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0章 裂缝

神识解封，程翎差点忍不住长啸出声。

身前的楚恬却是吓了一跳，盖因之前那口鲜血，大都喷在了她身上，她忍不住叫道：“老爷爷，你怎么样，小白，你慢点跑，别颠坏了他。”

程翎心中感动，伸出手为她擦去脖颈上的血滴，温和说道：“程某没事，你不用担心。”

说完，他便闭上眼睛，开始内视自己的身躯。

识海一片荒芜，原本湛蓝一片的精神世界仿若干涸，就连凝聚出来的三颗精神之心都显得黯淡无光，受创太过严重，怕是要许久才能恢复过来。

再看体内，筋脉淤塞，只残留一丝微弱的仙元，连一次周天搬运几乎都无法做到，丹田空间更是黑漆漆一片，神识一靠近，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了开来。

好在肌肉、骨骼并无大碍，以他八阶巅峰的灵躯强度，雪火山的寒毒和火毒也无法产生太大伤害。再加上几十年清修，体内毒气也散得差不多了，正缓缓恢复，遗憾的是速度很慢，没有仙元滋养，空有灵躯强度，能发挥出来的战力也是有限。

好一个斩情道，飘渺雪宗、云靖姗，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心中暗暗发誓，内视完自身，又将神识放到小白身上。以往只是猜测，如今一探之下，果然见它魂魄上有一个烙印，那烙印与之前感受到的威压系出同源，应该是同一人所为。

这烙印是一种精神上的压制，让它如同奴仆一般无法噬主，只能听从楚恬的命令。

到此时，他才真正放心下来，小白的确是那残魂的主人留给楚恬的，生杀予夺，都在那小女孩手中。

雪花仍旧在持续，慢慢的从天飘落，小白的速度虽快，但仍未跑出很远。之前曾听那云雅仙子说过，这雪花，本就是飘渺雪宗的一个阴谋。

程翎伸出右手，虚空一抓，一团雪花便被他隔空抓在手中，于此同时左手掐诀，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顿时成形，散发出阵阵炙热。

他将火球与雪团按在一起，顷刻间，火球发出阵阵烟丝，居然熄灭了，而那雪团，却是安然无恙，没有半点融化。他心中一惊，要知虽然自己的经脉仍未恢复，能调动的仙元有限，可这雪花的强大也太匪夷所思了。

程翎心中一动，转过头，望着京城上空的方向，神识无限延伸过去，不知多久，总算在万里上空找到了大雪的出处，那些雪花，应该就是从这里的虚无，无声无息的出现。

他勉力调动神识，观察了许久，依稀发现了一丝端倪，在这虚无的深处，有许多地方散发出淡淡的禁制波纹，这禁制应该是起到掩护作用。

遗憾的是碰到了程翎，双眸当中闪现出无数繁奥的线条，神识化作一道道禁制残影，穿过密密麻麻的禁制波纹阻碍，很快便来到那虚无的中心。

一丝丝白气从那里散溢而出，就仿佛是冰雪被烘烤了一般，慢慢的，那虚无之处，蓦然间白气大浓，过了少许，白气渐渐消散，露出其内的真容。

程翎凝神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只见在这万里之上的虚无中，出现了一个长约百丈的巨大裂缝，无数的雪花，从这裂缝之内吹出。

他神识一扫，但见在方圆万里之内，蕴含这样裂缝的禁制不下百个。这还只是数万里，若按照云雅仙子的说法，可是有数百万里，可想而知，所有的虚空当中，这样的裂缝应该已然无数。

更让他吃惊的是，那裂缝似乎专门对神识有某种强大的吸扯之力，自己的神识扫过之时，立刻察觉。

程翎不敢再行窥探，立即挣脱开来，毕竟神识才刚刚恢复，可承受不起再次受创。只是他的心却是沉到谷底，这种大雪，连修士都无法抵挡，更不要说凡人了，过去好几个月，也不知沐英怎么样了。

他顿时心急如焚，说道：“恬儿，你让小白加快速度，我们尽快到达雪城。”

楚恬转头看了他一眼，见程翎一副严肃的表情，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忙吩咐小白加快速度。

很快，他们就跑出了京城的范围，虽然天上仍旧是雪花密布，但总感觉安全了少许，一路南下，他们不时看到许多大军，驱使着成群结队的平民不断劳作，他们的工作，是清雪。

他们不知道这雪什么时候会停止，也不知道战争何时能结束，但为了能继续生存下去，必须要清理积雪。

寒冷肃杀的冰雪之下，凭修士的身躯都感觉难以忍受，更何况这些凡人。

飘渺雪宗也算是狠辣了，往常无论什么样的势力争斗，都会尽可能不去殃及凡人，只在修士独有的世界中战斗。可如今发动的，却是绝户之战，连修道者的根基都打算一并消灭。

田地里，所有的庄稼已然颗粒无收，全都被大雪淹没。

每天，都有无数的凡人，被生生冻死，每天都有一些房屋被大雪压塌方圆数百万里的城池和国家都在行动，发动所有的军士，参与到清雪当中。

这还不止，他们强行征集百姓，参与清雪，不论男女，即便是垂暮之年的老者和孩童都无法逃过。

程翎路过的城池和集市都变得空空如也，仿若一座座死城。

他心中暗叹口气，修士之间的战斗，苦的最终还是凡人。

这些凡人，甚至不知道降雪的原因，他们为了自己的家园免受灾害，全都踏入这无情的风雪当中。

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看见一座座堆积如山的巨大雪峰，所有的雪全部被堆积在这些雪峰之下，并且还在慢慢的增加高度。

仅仅不到三天时间，小白就赶回了雪城，神识扫过，原本就不怎么繁荣的雪城，如今更是万人空巷，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一座座店铺大门紧闭，沐英的酒楼亦是如此。

程翎望着所在街道上，几乎已然空了的各个店铺，内心颇为感慨，在几个月前，这条街道上，行人还是众多，四周的铺子，每当清晨之时，备家店铺开张，极为热闹，可是现在，因为飘渺雪宗的野心，凡人受到了极大的波及。

在这一刻，他感慨颇深，凡人，在修士的眼中，比之蝼蚁，更加低微，但这些修士却是忘记，当初的他们，也是从凡人之中走出。自己没办法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天道无情，化凡三十余年后，他的心境，已然悄然无息的有所改变，望着空旷街道，轻轻的说道：“是该离开了”

纵身一跃，从小白背上下来，说道：“你们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办一些事情，很快就回来。”

随后背着手，紧了紧身上的棉衣，戴着皮帽，走向远处，在楚恬和小白的眼中，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天地白雪之中。

许久之后，他来到第一次遇见沐言和沐静两兄妹的那片密林。当年是何等茂密的所在，只是现今，只剩下稀疏几株巨木，还有一片白花花的雪原。

这雪原，与一旁被清理出来的空地相比，好似一座巨大的山脉，阵阵寒气，从这雪原之上散出，有一种绝望的味道。

因为在这雪原的深处还有着大量的凡人，一个个简易的御寒屋舍，遍布一大片，在这些屋舍之中，居住着很多人。他们全部都是被征集来此，参与清雪工作的凡人，沐英，便居住在其中一个屋舍内。

而在那些房舍的外围，又躺了一地的尸体，男女老少应有尽有，几乎全都保持着生前的姿态，没有任何改变。

屋内住着生人，屋外躺着死人，生死之间，间隔如此之近，又仿佛隔着很远。

他的脑海中蓦然产生一丝悸动，看着眼前的一切，灵魂受到强烈冲击，感悟纷至沓来，似乎在缓缓提升

沐英躺在硬床板上，眼睛无神的望着屋顶。

他想妻子，想儿子，更想程翎。

昔日的一切，在这一场雪灾之中，全部烟消云散。

在雪灾之前，他还是一个温饱有余，并且有着自己的酒楼，还雇了几个伙计的掌柜，在雪城中也算是钟鼎之家。

不过他知道，这些都是程叔带给他的，几个月前的兵灾，听说程叔被带往霜雪国的京城为公主作画，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妻子与他一直恩爱，生活一片美好，儿子虽然调皮，但很可爱。他甚至还打算，等儿子年岁再大些，就让他经营酒楼，而自己则回归程府，侍奉他安享的渡过晚年。

在他的心里，父母的去世，使得他，已然把看着自己长大的程叔，当成了自己的长辈，可是，这场大雪，把一切，都改变了。

他不知道妻子现在如何，几个月前听说连妇女孩童都被征集时，他彷徨不安，妻子的身体，一直不算太好，在这寒冷的雪天，能承受的住么，儿子还那么小，能不能吃饱穿暖

每当看到身边有人被冻死，沐英的心，便如同被刀子划过一般，很痛！并不是他有多么同情这些人，而是一种深深的绝望，以及对妻子的思念与担心。

他担心，妻儿会承受不住，离他而去。

除了妻儿之外，他最担心的，还有程翎，在他看来，程叔的年纪，已经老了，身子骨能在这风雪天，安好么，还有没有人会每天为他送上一壶三花青叶酒

他已经失去了父母，他不想，程叔再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