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有缘

钱夫人蹲下身来，递过自己的帕子。

“先将他放开吧。”

墨征的眸色黯了黯，先前自然见识过国公夫人的与众不同，面对将军夫人也丝毫没有怯懦，此时对一个偷了她东西的乞丐，云泥之别，仍然能放得下身段。

侍卫见自家大人没有开口，也就是不反对，手劲一松，小乞丐便跌坐地上。

“你可是遇到难处？”

男孩瘦骨嶙峋，始终不敢抬起头来，死死盯着地面，脸色青白却死死咬着嘴唇不发一言。一般遇上这种情况，换做他人早就哭惨求饶了，一般的京都贵人也不会将他们这种人放在眼里，最多打一顿便算了，遇上好说话的也不会加以刁难。

显然眼前这位夫人便是属于后者，好说话的主。

“东西丢了便丢了，我本也无意追究，以后切莫再做行窃之事。”

钱夫人对元宝使了个眼色，元宝会意道：“你小子走运，遇上我家这般心善的夫人，以后别再做小偷了知道吗！再抓起来送你去吃牢饭。”

“元宝，拿些碎银子与他，天气转寒，这一身湿衣服穿久了要生病的，拿去买一身干净的衣裳吧。”

元宝一边念叨，一边从腰包里数出一小把碎银子，“这些够你买衣服买吃的了，还不快谢谢我家夫人！”

余尧转身看向墨大人，人是他抓的，此时她这个失主不予追责，也希望大理寺也能网开一面。

“全凭夫人自己做主。”

“那多谢墨大人了，此番也是为了我抓人忙活，耽误大人这些时间。”

“职责所在。”

屁...他们大理寺整日要跑的案子堆积如山，哪里会管这些个小偷小摸的事儿，也是今个正好被大人撞见了，才心血来潮出手的吧，他们也不敢想墨大人是为了讨好国公夫人才这么做，他们家大人不是那种攀权附势之人。

“承了大人两回情我都有些过意不去了，改日我定带着元宝登门拜访，”

当然为得还是陈珂那一回的事，若不是大理寺出面，她还真要吃个哑巴亏，总不能真的闹到天子面前去。

话说回来，她还真与这个小乞丐有些缘分。

日后再回想起来，恐怕自那一日，在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一眼看中那道青烟如柳的身影，他跌跌撞撞准备抛却最后尊严和底线，却被那人从泥潭里拉了回来，或许是上天注定。

“夫...夫人！”

一道哽咽的声音叫住正欲转身离开的钱夫人，一双明亮如玉的眸子看向他，带着几分询问的姿态，驻足停留。

“咚！咚~”

少年以头抢地，磕头的力道十分真诚，那声音令人心惊肉跳，得多疼啊！

余尧受不了这样的场面，连忙上前想要制止，无从下手，只好双手抵着他的头...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和一张略显沧桑少年的脸，本以为跟她弟弟差不多大，看上去比她还显老。

“求夫人救救我的妹妹，小的当牛做马偿还夫人恩情。”

“求夫人...救救我的妹妹。”

少年作势还要磕，钱夫人开口道：“先起来说话，”

元宝上前抽出钱夫人的手，立马递了帕子作势要擦，真是的，这个臭乞丐还得寸进尺，脏了她家夫人的手，就该抓起来省事。

“我妹妹病重，没钱请大夫抓药，已经快要病死了，我也是不得已才...才偷了夫人的佩玉。”

少年抬起头颅，那张面孔虽然脏污，历经风霜，但是眉宇之间透露出一股坚韧，有的人一眼看上去就是贼眉鼠眼不像个好东西，也有的人身具傲骨轻易不会折服。

看着这双眼睛，余尧便能感觉出来对方并没有撒谎。

“元宝，”

钱夫人停顿了一下，突然想到她如果直接给他一把钞票，会不会被人觊觎，不仅没请来大夫还被人给抢了，而且去银庄换钱真的能那么顺利吗，一个乞丐身怀银钱会不会引来灾祸，反而会害了他们。

不是她多想，只是这样的情节真的有可能发生啊，既然决定帮他自然要帮到底，就像捐款也是要看到落到实处才会心安，不然你可能也不知道钱会去到什么地方。

“你妹妹现在在哪？我会请个大夫一起过去看看。”

“多谢夫人！”

少年眼中升起一道精光，整个人也重新振作起来，麻利的从地上爬起身，“多谢夫人！”

“带路吧，你妹妹耽误不得。”

“在下还有案子在身，就先告辞了，让武大武二送夫人一程。”

余尧本想拒绝，墨征再次开口道：“夫人要去请大夫又要去看病患分身乏术，我这俩个手下脚程快，让他们护送夫人前去吧。”

北城贫民窟也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像钱夫人这般富家小姐，怕是没有涉足过那种地方吧，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就麻烦两位官爷了。”

余尧也没有再推脱，带着元宝朝北城区的贫民窟而去，中途武大前去租辆马车，趁着这个空挡余尧带人随便在路边的成衣店买了两套干净的衣裳。

小乞丐换了一身新衣服，虽然只是粗布灰衣，整个人也显得俊朗起来，举止站姿都透露出几分不一样的气质，从他身上见不到普通乞丐的那种畏畏缩缩，即使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也腰杆挺直。

“你叫什么名字？”

“江宁，”

“你妹妹多大了，”

“七岁。”

“你们是为何流落街头，是家族败落了吗？”

少年的瞳孔微微紧缩，随即又平静下来，低沉道：“我们自幼便是孤儿。”

钱夫人秀眉轻挑，也没有再问，有些牵扯身世的东西难免是一段痛苦的回忆，对方既然不想说，她自然也不会再去提起。

武大驾了一辆马车停在门口，钱夫人顺手让掌柜包了两套七八岁女童的成衣，元宝抱着包裹一起上了马车。

城北平民窟在临近北城门的沿河地界，又名鏖（ao）糟巷，这里聚集的都是穷人和流浪汉，也有不少家破人亡的罪臣子女被贬为贱民分配到此地，入了老隆司的名册便是奴籍。

朝廷对这方面也有管辖，天子脚下哪还能容得一堆乞丐在城中晃悠，避免懒汉游手好闲靠乞讨为生不劳动，还影响京都城的市容市风，老隆司的职责便是管理这些流浪汉和奴隶，成年健全男子一年内若找不到活计糊口，便会被抓起来强制打入奴籍，分配做劳工。-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