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得可怕。
“我们可没答应过十斤面粉...”
一个枯瘦如柴的中年男人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人也是水东村人,他们家里到他这一辈只有一个女儿周果儿,夫妻俩平时把这个唯一的女儿当成奴隶一样使唤,稍有不顺心的事就逮着周果儿非打即骂,村里很多人瞧不上他们。
可此时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等周里正。
水东村加上黄平村人才济济,要吵架要辩理,有的是能言善辩的人。
而赵屠户这边的十几个人处于完全的劣势,像被抛下的孤雁一样梗着脖子死挺着。
没有人会站在他们这边,也没有人会为他们理性的辩驳。
他们能依托的只有曾经的情义,能寄予希望的只有周里正的一碗水端平。
赵水养半边脸肿起,嘴角流出一丝鲜血,他终于不再愤怒了。
跌弹斑鸠一样默不作声的走到一处凸起的大石块上坐下,背对着众人。
半晌,程秀看他抬手擦了一下脸。
却不像是在擦嘴角的鲜血。
从手抬起的高度来看,倒像是在擦眼睛。
所有人安静下来,原本不想开口的周里正看事已至此,只能无奈的苦叹一声:“出了这等大事,怎么躲得掉?”
他摆了摆手,让周庆有拿来十斤面粉,递到赵屠户面前:“你们走吧。”
赵屠户看了眼没伸手,他压着火,尽力和气地朝着众人说道:“我们可以走,能不能让这些弟兄的家里人留下来?他们有些年纪大了,要是跟着我们在老林子里钻,头顶没片瓦,风餐露宿的怕是活不下去。”
围睹之人互相推推胳膊,营营耳语。
“这不行,这算怎么回事啊。”
“就是,那哪儿行啊,走小的留老的,顺藤摸瓜还得查到咱们头上。”
“是啊,绝对不行,要断就得断干净。”
人心向背,周里正嘴巴张了张,到底什么也没说。
他避开赵屠户的目光,就这么拎着面粉与人僵持着。
良久,面粉被一只白净纤细的手提了过去。
韩采莲扶着腰,掂了掂手里的面粉,直接丢到了自家的板车上。
她冷眼看着水东村众人:“从前我们家好的时候,大伙可没少跟我们往来,小秤杆,二斤婶你们说是吧?”
被点名的秤杆儿和二斤婶只觉得眼皮发紧,目光闪躲的把脸转到另一边,埋低了头不肯搭腔。
“大伙说说话呀!”
看无人应答,韩采莲视线来来回回的在这些人身上打量,胸口起伏,眼睛里的泪光险些滑落脸颊。
她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虎口,才让心里的酸楚感暂时退了下去。
开口道:“都不说话?现在想和我们摘干净了?你们扪心自问,今天做的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发觉韩采莲情绪有些激动,赵屠户低头扫了眼,掰开她紧握的双手攥在自己手里。
那意思是有我呢,天塌不下来。
韩采莲平复心绪后,没领情地瞪了赵屠户一眼,把手挣脱出来。
在场的人但凡有一个替他们说话的,她也不会感到这么难堪。
事已至此,韩采莲冷笑着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背过身,拉住赵屠户的袖子扯了一把:“我们走,就算以后讨饭也不会讨到乡亲们的跟前来!”
干脆果决,再无转圜的余地。
闭上眼深吸口气后,赵屠户领头,身后十几个小伙子牵起马绳聚到一处。
又转回去帮着家里人收拾好家当,老人们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
正打算离开。
“赵家嫂子,我想跟你们一起走。”
韩采莲猛地回过头。
看是程秀,这才忍不住潸然落泪,抬袖擦了擦:“弟妹,你知道我们的处境,这是何必。”
“你们不嫌我们拖累就好。”
程秀清冷的声音落到每一个人耳朵里:“之前没讲过,我家周三是被大伙要赶走的这群人救下的,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和他们断干净,唯独我们不行,我家周三还没醒,这个决定我替他做了。”
说完又转头看向人群后面的月娘和周大这些孩子:“月娘阿大、豆儿,阿二、招财进宝,你们愿不愿意一起走?”
正死死拉住周招财的吴老太完全呆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千防万防没防住这个大儿媳!
原本还以为出来逃荒她终于能懂点事了,没想到还是这么不着四六的!
趁着自个儿阿奶愣神的功夫,周招财扒开姑母周尖儿捂在他嘴上的手。
在周尖儿的倒抽凉气中,周招财跳出来畅快的猛喘了几口气:“可憋死我了,娘你也不用问了,这事儿我参与了,我跟着赵大叔他们走,谁不走谁孙子!”
人群里立刻有人不满,“你小子骂谁呢!”
“谁要捡话就骂谁呗!”
周招财呛了一句,就拉起旁边的进宝,欢天喜地的蹿到了程秀这边。
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