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年又一年

除夕这天清晨，何凌云来了斋堂川，他带来了抗团的消息。今年夏天，三目王在上海投敌了，军统天津站站长裴级三也叛变投靠了日本人，由于这二人的出卖，军统天津站北平站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

何凌云坐在莫蓉卿和江哲中间，两个腮帮子都塞满了吃的，鼓鼓得像只松鼠一样，“杀千刀的裴级三把军统华北区出卖了个干净，九月的时候，二哥在天津被捕了，后来被关押在北平日本宪兵队感化院，易妙红让他假意投降，可是他不肯同意。”

二哥是抗团的主要领导，也是时任国民党军统天津站站长兼华北区书记的曾澈。“为什么不同意？先假装投降保住性命，之后再徐徐图之，不好吗？”坐在他对面的楚潇满是不解地问道。

“我想他大概是不想被日本人小瞧了去，不愿意做有损民族气节的事情吧！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假降！就是要让日本人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像那些叛徒一样贪生怕死！要让侵略者们知道我们中国人的骨气！”她旁边的白团长握紧了拳头愤然说道。

“革命是我们的权利，牺牲是我们的义务，我随时做好了为抗日牺牲的准备！”何凌云听了白团长的话也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说：“我也一样！”

因为着急没站稳，踉踉跄跄地带倒了自己坐的椅子，他滑稽的样子逗得楚潇哈哈大笑，莫蓉卿却没有笑，她悄悄抹去眼角溢出的泪痕。

傍晚时分，莫蓉卿一个人来到河边，她看着天边的夕阳余晖缓缓落下，绚烂的晚霞铺满了天际，一个人悄悄来到她身后，“怎么一个人看晚霞？你不是最怕看夕阳西下了吗？”莫蓉卿闻声回头，“哲哥哥。”

“我现在觉得夕阳很美，落日熔金，只有夕阳落下去，朝阳才会更璀璨地升起来不是吗？”以前的她每到落日时分总会莫名伤感，可是最近她看着落霞漫天却只觉得壮丽无比。

二人肩并肩站在一起，抬头看着这一片金光灿灿的天地。“蓉儿，过了年我就要跟白团长去平北了，我想……”莫蓉卿含笑回过头看着欲言又止的他，“怎么了？”

“我想说我们两个人……”江哲看着她清澈如水的眼神，心神恍惚了一下，想说的话到底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嗫嚅着红了脸。

莫蓉卿却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认真想了想，然后抬起头看着他，“西汉的霍去病将军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哲哥哥，等把日本人赶出咱们的家门，我们再谈我们两个人的事好吗？”

她的眼睛里流光溢彩，笑容明媚地朝他伸出了手，现在的她跟半年前颓废绝望的她判若两人，江哲看着如今坚定自信的她，不禁欣慰地笑了，“好！”江哲轻轻回握了她的手，洒脱地应允道。

莫蓉卿笑盈盈地望着他，他好看的眉眼如初，仿佛岁月如故。只是不曾想她这一语成谶，他们真的等到日本人滚出中国后，才得以再次相见。

“又是除夕了，一年又一年，日子过得可真快！”大家围坐在院子里联欢，楚潇一边哈着气一边搓着手说道。“很幸运我们还活着！”莫蓉卿由衷地感叹，何凌云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我们都还活着，真好！”

大家聚在一起意气风发，此刻的他们并不会想到：这将是他们大部分人此生最后一次相聚，今天之后的他们将各自散落天涯，独自面对乱世的风雨，甚至再无相见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