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思绪收回，嬴政眸中寒意渐渐褪去，望向墨矩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欣赏。

如此兢兢业业的臣子才是大秦所需啊！

陛下与皇后娘娘目光灼灼，烫得墨矩瑟缩了一下，他垂头看向脏污的衣物，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竟这般失态。

墨矩不好意思地拨开挡在眼前的头发，声音沙哑地躬身行礼。

“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臣沉迷研究，一时不察，未整理仪容，望陛下与娘娘恕罪。”

“无事，赵高，带墨卿前去收拾一番。”

嬴政对于人才向来宽容大度，不过见墨矩不自在，还是颔首朝赵高示意。

此时的楚月凝也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墨矩啊，但怎地如此狼狈？

嬴政注意到女子小脸上的不解，微微侧身靠近她的耳畔低语几句。

“因火药之事，墨卿夙兴夜寐。”

“怪不得，可也没必要不顾身体呀。”

楚月凝娥眉蹙了蹙，面上满是不赞同之色，火药固然重要，但人才更为珍贵啊。

在宫人的协助下，不出片刻，墨矩便焕然一新出现在殿中。

等墨矩出来后，楚月凝仔细打量了他的脸色，当看到黑乎乎的两个大眼圈后，忍不住沉声劝诫。

“墨卿，无论研究多重要，首先须得顾及身体啊！”

“是是是，多谢娘娘关心。”

看到一向温和的皇后沉着脸训斥他，墨矩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娘娘从始至终都信任他、支持他，还关心他的身体，士为知己者而死莫过于此了吧。

楚月凝见他诚恳的神色不似作假，终于缓了缓面色，开始讲起正事来。

“本宫打算用菽榨油，但需要重物数次压之，不知墨卿的机关术可否做到？”

墨矩正襟危坐倾听着，沉吟深思几息，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合适的机关，于是轻声开口。

“听上去不难，不过还是要一试才知。”

“本宫相信墨卿，这是榨油工序。”

有了墨矩的神助攻，楚月凝憋在胸口处的烦躁一扫而空，笑意盈盈地将图纸递过去。

墨矩双手接过，认真端详了一会儿，心里就有了底，这其中所需的机关之术并不复杂，不出几日他便能研制出来。

嬴政俯视着下首男子胸有成竹的模样，凤眸中的欣赏之意更浓了。

“墨卿平日事务繁忙，无暇顾及琐事，朕便赐你几个宫人为你分忧。”

“这...”

素来生活俭朴的墨矩从来没想过让人伺候，哪怕是当上学宫祭酒之后，他也是勤俭节约、自力更生。

只是看着陛下不容拒绝的神色，墨矩也不敢出声惹恼了陛下。

楚月凝注视着墨矩脸上的为难，不由得心情复杂，历史书上的寥寥几句道不清时代的辉煌与遗憾。

为国为民、一心造福天下的理想践行者，不为己利，只求道义，一生都在苦苦追寻那片浩瀚的星空。

然而个人的崇高终究敌不过历史的厚重，几千年后诸子百家又有多少留存于世呢？

楚月凝扭转不了时代的变迁，但此刻她可以尽一份绵薄之力，让华夏璀璨无比的文明、思想、文化流传下去。

“墨卿，收下吧，本宫照例会为他们发放工钱。”

“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无需愧疚。”

如潺潺流水般清亮的声音抚平了墨矩的不安，他感激地朝皇后娘娘欠身，又向陛下道谢。

事项已交代完，墨矩也不磨叽，匆匆行礼告退，回去研制榨油机了。

嬴政凝视着墨矩的背影，似夜色漆黑的眸中难得出现了一丝茫然。

“月凝，为何刚刚墨矩不愿收下宫人？”

楚月凝坐到他的身边，牵住宽厚温暖的大手，柔声解释。

“墨家崇尚节俭，这便是他们的道吧。”

“嗯，不过此等大公无私之人属实少见。”

嬴政凤眸中滑过一丝了然，紧紧回握住柔若无骨的玉手，试图汲取她的温暖。

其实他未说出口的是，他见过形形色色表里不一的人，见过人性的黑暗与丑陋、贪婪与暴虐，很难再相信人性的善良与美好。

嬴政更愿意与那些有所求的人打交道，钱财、权势、地位...既是他们的渴求之物，也是他们的弱点所在。

或许，这也是他身为帝王无法摒弃的黑暗吧。

楚月凝察觉到男子异样的情绪，笑意晏晏地环住他的脖颈，撒娇卖俏。

“阿政怎么了？”

“无事。”

只是在心中自我厌弃罢了，沾染黑暗与血腥的他何其有幸，能将纯洁无瑕的月亮揽入怀中。

嬴政吻吻他的小月亮，眸底是浓郁幽深的墨色，透着可怕的执念与占有欲。

哪怕承认自己的自私，他也要将月亮锁在身侧，不会让她有一丝逃离的可能。

楚月凝并不知道她的阿政竟有黑化的趋势，毕竟在她看来，是她高攀了耀眼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