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宫中风云（十八）

更深夜重，深冬的寒意慢慢蔓延上窗沿，朔风淬琼屑，轩棂染霜白。

林绾绾换上了夜行衣，将被褥竖裹起来，堆叠在床头，而后放下床幔，又点燃了两盏烛台。从窗外望去，影影绰绰间，就好似房内的人正倚坐在床榻上尚未歇息一般。

将一切布置妥当之后，林绾绾推门而出，转眼间，风雪好似又大了些。

她悄然行至墙影之下，运出内力向四周探视了一圈，在确认无人之后，足尖往雪地上轻轻一点，墨色身影在漫天飞雪中，如同雏燕般轻盈地掠过了宫墙，稳稳落在重檐之上。

深夜的皇宫，肃穆而沉寂，一盏盏宫灯，将广厦高台映照得金碧辉煌。

林绾绾潜伏在阴影里，望着下方纵横交错的甬道，以及在各条宫道上武装巡逻的禁军，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皇宫内，宫门重重，每道宫门均有重兵把守，守卫极其森严，夜间更是增派了多支巡守禁军，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皇宫，就算是对皇宫道路熟悉之人，也极为困难。

由此看来，子玉的武功当与子书齐平，这两人若是放在当今武林，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没想到竟甘愿留在苏瑾身边当个小小的护卫，苏瑾笼络人心的手段可见一斑。

不过此时林绾绾并没有闲暇去深究这些，她心中盘算的却是另一件事——既然整座皇宫都守卫得如此森严，外面的人想要进来不易，那里面的人若是想要向宫外传递什么消息，便自然会想办法出去……

思及此，林绾绾唇角轻扬，眸中锋芒隐现，凝聚成一抹笃定之色。

难怪那人会蛰伏于采买司，也只有采买司负责采买的人，才能自由出入皇宫，才能轻而易举地将消息传递出去。

半年前，西荆暗探覆灭那晚，她曾从陆仁嘉口中诈出有关西荆在南陵朝堂上安插暗棋的消息，后来她顺着这条线查了许久，也未有任何头绪。

南陵官场上的这些官员，都是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货色，西荆的暗棋若是想要隐匿其中，确实很难从行迹上查出端倪。不过既然是俗世之人，食色性也，便总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一个月前，曾有人去烟雨当铺典当过几件物件，虽然说不上多么贵重，但也不像是寻常百姓之物，且看工艺应不是出自南陵，而是西荆。本来四国之间一向都有贸易往来，各国货品出现在市面上也不足为奇，可怪就怪在来典当东西的人身上。

据暖烟观察所述，那人身形不高，披着一件兜帽斗篷，走路说话时，都将头压得极低，大半张脸皆藏于帽檐之下。他的穿着打扮瞧着应是名男子，可说话时，声音却又带着几分阴柔，即便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听起来却仍旧与寻常男子的音色不大一样，最关键的是，他喉头无突，下颚看上去竟十分光滑，倒更像是一名女扮男装之人。

林绾绾听了之后，心中便已有了几分猜测，这人恐怕并非女扮男装，而是宫里的太监。

可一个太监，又怎会有西荆之物？这些物件虽非上品，但也不是一个太监的俸禄能够买得起的，那么这些东西又是如何落到他手里的？若说是他从宫里偷拿出来变卖，也说不过去，南陵皇宫即便是有西荆之物，也绝非这种上方不足，下比有余的货色，那么这些东西若不是别人赠予他的，便是他自己所有。

再者，一个太监去当铺典当东西，则说明手头拮据，而在宫中又并无花销，如此急着兑换银子，要么是给亲人救急，要么是嗜赌成性，再要么，就是为了贿赂他人。

若是为了给亲人救急，或是为了偿还赌债，也定会选择一间大当铺，毕竟大当铺开出的价钱要比他们这种小当铺合理得多，也有保障。而他遮遮掩掩，特地寻了一间门庭冷清、毫不起眼的当铺，显然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看来此人必有蹊跷。

这种种端倪，让林绾绾忽然意识到，也许西荆安插在南陵的暗棋根本就不在朝堂上，而是在皇宫内。

想要在朝堂上安插官员作为暗棋，本就是一件极为艰难之事，即便南陵官场腐败，时常贩官鬻爵，可若想要真正接触到上层的核心官员，最起码也得提前二三十年布局才有机会。况且，二三十年背井离乡，在他国为官，更是难以掌控，如若此人心智不坚，最终必会倒戈，这本就是一步险棋，稍有不慎则会满盘皆输。

德惠帝登基时，南陵朝野的确进行了大幅度的官员更迭，可临安帝在那时也才刚坐稳江山不久，又怎会有心思到南陵安插暗棋？那么临安帝极有可能会选择将自己的暗棋安插在南陵皇宫里。

说到底，其实皇宫才是最接近天子的地方，侍奉在德惠帝身边的太监，知道的消息可一点都不比朝臣少。若是西荆安插的暗棋以太监的身份混入宫中，只需买通德惠帝身边一两名小太监，便可以打听到朝中不少要事，若是银子给得足，说不定连德惠帝的喜好都能摸得一清二楚，这倒比费力在朝堂上安插朝臣容易得多。

如此，那这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西荆潜伏于南陵的暗探已覆灭多时，暗探统领陆仁嘉也早已葬身于那次交锋中，而后苏瑾使计让临安帝与玄武帝相互警惕，再加上德惠帝也在牢牢盯着西荆和北溟，临安帝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