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又要打起来,里正家的三个儿子及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带着几个乡里赶紧把人往两边推。
“别拦着,让他们去打!”
等两边彻底把人劝住了,周里正边说边招手:“来来来,我给你们腾地儿,别不动手啊,他扇你耳掴子,你抠他眼珠子,打个你死我活血溅三尺!”
说完话锋一转:“好看呐?仗着有把子力气就横行乡里?还有点大丈夫的气度没有?”
陈曹氏眼珠子转了转,瞅好时机开始哭天抢地:“怎么得了啊!赵天生这兄弟俩不占理还敢逞凶!当着里正叔的面儿他们这是要明抢啊,今天是我家,明天保不齐是你们谁家呢!”
这话一挑明,所有人心里都打起了鼓,看着赵天生兄弟俩像看两尊煞神,眼神中带着明显的防备和警惕。
赵水养一看,气得眼睛发红,口不择言道:“看什么看,早就不想跟你们这群瘦麻杆一起逃荒了!大不了分开走,老子滋润得多!”
周里正连忙掐断了赵水养的话头,“陈曹氏你又在这儿瞎挑拨啥?还有你赵水养!还嫌不够乱的?什么他们你们,老头子我还没死呢!我带出来逃荒的人,就都是咱水东村的人!没有什么他们你们,只有咱们!”
看赵水养这愣头青还梗着脖子不服气的样子,周里正摸了一圈没摸到拐杖,跺了跺脚:“一个二个的,当初落户到我水东村的时候是咋说的,现在都长本事了,能耐了!再有这种事,老头子我也不管了,哪个挑的事哪个自己走,自谋活路去吧!咱们水东村的大家伙和这样的人他炖不到一个锅里去!”
老爷子说着说着就动了真火咳嗽起来,一咳嗽,他家老二周庆有赶紧上来替他顺气。
周里正摆了摆手,他今年都到了快耳顺的年纪了。
咋还有这么多不顺耳的事等着,老爷子叹口气,还是修行不够啊。
“里正叔,这事儿我给你一个交代!”
赵屠户终于说话了。
他两三下拨开人群,大步走到自家牛车前,扯下一块粗布蒙住了牛眼。
然后利落的从车底摸出来那把亮锃锃的杀猪刀。
不带半分犹豫,直接朝着老牛的脖颈处落下。
鲜血喷涌,老牛惨叫一声,很快便尸首两处。
“哥!”赵水养喊了一声。
韩采莲痛叫:“杀千刀的,我的牛!”
赵屠户说着话,手上的事儿也没耽搁:“咱家没到饿死的地步,就是再吃不上饭也不会去抢乡里的东西,那叫窝里横,我赵天生兄弟俩还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杀完牛赵屠户就开始处理皮肉,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抽空抬头问了一句:“哪家兄弟信我的,愿意来搭把手?”
这种时候敢宰牛吃肉,无异于破釜沉舟,非胜则死不留退路,该是何等气魄…
响应声接二连三。
“赵哥,我老周信你,我来!”
“赵家兄弟,你是个磊落汉子,我来给你搭手!”
“赵大哥,我真服你了,我也来!”
一群人凑了一锅水,一捆柴,搭好案板,烧水的烧水打杂的打杂。
韩采莲只顾着哭,时不时又恨恨的瞪着赵屠户。
其他来帮忙的人很快就剥下牛皮,剔骨剐肉,分切成块。
处理好牛肉,赵家兄弟招呼着去帮忙的人饱饱吃了一顿。
又直接给陈木匠家分了一块三斤多重的,算是彻底堵住了陈曹氏的嘴。
有了赵屠户打样儿,一些饿得不行的人家也狠下了心,纷纷开始宰杀牲口。
百来人的逃荒小队上空再一次飘起了让人垂涎三尺的肉香。
和前几天不同的是这一次近乎饮鸩止渴,绝境之后是涅槃还是死亡,谁也不知道,他们能做的只有继续走下去。
不知道是哪里不对,程秀隐隐察觉从这一天起,水东村的人好像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他们这样的老弱妇孺,另一派就是以赵家兄弟为首的青壮年队伍。
两派人马时不常的就要爆发一次口角冲突,要不是有周里正在中间调和,程秀怀疑这支队伍早就分崩离析了。
这赵家兄弟大有扯旗立山头的意思啊。
要不是周招财这小子在赵屠户那儿又吃又拿,还悄摸的给他们家带回来几大块牛肉,程秀肯定直接把自己划分到老弱妇孺那一边了。
现在这种情况,他们家小的小残的残,跟着大部队走是最安全的。
反正不是左就是右,到时候两派要真对起来,自己也该知道往哪边站队。
可现在被周招财这么一搅,吃人嘴短啊,程秀还真不知道该把自己家往哪边划了。
夜里,逃荒队伍穿过大片枯黄的树林,宿在荒郊一间破庙里。
这里的香火早就断了,枯草横生,庙门上“兰玉寺”三个漆金大字也被风雨吹打得模糊不清。
往里走也是蛛网尘封,殿柱歪斜。
程秀隐约记得这是方圆几十里唯一能留宿的地方,靠着一处矮坡而建,两边各有一片不大的树林,如今已经大面积萎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