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抬头,对上他冠玉容颜,无奈笑笑,“若我说怕,九千岁便不下手吗?”
她双手仍撑地半跪着,他好整以暇坐着,竟恰好像是在拜他。
在今日入宫以前,除了天地父母,穆九倾何尝跪过旁人,只是肚子太疼了,想起身也艰难。
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子的膝盖便不值钱了么?
这般想着,微微咬了咬唇,她知道自己此刻定是脸色惨白的鬼样子。
魏宸淞没有讲话,目光灼灼盯着穆九倾,锐利的目光似乎想刺破她的皮肉,直到露出森森白骨。
穆九倾干笑两声,自言自语道,“想杀我的人还真多,我活着便那么刺眼吗?”
刚刚房间里的高手、将军府里那林氏母子、甚至包括眼前这个和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子。
明明那么好看的眉眼,心却是黑的。
魏宸淞目光松动一两分,片刻后他开口,声音低沉。
“你的脸,谁打的?”
穆九倾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是下午御花园见面时她面纱滑落时,大抵左侧脸颊还有些肿,倒是没想到他注意到了。
“九千岁在将军府已有眼线,难道不知道我是被好夫君当众掌掴吗?”
没什么好气,直觉告诉她,眼前这男子偏喜欢问一些让她难堪的问题。
但若是她铜皮铁骨,便没人伤得了她。
魏宸淞语气森然,“他林赋禅倒是很大胆,竟敢打你。”
室内烛火昏暗,穆九倾抬头看,他仍是那似笑非笑的眉眼,看不出半点情绪,只是那语气……
“九千岁,你在生气?”
“打狗也要看主人的脸,我自然生气。”
“……”
穆九倾翻了个白眼,她在指望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吗?
一早便知道这男人刚愎自用,目中无人。若在平时听到这话她大概会跟他过过招,但此刻她已是摇摇欲坠,没心思和他争辩。
正考虑如何赶走魏宸淞,下一秒,他上前打横将她抱起,往床上走去。
“你打算跪到什么时候?求神拜佛也该对着神龛。不过拜我也无妨,我比神佛好用。”
她倚靠在男人怀里,他身上的气息总是很好闻。
“嘶……”穆九倾小腹一阵痛,忽然觉得身下点点凉意。
前一世胎儿还未成形便脱离母体的痛苦回忆恍然浮现面前,她只道悲剧再次上演,心中悲痛万分,蓦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他本就蹙眉,眼见穆九倾的眼泪落下,凤眸更见凌厉,“你哭什么?”
其实他本想说她比上一次更轻了,是不是将军府养不起她。
话到嘴边偏偏开不了口,又看见她向来神采奕奕的脸忽然露出惊恐悲伤的表情,他觉得莫名心烦,那种胸腔里被什么东西扯着的感觉陌生而不受控制。
凶神恶煞把她抱到了床上,怒气冲冲看着她。
穆九倾曾想过是否告知他腹中孩儿,但见他如此他神色不耐,料想魏宸淞嫌她麻烦,于是软语道,“我……葵水罢了……”
不敢说孩子的事情。
他只是想要鱼水之欢,她在他眼中与青楼女子没有分别,若有孩子,许是死路一条。
太皇太后宫里的物件儿都是好的,床很软,她的身体却冰冷得令人心惊。
恍然间却有一只带着薄茧的手覆在了她小腹上摩挲。
粗糙,但温暖。
她看向魏宸淞,有些不解。
“你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看了让人很心烦。”魏宸淞盯着烛火,似是说给她听,又似乎自言自语。
“……多谢九千岁。”
休息片刻,腹痛有几分好转,肚里子的小家伙确实命硬。
穆九倾长长舒了一口气。
平日里在将军府,她好歹治得住林老太太和林赋禅,这深宫禁苑,处处危险无奈,她许是太紧张动了胎气,但至少此刻缓过来,他应是无恙的。
这孩子命苦,注定是没爹疼的。
他或许一生也不会知道,一度在某个长夜里,他的父亲曾这样隔着肚皮,抚摸他尚未成形的灵肉。
穆九倾盯着石榴花云锦床幔,忽然幽幽开口,“深宫里的日子真难熬,每天机关算尽提着一口气,魏宸淞,你累吗?”
她第一次唤他名讳。
他微微僵了一下。
上一个对他直呼其名的是被革职抄家的张阁老,庆帝嫌他自诩元老肱骨总是触怒圣颜,于是自有他九千岁只手遮天来干这脏活。
张阁老臭骂他是阉党专权,下了大狱上了刑场都在骂。
满朝文武到民间百姓都说当朝九千岁残害忠臣,自此无人敢直呼其名讳,只有魏宸淞知道,张阁老这些年贪了数不尽的真金白银多数充了国库,庆帝龙颜大悦,整整一个月都高兴得没再上朝。
回过神,眼前面色苍白的女子看起来脆弱又安静,与平日里的张扬明艳判若两人。
唇角微微一抿,语气凉薄,“你在将军府的日子便不累吗?还是,只要维持着将军夫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