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在殿外立着,将殿内一切声音听得清楚。
这种时候当真痛恨自幼被父亲逼着听声辩位,以至于自己练就过人耳力,甚至在闹市能听清树叶落地的声音。
林赋禅这一出御前检举,若不是她有备而来,只怕当真是终其一生名誉扫地了。
春光融融,她却只觉一片刺骨冰冷。
殿内,魏宸淞语气淡淡,“皇上圣裁,臣冤枉。”
他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眼睛漠然盯着跪在地上的林赋禅。
林赋禅对上那双狭长双眸,也不见魏宸淞露出任何杀意,自己却在气势上败下阵来,于是他一改此前铿锵激昂的语气,以头抢地哭诉道:
“皇上明察啊!只要您看了证据,臣自然能解释清楚,这九千岁,当真是假太监!”
他只想先让庆帝看了他入宫文牒记录,以及穆九倾怀孕时大夫的诊断书,这样一来,再解释魏宸淞仗势欺人强要了他妻子,便更有冲击力,庆帝的重点必然锁定在魏宸淞身上。
想那魏宸淞平日在前朝后宫来去自如,届时哪怕他没有跟后宫妃嫔有奸情,庆帝心里也不会好受。
到那时,他站稳了受害者的立场,再揭发穆九倾和这个奸夫珠胎暗结,妄想让他冒认骨肉,便可以让她和魏宸淞一起挫骨扬灰!
庆帝见他声泪俱下一口咬定魏宸淞不曾净身,却不肯先讲清楚来龙去脉,不禁有些起疑。
且不说这件事牵连甚广,本就该一五一十说清楚,单说林赋禅这一哭二闹似的态度,他看了也觉得有些心烦。
“你好歹也是将门之后,讲话讲不清楚,涕泪直流的成何体统?”
林赋禅一惊,不觉噤声。
穆九倾在殿外忍不住冷笑,这林赋禅实在是在将军府上被母亲林老太太宠溺惯了,真当这世上都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喝?
便真是如此,庆帝也不是他的娘。
她一边坐等看好戏,一边在想自己当初到底怎么会眼瞎成这样,挑上这么个东西嫁了。
林赋禅依旧在殿内支支吾吾,但仍然不肯干脆姜明。
只因他认准了先后顺序:一旦先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而承认自己为了仕途将穆九倾送到魏宸淞床上一事,等同于认了典妻行径,但凡先有这层关系在,他的背怎么也挺不直了。
眼看庆帝脸色越发铁青,魏宸淞开口了。
“皇上明鉴,臣不忍皇上为了这等子虚乌有的小事烦心,或许林少将军耳根子软误信了坊间传言才有这样的误会。不如我们看一眼匣中究竟有何证据?若证据确凿,臣便是人头落地,也绝无怨言。但臣坚信若是上苍见怜,皇上必会还臣一个清白。”
此番话语正中庆帝下怀,他本是多疑之人,林赋禅的谏言多少在他心里激起浪花。
但他也知道魏宸淞一日日培植起了自己的势力,唯恐真的当场严查,伤了君臣体面事小,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没把握自己这张龙椅坐不坐的稳。
是以他才等到魏宸淞到了身边,才说要看证据。
眼下魏宸淞这般主动提出要当场打开锦匣,庆帝也觉得再好不过,同时他心中已经偏向魏宸淞,毕竟如此一来,他便没时间作假。
“为证清白,臣斗胆请皇上亲自打开锦匣,以免林少将军担心臣偷天换日。”
“就依宸卿之意。”
穆九倾在殿外听得分明,不禁暗自佩服魏宸淞心思缜密。
他哪里是担心林赋禅?他根本没那个脑子,否则也不会自己用孩子一激他便决意来告御状。
魏宸淞分明是给庆帝一个台阶,也给自己撇清了关系。
接下来,便看她的本事了。
且听庆帝在殿内,打开了锦匣,摊开了那张纸。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
“林赋禅!你反了天了!”庆帝不等读完状纸,已自勃然大怒,抄起手边茶盏砸在了地上。
瓦片划过林赋禅的双手和脸颊,登时血流如注。
林赋禅全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隐约觉得庆帝这脾气来得奇怪。
庆帝已经忘记林赋禅的最初来意,此刻满腔只余怒火。
“宸卿你来看看!这林少将军对朕很是不满!竟然把写给林守疆的家书拿到这乾元殿内给朕看!”
魏宸淞移过视线看了两眼,心知是穆九倾手笔,不禁暗赞她这反将一军的魄力。
信是她以林赋禅口吻,写给亡父林守疆的,无非抱怨自己身为忠臣良将之后,朝廷一度削减林家军的军饷开支,甚至想要把林家军收编入朝廷军队,此番种种,皆是对皇家、对庆帝的大不满。
写给亡父的家书,便是与死者相关,视为不详,历来后宫连冥镪元宝香烛一类祭祀物品都一应不许私自用于祭奠,林赋禅这行为无异于自请砍头了。
只是穆九倾也是个不要命的,万一庆帝大怒,真要赏个诛九族,她也跑不掉。
这女人,竟拿自己性命一并做赌注!
他沉吟片刻,目光阴沉望向跪在地上的林赋禅,语气森冷:
“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