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陵闭着的眼珠微动了下。
程英玩味的笑着,只是那笑容却有肃杀之气,“有我在一日,这太晏便不可能安宁。”
这句话声音并不重,但不论誰听了都知,程英绝非是在玩笑。话语中的冷漠,更是叫人发自心底的觉得胆寒。
一直闭目打坐的张道陵,在听到这句话,才睁开眼来。
因为长久不见天光,他的眼睛有种淡淡的黄褐色,就好像藏在地底的耗子一般,散发着诡异的幽光。
“贫道早就说过,一切自有定数。”他声音嘶哑生涩,很是难听,像是已经许久都未张口说话。
这句话程英已经不知听了多少遍,他怒极反笑,“好一个自有定数,既然天道不可违,我又为何会来到这里?”
张道陵再次重复道,“贫道说了,冥冥之中,万事万物自有定数。”
程英发出桀桀的笑声,他微微眯眼,那张瑰丽阴柔的脸,笑的阴寒而又妖邪,“好,好的很!”
程英从椅子上站起身,目光阴冷的盯着铁牢中那人,声音散发着可怕的杀气,好似从牙缝之中碾压出来,“张道陵,你可要好好活着!本公要你亲眼看着,天道如何崩塌,太晏是如何亡国的!”
张道陵闻言,闭上了双眸,整个人如同泥雕一般,再无任何动静。
程英拍了拍掌,不多时,一个老仆手中提着食盒顺着密道来到地牢之中,他朝程英恭敬的打了哑语手势后,才将食盒放在陈旧的木桌上。
程英掀开食盒,取出盘中的点心,碾碎扔到了石壁角落,香甜的点心味道在暗牢中弥漫,不一会儿,那些石洞缝隙中便传出了吱吱的叫声,轻微的细邃声后,一群小东西探出头来,它们胆子很大,像是被喂习惯了,前爪抱起点心渣便往嘴里填。
程英看着这些耗子,阴鸷一笑,“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这就是你所信的天道定数?”
张道陵自然不会回答他。
程英将盘中最后一块点心扔进了铁牢里,点心在脏污不堪的地面上滚了一会儿,停在张道陵脚边。
程英用帕子擦了擦手,对哑巴老仆说道,“盯紧了,他既然想活,就别让他死了,他若是死了,本公就会少个乐子。”
哑仆恭敬的比划了个手势,目送程英的身影消失在甬道之中。
他看了眼纹丝不动的张道陵,将石壁上的油灯灭掉,也消失在石阶上。
黑暗中,有贪嘴的耗子爬进了地牢,动作极轻的朝张道陵脚边那块糕点爬去,就在它碰到那块糕点的时候,铁链发出响动,耗子十分警觉,下意识的就要逃跑,却被一双带着铁掌的拳头精准无误的砸住,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便已被砸的血肉模糊。
这动静,吓得铁牢外石壁旁的耗子们一哄而散。
张道陵不知在何时已经睁开了那双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的双眼,他用被铁掌禁锢的两手僵硬的捧起地上耗子的尸体,往嘴边送去。
腥臭的血水滴进了嘴里,他喉结贪婪的滚动着,等血水饮干了,就张嘴撕咬着血肉,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最后只剩下消化不了的皮毛,被扔在了地上。
张道陵这才捡起地上沾满灰尘的糕点,只咬了极小的一口,他便将糕点塞进胸前脏烂的衣服里,留着以后做饵。
张道陵看向暗牢里唯一的通风眼,贪婪的注释着那缕光亮。
过了上元节,他便被程英囚禁在此三年了。
这三年可真漫长,茹毛饮血,他也要活着,有时候他也会恍惚,怀疑天命不可违,以为等不到了,好在……
程英和他要等的那人终究是来了。
张道陵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天意难违,可人定胜天啊!
程英啊程英,因你,才有我张道陵所求的天道定数。
念劬塔阁楼上,哑仆送了一盆清水进来,程英净手后,懒散的斜躺在交椅上,脸色有些阴沉。
已经快要三年了,他始终想不通为何张道陵要骗他在法华寺苦等十年。
当年这个臭道士接近他时,一语便道破,他非太晏人,而是来自于异世的一抹孤魂,这才令程英信了他荒唐的说辞,天真而又癫狂的生了那缕执念,苦守数年。
到头来,却全然只是一场骗局。
虽知只是一场骗局,可他还是不甘心,还是尚存……一丝侥念。
毕竟张道陵能堪破他是异世而来的一抹孤魂,只因如此,程英虽用尽手段折磨张道陵,却也不想真的要了他的命。
程英抬眸看向阁楼斜角的天窗,一道纤细的身影踏雪缓步而来,他从交椅上站起身来,走到天窗旁,低头向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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