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夫人你看我这记性,这一打岔吧,我倒想起来,五岩山附近不就有胡寇作乱吗?这肃清后方也是职责所在,既然咱们总归要在此地盘桓几日,可需要我派几个弟兄先护送夫人进城?只是咱们手头紧,这一路的开销可就要仰仗夫人了。”
衙差眯着眼睛笑,一脸的狡诈阴狠。
这是明摆着要钱啊,可自己这群人是穿绸子吃粗糠,羊粪蛋子表面光。
哪里来的钱啊?
程秀心里正天人交战,忽然感觉衣服被扯了两下,转头一看。
是周里正,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正忧心忡忡的看着程秀。
“三叔公?”
周里正摆摆手,示意程秀不要说话。
凑近了,不动声色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一袋东西,沉甸甸的:“都不想见血哩,大家伙凑了点,就劳烦你了。”
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这样一袋银子,差不多该是他们大半辈子的家底儿了。
程秀紧咬牙帮,点点头。
“常德,拉我过去。”
她撑起身给林常德指了个方向。
林常德立马驱赶牛车挪到了衙差跟前。
“夫人这是?”
牛车驱近,衙差随即也凑拢了些,故作不解,低声询问。
程秀忍着心里的嫌恶,把手里那袋银子塞过去。
衙差斜扫了一眼,掂了掂,嘴一咧漏出一口大黄牙,“夫人这是何意,路上的盘费路上算就是了,难不成是信不过兄弟几个,这就想打发了我们?”
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点银子还喂不饱他们!
程秀暗骂了声娘,可这种时候,头都进去了,还差两个耳朵吗?
便又摸上发髻,拔出头上的金钗,推到衙差手上:“差爷这是哪里话,既然有公务在身,自然是公务为重,民妇怎好强求,这金钗...”
“这怎么使得,无功不受禄啊...”
衙差嘴上推拒着,可金钗被他抓在手里就舍不得往外推了。
两眼珠子滴溜溜的盯着金钗,贪婪的看了又看,掂了又掂。
就这重量少说能值个十多两。
何况上面的雕花繁复精细,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实际价值恐怕还得往上走。
程秀适时开口道:“差爷可万万不要推却,这金钗民妇是想让差爷代为转交的。”
“我堂姐夫如今正在前方抗敌,战事胶着烽火连月,他若能见此钗,自然知晓家中一切平安。”
“差爷要能应承那可是做了件大善事,一来慰我堂姐夫的思亲之苦,二来他为国尽忠也无后顾之忧。”
“咱们中间但凡有一人能到东扬郡,那还能忘了差爷的恩情?你说是吧。”
“那是那是。”话说到这份儿上,那衙差也只能打着马虎眼儿应付着,脸上的神色却是阴晴不定。
这肥婆娘面上话说的好听,那是在暗地里点他呢。
至于说转交金钗,如今天下大乱,别说他们这些非亲非故一面之缘的,就算是一起过日子的两口子,只要一转头的功夫,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再见,那送没送到谁能知道?
威逼加以利诱,能做的程秀都做了。
正准备尽人事听天命的时候,衙差终于松了口。
顺坡下驴道:“夫人都这么说了,又信得过咱们,那这事儿就交给兄弟,妥了!”
“那就有劳上差了。”程秀惊魂未定,那头就已经若无其事。
一场干戈转眼平息。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说到底还是他们实力太弱了。
等衙差收了东西,带着人真走了,走远了。
程秀才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
“快走!快走!到了五岩山再歇脚!”
等人一走,周里正立马抖擞精神,把身边三个儿子都派了出去,组织着大伙上路。
嘴上的话也不耽搁:“该换衣服的就赶紧换,别等那衙差再反应过来喽,要是再有啥变故,咱们都得交代在这儿!”
一时间所有人都忙活起来了,最先做的当然就是把身上的好衣服都给换下来。
可程秀眼下倒不急着走了,她看了眼隐匿在人群中的沈母和她的两个儿子。
意有所指,高声道:“俗话说人心齐,敢叫山水移,可咱们队伍里出了个使倒劲儿下绊子的,那往后的劲儿还能往一处使吗?路还能走踏实吗?”
程秀可没忘了今天要不是沈母,他们应该早就在路上了,也不用掏空大伙的家底走到这么山穷水尽的地步。
就以他们现在的情况,还能走几天,程秀不敢往下想,所以她是特地要找沈母的茬。
沈母那张阴沉的脸微微抽搐。
她扯了扯嘴角,转过身勉强的笑了笑:“周程氏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程秀挑眉,坦率道:“我的意思是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咱们不能让一...”
她目光挨个扫过,数着数:“二、三,三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