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在这。我在这。

在心里默念了大概几十遍后，李明家才体会到脑子空空如也的感觉。

无论是谁，只要来个人找到他，不是类似于躲猫猫和猜心思一样的弯弯绕绕，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两只手臂接触到自己，感受到人类的体温。

而不是这无边无际，规模化散在空中冰冷的空气，混着来来回回消毒水的味道，类似于一种杀虫剂，杀得他心里突突的跳。

所以当徐舟接过他手里的行李时，李明家暗暗地松了口气，跟在他身后，开始再一次漫无边际地放空。

“你好像总是这样，可可怜怜的。”

徐舟在前面提着行李往外走，走的速度飞快，没敢看他的脸，只是在前面咳咳嗓子的说。

“……”

把神走回来的李明家听见话，措词措了几套，排列组合几个客气语录，又觉得过于生疏，干脆闭嘴。

“做你觉得最开心的事儿吧。”

前面人突然停下，依旧没有回头，落下轻飘飘一句，又立刻向前冲了，像在快速走开。

徐舟觉得，这句话真的一点竞争力没有。

本来他是计算了几句恰到好处的，能问出一些事又能告诉他那个人对他不合适，接下来就算没有选择自己，忠告也算是出口了，没有后悔。

可是说不出，半句都说不出。徐舟觉得这些话有一点点残忍，还有一点点心虚，目的不纯，显得自己像个坏人。

“睡觉，我最开心的事。”

他隐约听到后面的人在说话，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李明家，把自己裹在衣服里，像一只小动物，看起来很困的样子，几根头发乱了。

想伸出手像摸小动物一样摸他的头，然后说，晚安。

轻轻的说，慢慢的说。

徐舟的脑子一团乱麻，等他把车开来，然后看人进了副驾驶的座位上时，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甚至觉得车都不会开了，满脑子都是刚刚自己臆想的场景。

车内灯打开，昏昏黄黄，李明家给自己系好安全带，然后看着正在发呆的徐舟，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于是他伸出手拍拍人的脑袋，几乎是轻哼着含糊不清说了句，晚安。然后把兜帽扯下遮住双眼，调整了个姿势，一动不动。

心跳快得发抖，耳根也有点红了。

徐舟搓了搓自己的双眼，抬手把灯关掉，开始启动车子，一路向家里开去。

原来买车的时候，不是很理解，交通工具要怎样都行，没必要多好。但是当它载了自己喜欢的人后，一切就大不一样了。

在黑夜里载他回家，他暂时待在自己身边，就像突然诞生出无数个机会一样，这种牢固的状态让人安心，也让人平静。

偶尔看一眼旁边人，不用触碰到，那种快活早已油然而生。

而李明家做了一个梦。

很早很早的梦，人物地点情节都要追溯到很多年前，他背着书包面对一个女孩子，女孩子哭着转过头来，露出徐小溪的脸。

扎着马尾辫涂着口红，只是在哭而已，连话都没有说。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捂着肚子，看样子十分痛苦，表情充满了责备。

李明家想要离开，他全身都是冷汗，甚至忘了她想要什么，也忘了自己有什么，于是他把头转过去，却听见身后人冷冷清清的话。

“你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如擂胸口一拳，闷痛难当，他差点跌坐在地，看到徐小溪认真的脸，还带着一点幸福。

他好像知道了，他好像知道

了。但这不是真的。

“是我啊。”

摸索着站起，却扑进一个闷热的怀里。那是个很熟悉的味道，从无到有，由李明家慢慢养起的味道，冷冷的细致的风。

抬起头看到周承的脸，他居然在笑，手里捏着一只被李明家藏起来的烟，没有抽，只是捏着。

他是在笑的，眼睛却透过李明家看到身后人。

“……”

他无措了，一句话也说不出，看着周承的衣领，想去揪，最后变为捉住的动作，狠狠在手里攥紧，却传来“啊”的一声轻呼。

突然惊醒的感觉就似从无边黑暗里被人横着捞起。李明家眼前的脸变成了徐舟的，他正在拖着自己向楼上走，只能看到侧脸，而自己抓紧他的衣角，就像抓住救命稻草。

没有再放开，而是跟着他走。

徐舟什么话都没有问，这是他特有的体贴，拿掌心蹭了蹭刚醒来的人的脸，好像在试温度，又好像是安抚样的亲昵。

李明家感觉到一阵温暖，却丝毫没有体会到心动的感觉。

平常的人在做平常的事一样，很快的，结束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而徐小溪在半个月后搬到了周承的家里。

当时是一个下午，他窝在角落里戴着那个老黑框眼镜喝酒，一杯接一杯的喝，好像要把自己喝死一样，全身只剩喉咙的液体在涌动。

徐小溪打来电话说家里又把自己赶了出来，没有地方住，很累。

他认识她差不多已经半年，这个女孩子总在飘飘荡荡，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半年前，她说要做自己女朋友，周承说，干嘛啊，你又不喜欢我。

半个月前，又遇见了她，徐小溪在哭，眼泪鼻涕一起流，说，好嘛，我现在喜欢你了。

周承拍拍她的肩膀，有点认真地想了想，说：我好像喜欢男的。

徐小溪把烟头往地上一扔，说：您真狠。

但最狠还是狠不过李明家，轻轻松松地飘走了，从大门出去的，直接又干脆的再次离开了他。于是周承给徐小溪发短信，一边喝酒一边发：我也不知道我喜欢谁了。

徐小溪回复：年轻人的世界，总是喜欢来喜欢去的，你来爱我吧。

爱，是的。

我爱李明家。

周承在黑夜里仔细端详着手机，然后一头栽倒在失落里，后背的骨头硬得整个人动弹不得，像被锢在原地，难受的感觉就像失禁一样，控制不住，只在身体各个器官里乱窜。

但是已经晚了，没有任何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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