贵的电脑要不我学别的算了”，当时贺凌风也没说什么，没想到转眼就给他买来了。

“哎，”贺凌风轻轻捂了他的嘴，“什么也别说，亲我一口就行。”

贺凌风给自己倒了杯水，“我自己攒钱买的，厉害吧？”

“从哪攒的钱？”

“我这不给人当了二十多天的家教嘛……”

“当家教这么挣钱？”刚开始林鸿也想过去干家教，可是有些事他自己也是为了考试才连蒙带猜弄明白的，就怕当家教误人子弟。

“我答应家长给他理综提一百分，他们一小时付我两百，其实我觉得主要还是他自己想学了，不然我怎么教都没用吧……”

这钱来的也太快了吧，林鸿忽然发现聪明真好，“还缺人吗？我也能行。”

“哦？你能教啥？”

林鸿偏着头似是想了一会儿，然后把胳膊搭在林鸿肩膀上，鼻尖蹭着他的脸说：“教他好好听老师的话，不气人。”

想着自己的钱是几十几十的挣出来的，林鸿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这不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贺凌风的差距，却是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这种差距，他藏住了心里那点小小的自卑感，往沙发上一靠，笑着说：“我媳妇真棒，要是我这五年学完找不到工作，还得靠你养着呢。”

“行啊，我养就我养！”贺凌风靠在林鸿支起的双腿上。

“媳妇，”林鸿揉着他的头发，轻轻叫了一声，“这边这个家可能是咱最后一次来了，开学我得用钱，就把它租出去了。”

“这边这个家”就是林鸿以前的家，只有他俩在一块的时候一般都是在这。

“……有点舍不得。”贺凌风扫视了一眼屋子，林鸿也舍不得，他从前对这边没什么感情谈不上喜欢讨厌的，后来跟贺凌风在这的时候才忽然对它有了家的眷恋。

“没事。”贺凌风很快振作起来，拍拍他，“我今天还跟我妈说呢，我要抓紧攒钱买房子。”

“买房子干嘛？”

“和男朋友搬出去啊。”

林鸿笑了，“她同意咱俩啦。”

见贺凌风没说话，林鸿推了他一把，“没同意你还这么敢说，不怕气着她啊。”

贺凌风有点不高兴了，心想你也见过她怎么对我、对咱俩的，怎么还帮她说话呢。林鸿看出来了，撒娇似的要握过他的手，“好啦好啦，咱不管她答不答应，你愿意我愿意就行。”

贺凌风忽然侧过身来，把林鸿整个压在沙发上，“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站在我这边，不能帮着他们！”

“他们？”

“我爸我妈！”

“哟，你这是要为了我和爸妈反目成仇吗？”林鸿的手从他肩头穿过去，手指拨弄着他耳后柔软的头发，“那我不成破坏人家家庭团结那种……坏男人了。”

贺凌风低下头，落了许多个吻在他的脸颊和脖子上。最后吻得林鸿微微扬起脖子，求饶似的说，“好好好，我答应你……别亲了痒死了。”

贺凌风继续不依不饶，一边喃喃自语着，“我只有你了……只有你爱我了，所以你永远不能向着别人……”

林鸿心里一热，心想这话应该我说吧，他轻轻捧着贺凌风的脸，“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贺凌风极少谈起自己的家庭，一是觉得说多了矫情，二是和林鸿成长中受的那些罪来说，自己那些事好像根本不值得一提，毕竟爸妈没打过他也没有缺他吃穿。该怎么形容自己所感知的那些精神层面的伤害呢？“我觉得我妈不爱我”——他说不出这种话，他怕把自己的敏感脆弱暴露出来也怕暴露出来后招致的不是理解而是嘲笑。

他们给他的所有伤害都是细微又漫长的，贯穿在他的成长中，将他一点点雕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在一个冷暴力环境中成长起来，过早学会了察言观色。他的温和体贴是母亲一手摔打出来的，他必须强撑着那张画皮，才能得到一点不稳定的爱意。至于父亲呢，他忍让了妻子，是个纵容者，如果母亲是割断安全感的人，父亲就是掩面递刀的那个。

“没什么。”贺凌风笑笑，顺手撩了一把他搭在额前的头发，“长了。”

“嗯。”林鸿晃了晃脑袋，尽力把它们甩到一边，

“都挡眼睛了，你不难受啊？”他摆弄着林鸿的头发自言自语似的说，“......剪短点吧，短点好看。”

“你还从来没说过我好看呢。”

“没有吗！”

“没有啊。”

“你最好看了，你还有美人尖呢，露出来多好看。”

“美人尖？”

贺凌风的食指在他发际线中间的位置捻了一下，“这个尖儿。”

林鸿顺着他的食指摸了一下，才知道原来这个叫美人尖。

“你也好看，鼻子很好看......”林鸿说着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酒窝很好看，”

贺凌风配合着给他笑了一下，林鸿在他右脸颊的小酒窝上亲了一下，“牙齿也很好看。”林鸿吻他，舌尖从他的齿尖掠过，吻得俩人浑身都酥酥麻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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