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发现他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大,说道:“小刘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不幸已经发生了,他不能再把自己搭进去。”
心里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大爷松弛的脸部肌肉开始扭曲,然后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
“呵呵……”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嘴里发出女人的声音,瘆得慌。
巷子里阴风阵阵。
大爷徒然凄厉地尖叫了一声,瘦巴巴的身子往墙上一仰,歪倒在了地上,脸色灰白,裤子上骚味更重。
张琦看了看大爷的胸口,有微弱的起伏:“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他奶奶的!”张琦忿忿不平,发出一声咒骂。
现在的刘值是死是活未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厉鬼没有杀死这个三观歪裂的大爷。
大家都是老任务者,知道这里面的名堂,厉鬼也受规则的约束跟管理,说白了就是打工的,不能想干嘛干嘛。
那对情侣里的男生越想越气,他的情绪失控,想踹死大爷。
“你冷静点!”女孩死命抱住男朋友,她嘴上劝他冷静,自己也做不到,拉扯中踢了老不死的狗东西好几下。
如果只是因为害怕报复才不报警,那还不至于这么恶心。
一条人命,就能用一时糊涂抵掉?
女孩大叫着把男朋友拉到墙边,连厉鬼都不能为所欲为,他们就更不能了。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正,坏人不是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好人也不是都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女孩突然被一股裹着绝望的海啸拍晕,她抱着男朋友的手臂松开,手垂下来,压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男朋友也跟着哭。
人生没有希望,怎么都这么难,活着就是一场修行。
陈仰用有点模糊的视线看一眼抹眼泪的张琦,他仰起头看狭窄的日光。
巷子里的几人,只有朝简没动容,他抬起手臂,拢住五指捂上陈仰发红的眼睛,掌心一片湿热。
“走吧,”陈仰哑声说,“我们走。”
地上的大爷还昏着,他如果平时就被女游客的鬼魂这么吓,即便不吓破胆,也病死了。
很显然,今天是第一次。
陈仰不知怎么想起了姜人,他死后的第一年村里什么事都没有,第二年才开始出现怪事,他不是死了就变成厉鬼的。
那女游客很有可能也是那样,她原本只是普通的鬼魂,搞不好她一直被困在关小云家,叶宇死时的怨气和执念激化了她。
每个厉鬼都是任务的中心点。
陈仰头昏脑胀,等他出去了,他一定立马把阈值提上去,太低了,想法又多又碎,没重点。女游客是一开始就是厉鬼,还是慢慢转变,这都不重要,他非要想,操。
现在重要的是,杀人的厉鬼身份出来了,背景也查完了,可这都跟第一个任务无关,他们还没查出杀害叶宇和程金,关小云的凶手,也不清楚那三人做了什么事。
遗书里的“他们”又是谁。
陈仰的脑中闪过一片鲜红,那是红袖章。
管理处的那伙人要查,刘值是主要npc,关系到第二个任务,不好下手,可以接近其他人。
中午陈仰烧了几个菜,热气往他脸上扑,他在伤春悲秋。
是的,盛个饭都要感伤一会。
陈仰把碗上面的白米饭压了压,加上一勺才递给朝简。
“琦哥呢?琦哥?!”陈仰冲客厅里喊。
张琦窝在沙发里睡着了,他迷糊着坐起来,浑身骨头都是酸的,没什么精气神。
“老弟,别给我装饭,我不吃,我喝点酒吃点菜就行。”张琦抓着头进厨房,鞋子在地砖上擦出拖拖拉拉的节奏。
陈仰于是就把装一半的饭倒回锅里:“行吧,我不装了,你想吃了再装。”
天冷,饭菜凉得快,桌上的菜正在降温。
“老弟,你发现没,任务世界的体感跟真的没区别。”张琦打开他在来的路上买的白酒,“哪个世界都一样。”
“关键是通关,不通关就是死,哎,我都感觉没指望了。”张琦唠唠叨叨地给陈仰倒酒,“这点够不?”
“够了够了。”陈仰的视线落在张琦发白的鬓角上面,“琦哥,你心事太重了。”
张琦把大半杯酒一口闷了,咳着往杯子里添酒。
陈仰在心里叹气,死去的老婆孩子是张琦命里最深的一道疤,他凑到朝简耳边,还没说话,就听对方道:“不清楚。”
“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陈仰不死心。
朝简:“张琦有没有二次重置。”
陈仰无语:“……你到底是有多了解我?”
朝简夹菜的手顿了顿,他沉默片刻,说:“不知道。”
这个回答让陈仰心头一疼,他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眉心拧在一起。
桌子底下的脚被踢了踢,陈仰抬头,对面的张琦用嘴型问他:“怎么了这是?吵架了啊?”
陈仰摇摇头,他让张琦吃菜,空腹喝酒对肠胃不好。
“在任务世界折腾出一身毛病都没事,只要留口气回去就行。”张琦不在意,“肠胃不舒服算不了什么。”他嘬口酒,龇龇牙,“老弟,喝啊。”
陈仰点了根烟抽一口,等尼古丁的味道融进了他的唾液里,他才喝了点酒,辛辣无比。
“琦哥,这酒度数高了。”陈仰说,“你少喝点。”
张琦嘴上应声,杯子却不离手。
“叶宇他们是被刘值杀死的吧。”张琦颧骨烧红,满口酒气,“我捋给你听啊。”
“那女游客入梦说自己想参加旅游节,刘值很害怕,他就想办法完成她的遗愿,叶宇三人因为钱做了个事,或者还没做成正要做,那事会影响旅游节的举行,所以刘值就把他们杀了。”
“你看合不合理?”张琦打了个酒嗝,夹一筷子千张丝塞进嘴里。
陈仰提出一个说不通的地方,如果是刘值杀的,那遗书里就是“他盯上我了”,而不是“他们”。
张琦那着筷子的手摆摆:“那就是刘值滥用职权,把管理处的其他人也拖下了水。”
陈仰垂着眼皮吞云吐雾,他思考了一会:“我也怀疑是管理处的人灭的口,不过,动机方面……”
“再查查,我觉得不会那么简单。”陈仰吃掉朝简给他挑得鱼肚白,口齿不清道,“琦哥,不要忘了我们还有第二个任务。”
“第二个任务不就是在旅游节期间做好治安工作吗?”张琦不假思索地说道。
陈仰没回应,他的直觉告诉他,不是这么回事。
这顿饭朝简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话,他不参与任何话题,却丝毫不减存在感。
张琦光是看他就看了好多次,看他伺候陈仰。
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热恋期的气泡泡,这两样竟然能一起出现。
张琦喝到后来,胡话都出来了,他喊他媳妇,让她给自己拿下毛巾,他想擦擦脸。
清醒过来的时候张琦就不行了,他摇晃着离开餐桌,挥开陈仰的手,一个人去了卫生间。
不一会,卫生间里传出哭声。
陈仰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全都干了,手往酒瓶那伸。
朝简拦住他:“别喝了。”
陈仰挣扎着说:“再喝一杯。”
“哥哥,你喝醉了,下午怎么做任务?”朝简贴在他耳边,提醒他。
“不喝醉就好了。”陈仰摆出发誓的手势,“我保证不醉。”
朝简无动于衷。
“让我喝吧,我情绪上来了,不喝压不住。”陈仰晃朝简的手臂,“好弟弟。”
朝简愣住了,也傻了:“好吧。”
陈仰迅速够到酒杯,倒酒。等朝简回过神来的时候,陈仰已经喝得眯起了眼睛,脸颊烧红。
陈仰说不醉,他就真的没有醉,他清醒着点燃中午回来的第二根烟,将喝成烂泥的张琦扶到隔壁床上。
之后陈仰就站在床边,一口一口抽烟,康复院的经历有真有假,分界线是他醒来。
昏迷的两年多是假的,那是他在b区重置。在a区病床上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是他重新出发的那一刻。
醒来以后的大半年复建时间里,他除了把“孙文军”这个名字幻想成自己曾经的假名字“李跃”,并带入他和朝简的合成模样,把照料他的护工阿九想成朝简,其他都是真的,譬如向东的找死,孙文军的鼓励和陪伴,以及张琦对他的帮助。
出院的当天他就开始做任务,和张琦的接触次数变少,去年下半年就没见过面,但他们还是朋友,老友。
陈仰佩服武玉,她能跟规则为她设置的父母生疏,不顾重置后的那些真实经历和情感,将自己孤立起来,他不行。
香子慕把重置理解成前世今生。陈仰接受今生的一切,他的亲情是爱情衍生出来的,友情关联的几个人他都在乎。
陈仰想给张琦呼噜把脸,他刚转身,朝简就把盆给他端过来了。
这已经不是肚子里的蛔虫这么简单了,陈仰看着朝简将湿毛巾丢到张琦脸上,大糊刷似的擦几下。
“别这么看我。”朝简面无表情,嗓音冰冷,“我不可能让你给别的男人擦脸。”
陈仰走过去靠近朝简,下巴蹭着他线条平阔的肩膀:“你给我擦过脸吗?”
“擦过。”朝简把毛巾扔进盆里。
陈仰见张琦还是醒不过来,呼噜声震天,他就把被子拽出来搭到对方身上,拉着朝简出去。
“问你啊。”陈仰一时心血来潮,“如果重置后的我不喜欢你,你打算怎么办?”
“曾经再怎么样,现在的我都不记得,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忆。我要是不喜欢你,那你对我来说,就只会是一个可怜的病人。”甚至还会觉得那种感情很可怕,想要逃避,不愿意面对。情感不连线,爱情这座城就会缺少构架。
朝简去客厅收拾碗筷:“如果你没有喜欢上我,那也没关系,我一样会送你去终点。”
“走到终点线外面,我们有的是时间。”他的语调不快不慢,似乎很平静。
“那我要是喜欢上别人了呢?”
陈仰话音还没落下,朝简就侧过头看他,眼底掀起阴暗的暴风雨,“以后不要喝酒了,你喝了酒欠干。”
陈仰:“……”他下意识拉住想要从他身边离开的朝简,“去哪?”
“吃药。”朝简冷冷的,呼吸间尽是克制。
陈仰哎了声:“吃什么药,吃我。”
朝简的背脊一麻,他的喉头急速颤了好几下,滚烫发抖的手摸上陈仰的腰,又软又有韧劲的触感让他头皮战栗。
家里有外人,只能去浴室了,什么战位好呢,背后吧,手要绕到前面堵住哥哥的嘴。
下午张琦醒了,人没劲,他在陈仰家躺着休息。
陈仰跟朝简去了程金那儿,阿缘她们今天凌晨碰到的鬼魂就是他。也只有他能修自家的抽水马桶,他是个把日子过得很细的人,死了还怕浪费水。
变天了,气温也降下去了,疑似要下小雪,景区的游客却不减热情。
陈仰按照地址,穿过大半个三连桥去程金家,给他开门的是个陌生大姐。那大姐手里还拿着一块尿布,用过的。
“你们找谁啊?”大姐的嗓门不小。
陈仰温和道:“我找程太太。”
“这里没有程太……”大姐的眼珠一转,“你说程金他媳妇啊?!”
陈仰笑着点头。
“说什么程太太,文邹邹的,我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跑错门了。”大姐碎碎叨叨地去阳台洗尿布,手往一个屋子方向指,“她人在那里头躺着呢,刚生完孩子,味儿大,你们要是受不住就别进去,有什么事站门口说。”
陈仰一边打量程金家的客厅,一边用礼貌的语气问道:“大姐,请问你是?”
“我是对门的。”大姐的声音从阳台传来,“这家没老人,娃他爸又不知道上哪去了,我就过来帮帮忙。”
陈仰挑眉,邻居这么好啊。两秒后,他就听见了大姐的嘀咕,“一个月三千,最次的保姆都请不到,我也就是看在邻里间的份上……”
哦,给钱的。
“小马还在屋里头呢!”大姐突然从阳台探头。
陈仰随意道:“小马是谁啊?”
“老程同事,”大姐接着搓尿布,忙得很。
陈仰对朝简说:“管理处的人来这了!”
朝简:“我听得见。”
“我激动的。”陈仰压低声音,“程金家的线索阿缘他们都搜完了,我们这趟是不是白跑,就看那小马了。”
陈仰拉着朝简去程金老婆屋里,就在这时,一个瘦瘦的青年从里面出来,他垂着头走路,给人的感觉有点畏缩。
那青年冷不丁地看见陈仰和朝简,他的眼睛瞪大,嘴里发出受惊的喘息声。
除此以外,还有他以为已经很好地藏了起来,却没想到被陈仰当场抓捕到了的不安跟内疚。
为什么不安,又为什么内疚?陈仰打量青年:“你好。”
青年飞快回了一声,脚步匆匆地走了,胳膊上的红袖章擦过陈仰,他的脚步没停。
“小马,你这就走啦?”阳台的大姐抓着拧干的尿布进客厅,“不再待会啊?”
“不了。”小马开门关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陈仰:“……”还没查,人就走了,他的心情变得很差。
朝简捻了捻陈仰的后颈。
陈仰瞥瞥他,扭头去看大姐:“那小马跟老程关系很好吗?”
“还成吧,一个单位的嘛。”大姐说,“比其他同事走得要近一点。”
陈仰问:“他知不知道老程上哪去了?”
“问啦,说是不知道。”大姐朝里屋走,“老妹啊……”
陈仰和朝简躲在屋外,听到里面的对话,程金老婆说小马给孩子包了个红包。
“包了多少钱?”大姐好奇地问。
程金老婆说:“六千。”
“这不是孩子满月,怎么包这么多。”大姐惊讶道,“小马平时还是抠抠搜搜的人,这回忒大方了吧。”
程金老婆说了什么,陈仰没听清,大概是想收一小部分,剩下大部分都还回去。不然下次小马有个喜事,她得包的比六千多才行。
随礼就是这样,像是滚雪球,你添一把雪,我添一把雪,互相添。
陈仰刻意重重咳了一声,里面的说话声停了下来,他敲敲门,等程金老婆应声了才走进去,入眼是一摞尿布,五颜六色的,都是用旧衣服剪下来碎布,边沿拖着细碎的线。
屋里的味道确实不好闻,有些腥,陈仰把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放在小婴儿旁边。
“你这是干什么,快拿回去。”程金老婆要起来。
“没几个钱,你躺着。”陈仰不动声色地扫视屋里的情况,他不清楚还有没有其他任务者上过门。
“今天还有别的外人来过吗?”陈仰问道。
“有几个。”大姐是个话多的,程金老婆还没回答,她就往外倒豆子,“脾气都挺不好的,说几句就冲,搞得跟谁欠了他们二百五似的。”
“还有个女孩子,头发又黑又长,像假发,她的记性很差,手里攥着个药瓶,精神不太好,怪吓人的。”大姐心有余悸。
陈仰抿嘴,那是吴玲玲。
程金的家里没有阴气,他不知去哪了,没在家。陈仰待了片刻就走了。
三点左右,大家在老地方会合,能来的都来了。
陈仰没再数人数,他只留意自己熟悉的老队友。钱秦跟张劲扬不在队伍里,但愿他们只是不知道这次会合才没出现。
队伍犹如一支人心涣散的军队,昨天大家还很亢奋,吵叫个没完,今天屁声都没有。
陈仰找到小李小薛,问程金长什么样,有没有照片。关小云的他已经见过了,就在她的房间里。
“有是有,但他的没有叶宇的清晰,有些模糊。”小薛从手机上找出照片。
陈仰扫了扫,那一寸照是很模糊,看不清五官,他还是拍了下来。
大风吹得所有人衣发凌乱,他们在风里交流了半个多小时,全是负能量。
“景区有三个地方没开放。”郑之覃道。
其他人都看过去。然而郑之覃只开个头,并不打算长篇大论。
这是大家进来的第二天,他们从早到晚的在三连桥走动,那三个没开放的地方他们都知道,也清楚不开放是在等旅游节的到来。
但是……
队伍里响起了议论声,被风吹打得七零八落。
“你们有谁进去逛过吗?”
“没开放怎么进去。”
“翻墙啊。”
“没必要吧。”
“旅游节马上就要来了,等旅游节的时候再进去……随你们的便吧,反正我是觉得没必要。”
“……”
嘈杂的议论声持续了几分钟,负能量快要爆棚。
陈仰回头看纪念馆,这是没开放的三个地方之一,他提议愿意去的站出来,分成小队。
只有三分之一的人给了回应,其他的都不配合这次的行动。
陈仰吃掉奶片,招手让那三分之一人过来,他咳嗽着对朝简说:“风太大了,头疼。”
气息里还有残留的酒味。
朝简把陈仰外套后面的帽子拉上来,将帽子两边的抽绳收紧,在他下巴底下打了个结。
过来的任务者们:“……”这风真大真冷,这狗粮真猛真冲。
夜色朦胧,巷子幽静,陈仰一行七人从昏暗的路灯下经过,影子被拉得很长。
一座古宅的院墙上挂着铜牌,上面写着“范祖荫纪念馆”。
“咱在这纪念馆西边的空地上开了几次会了,我一直想问,这范祖荫究竟是什么人啊?”一个年轻人好奇地问道。
“范祖荫,清代画家,擅长山水画,是清代南方画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传世作品有……”年轻人后面的任务者慢慢装逼。
“哥们,你咋知道这么多?”
“傻逼吧你,这不是写着的吗!”那任务者喜怒无常,刚刚还在装逼,这会就不耐烦地嘲起来,他指指门口挂着的简介。
“……我傻逼。”年轻人举着手机上前仔细观看,嘴里发出啧啧声,“乖乖,范家祖上曾经还当过巡抚,这纪念馆是范家的祖宅,抗战时期,日本人将这里作为指挥部,后来……”
就在他准备继续往下读的时候,远处忽然灯光一闪,一只手电的强光照在他的脸上,伴随一声呵斥:“你们是做什么的?!”
“我们是这里的居民。”年轻人被照得睁不开眼睛,连忙解释。
“噢,住这的啊!”那手电的主人快步走了过来,他警惕地看看陈仰七人,怀疑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们有些面生?”
“我们确实是附近的居民,晚上无聊出来逛逛。”陈仰从队伍后方走上前,他借着微弱的光亮打量来人,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胳膊上的袖章说明他是管理处的工作人员。
“嗯。”中年人点了点头,“这里还没开放,你们这些小年轻也别瞎逛了,晚上早点回去睡觉吧。”
陈仰一伙人假装答应,转身走向巷子的拐角,等中年人走后,他们各有心思。
其中两个是熟人,小队里的小小队,他们不由得小声商量起来:“现在怎么办啊?”
“有点烦,这里晚上竟然还有值班的!”
“……”
“后天就是旅游节了,为了确保一切顺利,安排值班是正常的。”陈仰抬头看院子,“翻墙吧。”
不多时,七道人影悄悄跃下,落在了纪念馆的院子里。
陈仰检查朝简的左腿,问他有没有事。
“没事。”朝简捉住他的手。
陈仰剥了个奶片给朝简,自己也吃一个。今晚夜探纪念馆的队伍里有他,朝简,张琦,还有另外四人,他们都是小年轻。
不过四人不是一伙的,是俩俩分。
陈仰这是头一次跟他们合作,不熟,但目前相处得还行。
“这里是什么位置啊?”说话的还是那个自称傻逼的年轻人,他有多动症,嘴也停不下来。
“卧槽江江,你别乱蹦!”他的队友拉住他,紧张得不行。
“这里应该是戏台吧,范家人听戏的地方。”陈仰说了句,他在院子里查看一会,没发现有什么异状,就轻轻地推开了一扇门。
一座空荡荡的戏台映入眼帘,由于建筑的木制结构作了扩音设计,大家的说话声都被放的很大。
“乖乖,这古代的有钱人真会享受啊,这么大的戏台,简直就是家里建了座电影院啊!”江江出声赞叹。
其他人虽然感慨,可现在偌大的戏院空荡荡的,台上没有演出,只有幕布大幅度飘荡,台下观众位置的桌凳整齐排列,却没有一个人影,一切都沉寂得让人发寒。
“老弟,我看这里也没什么问题,要不……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张琦最怕这种古风的馆子了,他旅游都不进去,总觉得阴森森的。
现在是在任务世界,半夜,阴森感翻涨了几倍。
“走吧。”陈仰又四下看一会,然后才同意离开。
另外四人也没有多停留。
大家从戏院的后面走出去,面前是一座人工湖,一道水榭在上面蜿蜒而过,七人走在上面,朦胧夜色的笼罩下,整个院子如同迷宫一般,迷幻中带着一点不真实。
“哗哗……”
平静的水面下倏然泛起一阵水花,张琦吓了一大跳,周围光线很暗,根本看不清水面,他惊慌地晃着手机。
“别紧张,这只是金鱼。”陈仰说道。
张琦满头冷汗地吞了口唾沫:“老弟,你没有害怕的东西吧。”
陈仰眼神微妙:“你从哪看出来的?”
张琦一脸迷惑。
陈仰说他怕鬼,而且还有级别划分,女鬼排在首位。
“哥,大哥,不说了行不?”江江受不了地凑近,双手合十祈求。
陈仰摸鼻尖:“行。”
水榭的尽头是一座两层小楼,里面陈设的是简单的座椅,这小楼看不出是有什么功用。楼的另一边是一道走廊,直通向园子的中心位置。
走廊很是冗长,七人穿行的时候,会看到很多同样的栏杆,同样的柱子,仿佛一直在重复,没有尽头。
就在大家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走廊终于到了尽头,几座连绵相接的房子出现在眼前。
一座最大的屋子上方有一块牌匾——迎风堂。
陈仰推门进去,从里面的陈设来看,这地方是会客厅,两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些仿古的茶盏,他打开手机的电筒往墙上一扫,挂的全是范祖荫的山水作品,不过应该都是些仿品。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屋内空荡荡的椅子上,这里曾经坐了一批有一批范家客人,如今却空缺多年,它们像是始终在等待着什么人。
“它们在等谁呢?”张琦看着这一张张空着的椅子,无意识地念了一句,他打了个寒颤,不想了,快别想了,做这个任务真的动不动就想这想那,哪来那么多想法!
忽然,在月色形成的阴影中,有人影缓缓从张琦背后出现,他第一反应是老弟和他对象,可当他一抬头却发现,他们两个正站在自己的前方。
“我背后的是谁?”张琦顿时毛骨悚然,他猛地向后转身。
只见在后面靠近门口的座椅上面,一个人影端直地坐着,双手放在膝盖,直直地看向正前方。
“啊!!!”张琦很没形象地发出一声尖叫。
“怎么了?”陈仰立即看他。
“有……有人!”张琦往老弟那靠了靠,语气结巴。
“啊?在哪?”那四个年轻人也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连忙四下望去,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现,一切都很平静。
“哪有人啊?大叔,你别疑神疑鬼的好不好!”
“我……”张琦被口水呛到,他捂住嘴巴压抑着咳了几声,小心翼翼地再去看门口的那张椅子,那里什么都没有,刚才那一幕就像是他的幻觉。
“这里看完了,我们去后面看看吧。”陈仰顺着张琦的视线瞥两眼门口的椅子,拍两下朝简的手。
朝简在他耳边说:“你查你的,不用管我。”
陈仰啃啃嘴角,朝简这是在告诉他,往前走就是,不需要找我的身影,也不需要分神顾虑我。我一直在你身旁。
陈仰定定神,去了客厅后面,发现那里通向另一个院子。
院子里古木参天,遮住了最后的那点月光,一切显得更加的森冷。
陈仰他们一连看了好几个房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找到任何线索,这让他们有些沮丧急躁。
“吱嘎……”
又一个房门被推开,大家走了进去,里面的陈设和之前的房间并没有什么不同,就在他们搜查了一会,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陈仰的脚步忽地一顿,他盯着江江的右手:“你手里的东西是哪来的?”
“啊?”江江一愣,他把手掌摊开,手心里躺着一枚铜钱。
“你是说这个吗?”江江眨眼,“木盒里拿的。”
“哪里?”陈仰语气变冷,他再次扫了一眼房间。
“那边那个啊,像梳妆台的那个……”
陈仰逼问:“哪?”
“就……”江江被问的有些不耐,他想指给陈仰看,却忽然愣住了。
刚才他拿铜钱的那个桌子上面竟然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像梳妆台的木盒。
“哎?木盒呢?”江江茫然地愣在原地,“谁把桌上的木盒拿走了?”
没人回答。
此刻张琦脸上的血色褪去一半,他的声音紧绷发颤:“我……我就说有人吧?你们还不信!”
房间里的温度剧烈下降,一时之间谁都没发出声响,像是怕惊动某个存在。
“嘎嘣”
奶片被咬碎的声音十分突兀,且清晰无比。
陈仰吐口气,他拿过江江手里的那枚铜钱,放在手机的灯光下看了看,‘顺治通宝’,这是一枚很常见的古钱,并没什么特别的样子。陈仰又仔细地翻看了一会,揣进了口袋:“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院子里的大树随风晃荡出沙沙声,七人队分成三排。陈仰,朝简,张琦走在最前面,江江跟他同伴在中间,最后是那个装逼的小伙子和他小搭档。
冷风吹得小搭档缩了缩脖子,他小声地嘀嘀咕咕:“哎,老肖,你知道吗?我听人说啊,顺治通宝是可以辟邪的……”
“你好叽歪啊,一个破铜钱,哪有什么辟邪不辟邪的。”老肖嫌他啰嗦,直接就给打断了。
“真的啊!你别不信,顺治皇帝可是个和尚皇帝,他铸的钱都有佛法保护啊!”小搭档依然一本正经地说着,老肖见他越说越离谱,干脆抓起他脖子上的围巾,堵住他的嘴。
陈仰三人已经将其他人甩开一段距离了。
江江拽着同伴加快步伐向前追去。
后面的老肖慢慢悠悠。
小搭档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感觉那片深黑仿佛要将人吞噬一般。
“老肖,这个院子里可能真的有人!”小搭档刚说完,老肖就拎起他跑了。
大家费了半天劲探查,他们确定没有任何线索之后就准备离开了。
七人来到最外围的院墙下面,墙的另一边就是外边的巷子了。
陈仰用手电照照院墙,他发现这里的墙比来时的墙要高出不少,徒手攀爬的话,难度会有点大。
“从那边的小楼翻过去吧。”陈仰指着不远处,一座贴着墙建造的俩层小楼。
不一会,大家走进楼里,通过屋内的简介才知道,这座楼竟然是座钟楼,也就是古代的打更楼,古代会专门派一个人在这里,到了准点,他就会敲钟提醒,让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时间,同时这栋楼还有保安和预警火灾的功能……
然而,就在陈仰饶有兴趣地想继续往下看的时候,老肖的小搭档却有些急了,“哎呀,我说你们就别看了,我们赶紧离开吧,我真觉着园子里有人。”
“哪里有人,你傻了吧?”老肖被他唠叨了一路,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傻蛋,你看见哪里有人了?”
小搭档见老肖愤怒得跟只大螃蟹的样子,便不再说话了,他怕自己没忍住去掰对方的钳子啃两口。
张琦拽他:“小兄弟,你也觉得……”
“是,”小搭档郑重点头。
张琦把手里的烟塞回烟盒里,默默去陈仰那待着。
陈仰将简介全部看完之后,便走上了二楼,那里是挂钟的位置。
江江从陈仰身边越过,蹬蹬蹬地爬楼梯,带头冲了上去。
“人力闹钟,用人做钟啊!乖乖。”江江一边赞叹古人的奢侈,一边把门推开。
“人……”
“我地乖乖,还真的有人啊……”
那一刹那,江江顺嘴一说的声音止住,他惊恐地大叫起来。
“人?哪里有人?”江江的同伴听到叫声,赶忙跑上来扶住他往里看,也吓得大喊大叫,两人踉跄着瘫坐在地。
只见原本应该吊钟的位置,一个人正笔直的吊在那里,右臂紧贴着身体垂落,胳膊上的红袖章格外醒目,而他的左臂却诡异的曲在胸前!
陈仰打着手电走近,他发现尸体的手里正抱着一个木盒子,形制好像古代的梳妆台。
“就……就是这个盒子,就是它!”江江指着尸体,吓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气氛可以说是恐惧到了极点。
老肖瞧了一眼就靠边站,并把小搭档抓住:“少凑热闹。”
“我查线索啊!”小搭档扭来扭去,试图挣脱。
“用不到你。”老肖抓着不放。
张琦凑过去,和他们两人并排,隔着点距离看老弟做任务,他又看老弟对象。
对方的面部神情被口罩和棒球帽掩住,手指慢条斯理地捏着奶片,不像是任务者,像是陪孩子比赛的家长。
孩子在赛道上奔跑,他在赛道外一路同行。
张琦的视线停了一个瞬息就移回老弟身上。
陈仰没有贸然抠出木盒,他把尸体上上下下看了一个遍,手电的光对着对方的脸。
一秒……两秒……
那束光迟迟没挪开,尸体那张青紫浮肿的脸一直被照,他的舌头往外吐得老长,两只眼睛是睁着的,死不瞑目。
其他人看得有些窒息。
“你们不觉得这个人眼熟吗?”陈仰忽然出声。
“陈先生,你……你……你什么意思?”坐远点的江江磕巴起来。
“傻逼,你凑近看看,他就是晚上那个值班的工作人员。”老肖视力好,看得一清二楚,“吊死的,脸大了一圈。”
江江头皮炸了,他还跟对方说过话,这么一想他四肢都凉了。
周围静得掉针可闻,阴寒之气在几人中间徘徊。
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吊死鬼,来回晃……陈仰想到了什么,他赶忙翻手机上的照片。
陈仰找到程金的一寸照,闻着尸臭的味道凑上尸体的脸,近距离一点点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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