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顾瑾续了两次茶水。

大概巳时。

她见到此行的任务目标。

宋小瑾依偎在金主身旁，不知有人正打量自己。

她目光空洞，望着台上的戏子像是在看阴间的折子戏。

浑浑噩噩中，忽然听得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呼喊自己。

“宋小瑾，你在这呢？”

宋小瑾愣住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呼喊这个名字。

她下意识回头，就见到有个小女孩在冲自己笑。

“小瑾姐姐，好久不见？”顾瑾挥手打招呼。

宋小瑾木然回头，没有理会。

她觉得那个小女孩大抵是认错了人。

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

顾瑾见对方不理人，心里却很高兴。

刚刚突然喊宋小瑾的名字，她回头了，这说明她真的是小虎哥的妹妹。

顾瑾径自走过去坐在一旁：“这位爷，我与这位姑娘一见如故，可否让我与她说几句话。”

邱维钦听戏正听得入迷，陡然被人打断顿时有些不乐，拔高声音发问：“你谁呀？”

顾瑾拱手行礼：“在下白云卿，奉吴广峰大人命令出来办事，还请这位爷通融一下。”

邱维钦见来人腰间系着独属京城的身份牌，又听得吴广峰的名头，脸色难看起来。

那个腌人，仗着当今圣上的宠爱为非作歹，他的那些狗腿子们行事也非常猖狂，这样的小人万万不能沾染。

早知今日就不来信阳茶馆听戏，真晦气。

他不敢质疑对方是真是假，起身拂袖离去。

顾瑾知道吴广峰的名头好用，却没有料到这么好用。

她笑着看向身旁人：“小瑾姐姐，现在可以谈了吧！”

宋小瑾皱眉：“我叫绿珠，姑娘是不是认错了人？”

顾瑾摇摇头：“没认错，我是小虎哥派来找你的……”

她话还没有说完，对面的人忽然站了起来：“我也不认识什么小虎哥，你让让，我要回院里。”

茶馆太吵，顾瑾本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谈事，见状便没有阻拦，而是顺从让开。

宋小瑾急急忙忙离开。

顾瑾亦步亦趋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好一会。

宋小瑾见甩不脱尾巴，只好停下，气冲冲说着：“你为什么跟着我？”

顾瑾急忙解释，语气温和道：“姐姐，我知你不想再与宋家人有联系，可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被卖后，宋家人现在过得好不好吗？比如宋三水。”

听到那人的名字，宋小瑾怔住了。

宋三水！

她的爷爷。

他原来的名字其实不叫宋三水，叫宋淼。

这个名字是特意请村里看八字的先生取的。

那人说他命里五行缺水，所以从名字上补上去。

不过村里人嫌弃那个名字拗口，正好淼字有三个水，喊着喊着便都叫他宋三水。

宋小瑾原不识字，后来卖到青楼后，青楼的老鸨子为了能提高身价，特意请人教楼中的姐妹们识字。

她在青楼学习的第一个字，便是水。

先生说上善若水，可那人名字中有三个水，却一点善念都没有，为了活着将自己的亲孙女推入火坑。

她第一次接客时才及笄，客人却是一个年过四旬的老头子。

她反抗过，换来的却是满身伤痕，当鞭子抽到她身上的一瞬间，当她被陌生男人凌辱时，她恨不得宋家人都去死。

特别是宋三水！

宋小瑾停住脚步，她冷漠地问：“他死了？”

顾瑾：“不，他过得很好，听你哥哥说，宋三水娶了一房妻子已有身孕，现又准备纳妾。”

宋小瑾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整个人像是被炸雷轰击，浑身都僵硬了。

两年多。

两年多了。

他明明病得那么重，怎么可能还活着？

顾瑾见对方始终死寂的脸庞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忙趁热打铁。

“姐姐是不相信吗？如果不相信，你可以回家看看。”

“对了，你们宋家现在只有宋三水还在村里，你爹投河自尽，你娘被卖为奴隶，你的几个伯伯和叔叔死的死，疯的疯，哦，还有你的兄弟姐妹也早就被卖掉了。”

宋小瑾恨得双目喷火。

她恨过爹，也恨过娘，但在听到他们真的死去时，那股恨意不知为何蓦然消散。

该死的人不死？

而那些不该死的人却都死了。

还有天理吗？

还有天理吗？

宋小瑾太愤怒了，撕心裂肺大喊着。

她的举动，惊扰到路过的人群，他们转头，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不满。

顾瑾拉着女孩朝偏僻的角落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歉。

在见到宋小瑾的第一面，她就发现对方虽然活着，但其实已对人世间的一切都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