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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屿野这样的话太过于挑衅,简直就是在挑战李溯在他面前的威严,李溯的眼里透出来不悦感,渐渐抿紧了嘴唇。
可是看着靠近他的闻屿野的脸,李溯有浑身酸痛的躺在床上,这会儿连抬手都费劲,况且跟闻屿野这才刚碰上面,他可不想再激怒他,连两句话都来不及说就又被闻屿野一拳打昏过去。
李溯咽下去喉咙里差点儿吐出来的不善的话,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转脑袋,打量了一下所处的环境。
是一间木屋,屋里面还算暖和,他听见有壁炉里面燃烧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家句很简单,总共没几样,看起来有几件生活用品,闻屿野应该在这里生活了有一小段时间了。
“这里是哪里?”李溯不动声色的岔开了话题。
闻屿野刚要回答,又紧接着闭上了刚要张开的嘴,他在李溯面前恨不得打起来十二分的警惕,他语气生硬:“不知道!”
李溯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撒谎,闻屿野在隐瞒他们所在的位置,好像很怕李溯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有些狐疑的望着闻屿野,仿佛很不理解为什么他现在都已经快动弹不得了,还能给闻屿野这样强的威胁感,面对自己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闻屿野紧接着瞪视着李溯,提醒李溯道:“你还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叫了我什么吧?”
李溯神色僵硬了一瞬,然后迟疑着没有回答,表现出来很疲倦的样子。
闻屿野伸手把李溯连同着身上裹着的被子一把推到了床的最里侧,他用命令一样跟李溯说:“你以后就生活在这里!”
李溯掀起来眼皮,又看了一眼木头组成的房梁,点评了句:“破屋。”
“这可是我自己搭的房子!”闻屿野听到李溯的话当即不满,脸上浮现出来被很在意的人挑剔后的羞恼还带着几分手足无措,明明在他建完这间木屋的时候,阿屿足足夸奖了他半小时之久,怎么到李溯眼里就变成了这么不入眼的存在了。
闻屿野的视线落到他哥身上,看他白皙的肤色,闭上的眼睛下,浓密的睫毛打在下眼睑的位置,从高挺的鼻梁,到失去血色还用样看起来形状完美的柔软薄唇。
闻屿野有些不甘心的想,他的屋一点也不破,是李溯,李溯这样的如珠如玉般的人物躺在这里,才显得他屋子破的。
结果没想到李溯都闭上眼睛作出来副要休息的样子了,停顿了数秒复又睁开,又问闻屿野:“谁给你剪的头发?”
“我自己!”闻屿野恶狠狠的回答。
“狗啃的一样。”李溯露出来闻屿野暴殄天物的表情。
闻屿野忍无可忍,一拳直接捣上李溯的枕侧,距离李溯还带着一片青紫的脸颊只差分毫。
“闭嘴!”
李溯重新又闭上了双眼,分秒入睡。
李溯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闻屿野就睡在他旁边,床本身并不大,闻屿野睡在外侧,面朝着李溯,身子微微躬起来。
有点像是一条恶龙刚把寻找到的宝物叼回自己的巢穴,连休息的时候也要盘在周围,圈住的模样。
李溯只是微微翻了一个身,闻屿野竟然就睫毛颤动,清醒了过来。
李溯不由惊于他这样小的动静就能让闻屿野醒过来,想这样他这样敏锐,怪不得在帝国一直没被抓住。
深夜,屋外寒风呼啸,一场深冬大雪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下了下来。
闻屿野跟李溯乌黑的眼眸对上,一阵晃神,仿佛今天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很不真实的东西,不知道已经死去的李溯竟然会这样出现,又被他带回来,躺在自己身边,还是很熟悉的挑剔神色,好似闻屿野从始至终都还是那个从少年时期就一直跟在他后面跑,总是百般讨好却不得其法的笨拙男孩。
闻屿野看着他哥,有很多话想问也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他并不能保证李溯这样心思叵测的人会不会跟他说实话,又很怕他嘴里再说出来什么刺耳伤人的语言,论起来这一点,闻屿野永远比不上他哥最会伤害人。
他想问李溯怎么死了又活了,谁救的他,伤好了吗有没有后遗症,为什么要给他留这么多钱,是告别的意思吗还是补偿他什么,为什么要送帆船,不是一直嘲笑自己的梦想吗,怎么又会自己去偷偷准备。
很多问题堵在闻屿野胸口,问不出口,又怕谈起来话被李溯再反套出来什么。
最后思索良久,闻屿野还是没憋住问了句:“那一天,刀捅进去,你倒下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闻屿野记得一场混乱的那一天,他好像有印象李溯有张嘴跟他说过话,但是他当时神经太恍惚了,根本记不起来,全部的心神和视野都被李溯流出来的血占据了。
李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毕竟不是很美好的回忆,但是他最后还是回答了望着自己的闻屿野,他说:“在想你这个蠢货,不知道到底在发什么愣,再不取走腺体,等我真的凉透了,腺体也会失去活性。”
闻屿野鼻腔里发出来一声非常不屑的气音:“你以为谁都像你!?”
李溯盯着他的脸,对于闻屿野这句暗嘲暗讽的话没有反驳,沉默了一瞬之后,回答说:“嗯,你最不像。”
木屋里燃烧起来的壁炉发出来暖色的光,李溯看着他弟弟年轻的面孔,看着他浅色清澈的瞳孔,他也会生出来一瞬间的迷茫,闻屿野以前可不是这样,他眼神干净捧出来给李溯永远热烈真挚的爱,可是他现在也会讲讽刺的话,看李溯的眼神甚至有时候会变得憎恶又警惕。
李溯有些困惑的望着闻屿野,靠近了他:“你也会有这样的眼神吗?是我给你的吗?”他抬手抚摸上闻屿野的脸颊继续问他:“知道我死了的消息你有没有为我掉眼泪?”
闻屿野拽开李溯的手,他好像很怕再被李溯看笑话,跟李溯提高了声音讲:“没有!我一个人笑了很久!”
说完这句,闻屿野就裹着被子背过了身,不愿意再面对李溯。没有得到满意答案的李溯也同样心情不悦,他也同样翻了身背对着闻屿野,心里觉得遗憾,还是那个粘人懂事的总用热切期待的目光望着他的小野更合他心意。
这一晚,闻屿野在二十岁年间经历这绝无仅有的自我纠结和拉扯,怨恨李溯,怨恨他跟父亲合谋杀害母亲,怨恨他毁了他的一切还要洗去他的记忆,粉饰太平,这是谎言是欺骗也是背叛,这应该是闻屿野的世界里绝不可原谅的事情。更恨他不管是什么时候,李溯都永远是他们之间做决定的人,不管是伤害他也好,愿意让闻屿野亲手杀了补偿他也好,闻屿野从来都没有过选择的权利。
闻屿野恨的咬紧了后槽牙,只觉得他哥是全天底下最自负的人。
而李溯的心境要比闻屿野复杂的多,尽管他规划筹谋好了一切,不管是闻屿野能不能亲手了结他,他都有铺好善后的路。可是做好被闻屿野动手捅杀的打算跟闻屿野没能下得去手,被他带回来困在温室,自己依然是那个李议员这个结果显然是李溯更为希望的结果,也是李溯认为当时所面临的问题的最优解法。
他一面抱着被闻屿野杀死的决心,一面又反复的思索,为什么闻屿野会真的下的去手,不是说最爱李溯,永远爱也永远原谅,不是说情愿为自己做任何事?统统都是谎言!别说当年的事情有隐情,李溯潜意识里甚至在一直认为,即使是李溯真的做了那些事情,闻屿野也应该原谅他。因为他许诺给李溯没有底线没有原则的爱。
甚至已经身中了一刀之后躺在狭窄的木屋里混身被闻屿野揍得手都抬不起来,李溯都在背对着闻屿野心生怨怼,他计划让闻屿野杀他,等闻屿野真的动手,又觉得他甚至不为自己掉眼泪,实在是没良心的很。
背对而眠的两个人,怀着对方亏欠自己的心情在这个冬夜里,都带着巨大的怨气入睡了。
大雪在这个深冬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
李溯现在跟闻屿野生活在一起之后,李溯才知道闻屿野此前记忆的恢复并不完全,他有时候还是会头疼,然后紧接着想起来什么。
会跟嘴上不饶人的李溯翻旧账,痛斥李溯以前的所作所为。
后来旧账翻完,甚至会质问李溯为什么把他从研究院带回去之后对他不好,是不是在报复他,为什么去游乐场要求李溯三个月,李溯才带他去。
两人几乎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闻屿野情绪激动委屈极了的时候就会跟李溯动手。
李溯想起来从来到这里身上就基本没好过,不知道闻屿野这记忆断断续续要恢复到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敲门声礼貌的响起来的时候,李溯还以为自己已经被打出来了幻听。
闻屿野喘着粗气去开门,发现是镇里的社区工作人员。
由于李溯在社区门诊的问诊次数频繁,社区居委会已经注意到了这个事情,如今开始介入慰问了。
门打开的时候,进来了一位omega和一位beta。
李溯此刻正拿着冰毛巾捂着自己刚被打出血的鼻子,看见有人进来坐在椅子上并未动弹。
omega进来看见李溯这幅样子,露出来不忍的神色,不知道闻屿野怎么能对着这样脸下出这样的狠手的。
beta和omega穿着社区工作服走到李溯身边,以为他已经被打得不能动了,连语气都不由放柔和了,询问李溯:“是否需要社区介入援助。”
李溯礼貌拒绝:“谢谢,不用了。”
beta神色一凛:“虽然你是alpha,但是家庭暴力的问题也不应该容忍,我们希望你能鼓起来勇气……”
李溯眼皮直跳,用手捂着冰毛巾,面无表情的回道:“不用,谢谢你们,我们这是私仇,不是家庭暴力。”他打断了对方的话。
结果站在一旁的闻屿野还不乐意了:“什么叫我家庭暴力!是他先说我!”
“咳咳,家庭暴力和语言暴力都不可取。”beta清了一下嗓子,看着氛围古怪的两人,看起来两人之间不像是平常的伴侣,一个冷着脸给自己止血,另一个气得红了眼,像是下一刻都能被激出来泪来,倒是不知道谁才是被欺负的人了。
“我们这里是婚姻家庭经营手册,你们可以看一下,或许对缓和家庭氛围有用……”社区工作人员递给他们两个不算太厚的经营手册,李溯伸手接了过来,他再次说“谢谢。”
社区工作人员最后没坐多久就离开了,虽然李溯解释他们是私仇,但是社区工作人员看起来并不是很相信,离开的时候还给李溯留了求救号码,鼓励李溯对家庭暴力坚决说不。
李溯虽然一开始也有抱着看闻屿野多久能消气的想法,又因为他现在是自己的omega,不想跟闻屿野真的闹得不可开交,可是没想到闻屿野越发的得寸进尺,李溯那天把冰毛巾丢到洗脸盆里,总觉得这样下去,这样的日子没头了。
那次是李溯第一次从木屋里出来,他走到了镇上,凭借一些信息推断出来他们应该是在新区的某处北方小镇里。
李溯再次走进了药房,用一枚胸针换了安眠药,又在镇上游荡许久,几经波折,弄到了一支麻醉针。
他想,或许他不应该等闻屿野咽下去心里这口气,他完全可以再故技重施,把他迷晕倒,然后重新清洗他的记忆,以前的对他毫无憎意,目露期盼的小野又能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这段时间的较劲没有意义,全当李溯在浪费时间。
那天李溯回来的时候,闻屿野还没回来。
到了八九点钟,闻屿野才提了一只烧鸡回来。
他鸡腿递给李溯,然后看着李溯发青的鼻梁骨,跟李溯说:“你不要再惹我生气了,应该跟我道歉,而不是反驳我!这样的话,你今天鼻子就不会流血。”他的后半句明显比前半句轻了多,说道后面声音变小。
李溯闻言,轻笑了一下,他这会儿看起来脾气好的过分,也不跟闻屿野对着犟了,那是很不聪明的做法,他接过来鸡腿,然后说:“好,以后不惹你生气。”
李溯讲话难得的不气人又配合,闻屿野眼皮一垂,有些不太自然的说:“其实跟你动手,我心里也很不舒服。”
“可是你以前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你都没有跟我道过歉。”闻屿野嘴唇渐渐抿紧了。
他说又说不过李溯,好像唯一从何李溯那里获得什么的办法就是乞求李溯,可是李溯对他却完全不用这样,好像只是李溯一个眼神不对,不管是“小野”还是以前的闻屿野都会主动跟李溯讲讨好讲道歉的话,好像随随便便一个动作就能轻易牵动他的心绪。
这样的情况很难在李溯身上发生,他总居高临下的,看着闻屿野,要不然目光挑剔,要不然露出怜悯,他给闻屿野的,都很像是施舍,是闻屿野耍无赖,卖了好,讨了饶,得来的。
那天晚上,李溯给闻屿野泡了一杯茶,这被闻屿野示做李溯示好的信号,在李溯面前很给面子的喝了一个干净。
在深夜闻屿野熟睡的时候,李溯从床里侧爬起来,从今天上衣的口袋里拿出来注射器,打碎一小盒安瓿瓶,他将里面的麻醉剂吸进去。
等他拿着针重新回到床上的时候,闻屿野突然皱起来眉头,好像很痛苦的喘息起来,李溯心里骤然一惊,还以为是安眠药剂量不够他醒了过来,结果发现他还是依然紧闭着双眼。
好像是在做噩梦。
李溯轻手轻脚回到床上,看着闻屿野像是被扼住喉咙微微出汗变红的脸,他伸手扯开他身上的被子,看他露出来的脖颈儿,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扎进去,等闻屿野再次醒来,应该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这次不会把他丢在研究院三年,从他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李溯,李溯会亲自教养他。
然后就在针尖快要刺入皮肤的那一刻,闻屿野突然出声,他紧闭的眼睛里流出来泪水,他短促的不规律的喘息着,艰难地说:“求…求求你…求求你哥哥…哥哥…”
李溯动作顿住,闻屿野看起来完全没有要清醒过来的意思,一点安眠药,深度的睡眠,把他带进一个充满梦魇的世界。
李溯的眼睛缓缓垂下,他看着闻屿野那张可怜兮兮的,流泪痛苦的样子,手里的针无论如何都无法前进了,手里握着的注射器针头颤动,李溯最后吐出来一口气,然后将手里的针筒劈手甩了出去,注射器撞到墙上,掉进了下方的垃圾桶里。
“求什么啊?”李溯伸手去擦闻屿野脸上的泪水:“你要说清楚啊,求我什么啊?”
无论是闻屿野请求李溯什么,按照以往的惯例,李溯都会答应他。
闻屿野永远也不知道,他的哥哥在这天的夜里,曾经又想抹掉一切,妄想去走捷径重建他们的关系。
但是闻屿野在第二天睡午觉的时候发现李溯有过来偷偷摸自己的头发,虽然闻屿野醒过来了,但是没有睁开眼睛。
结果听见李溯竟然在喃喃自语:“怎么变成了流浪小狗……”语气里是无尽的遗憾与惋惜。
他只摸了两下就松开了,好像很不喜欢闻屿野现在有些不复从前光泽度的头发。
闻屿野在半下午的时候从床上起来,坐起来就问李溯:“你是不是,比起来现在的我,你更喜欢小野一些?”他充满审视的目光望着李溯。
他哥这样的人,以前那个全在他手心里握着的,听话懂事,又很依赖他黏他的小野,总归是让他更喜欢的。
闻屿野目光渐渐沉了下来,手在被子下面倏然握紧了。
李溯出声说道:“怎么会?哪有的事,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小野不也是你吗,别跟自己怄气好吗?”
闻屿野从床上起来走到李溯身边,他气势汹汹过来,结果看见李溯正在专心的阅读那本社区送来的婚姻家庭经营手册。
闻屿野一愣,还未来得及张口说些什么,李溯就突然起身,他走到了垃圾桶旁边,用手提起来垃圾桶,然后带着淡淡的笑跟闻屿野说:“我去倒垃圾。”
垃圾桶确实两天没有清理了,可是自从李溯叫了闻屿野一声老公之后,来到这间闻屿野亲手搭建的木屋里,李溯还没有做过任何家务。
大多时候是闻屿野勤快的过分,没事打扫打扫卫生,整理整理家务,他总潜意识里觉得他哥不会做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