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忆琴（下）

钱金莲孤零零的坐在庭院的琴案前，背后已经冷汗潸潸，手指也有些颤抖，在沈夫子越来越冰冷的注视下，又弹错好几个音...能不能弹奏出悲凉曲意她不知道，能顺利弹完整首曲子已经十分坎坷。

这首曲子太难了，夫子级别才能弹好的曲目吧。

～铮～

终于一声破音和着沈夫子冰冷的语调打断了她。

“够了！”

钱金莲抬头对上沈夫子的视线，她看到几分薄怒，

“学了三年，照着谱子都弹不好，你不适合学琴，更可惜了这张绿绮。你走吧。”

沈夫子转身离去，将她关之门外，很显然她考核没有通过，还惹沈夫子生气了。钱金莲低下头，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啪嗒啪嗒落在绿绮上。

她想再争取一次机会，她想告诉夫子今天状态不好，她想换一个简单点的曲目...她终是配不上这把名琴，说再多，夫子听来都是借口。

或许沈夫子只是看在绿绮的份上才愿意给她一次机会，以她的水平再练个十年八载也弹不好绿绮。心里又有些庆幸不是当众考核，不然更加丢人。

这次打击也彻底寒了钱金莲学琴的心，不过难得喜欢一样东西坚持这么久，她还是继续学着，不过没什么精进。

后来一次琴艺比赛上，她被魁首的魏家姑娘狠狠羞辱，更可气的是那个裁判耳朵有毛病还是被魏家买通，竟然给她判了一个丁！说她弹的琴声空洞无主没有感情，琴技平平毫无特色。

魏荣荣嘲笑她说：“像你这般商户女子庸俗不堪，哪能理解高深的曲意，还是不要附庸风雅学弹琴了，好好回家学做账吧！”

气的钱金莲一步没迈稳，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啪的一声，绿绮落地，就如她当初的梦想和执着，终是落了地。

还好名琴不亏是名琴，质量还是杠杠的，除了边角有一点微微凹陷的痕迹，并未损坏。

余尧轻轻抚过磕碰的痕迹，那些原身的记忆一幕一幕的浮现眼前，绿绮被尘封仓库之后，钱氏便再也没有碰过琴，嫁人的时候倒是当成嫁妆一起带了过来。

元宝是陪着钱夫人一起长大的，自然知晓那些过往，当初放弃学琴，小姐难过了好久。不过后来转学棋，被气得干脆破罐子破摔，都说她学不好，那她干脆把四艺都学一遍，总有一样学得通。

后来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四艺皆废。

做一个平庸的女子也没什么不好嘛...哈哈，元宝想到，最后她家小姐还不是嫁入国公府，成了国公夫人！

那个曾经的死对头魏荣荣听说想傍上哪个皇子还是王爷，最后嫁给了人家做妾，混的还不是没有她家夫人好。

“夫人终于肯再弹琴了，其实元宝还是很喜欢听夫人弹琴，可好听了，那群人都不懂得欣赏！”

当初小姐学琴时那份喜悦是真的喜悦，元宝虽然看不懂曲谱，不过看着小姐认真的样子，还是十分迷人。

“你品味...挺独特啊。”

余尧微勾唇角，自然知道元宝这叫爱屋及乌，怕是弹得一曲狗屎，她也会说好听，记忆中陪着她学琴熬夜的人，一直给她鼓励捧场的人，是心里只装的下她家小姐的元宝啊。

“夫人，库房里还有一本琴谱，我给你带过来了。”

余尧接过琴谱，滑出一页泛黄的纸张，正是昔日她考核失败弹奏的那曲月浮梦。手指划过琴弦，试了几个音，空灵悦耳，音色绝妙。

几年没有弹琴，指尖抚上琴弦，仍然存有肌肉记忆，钱氏苦练技术，死记硬背指法，一味模仿沈夫子抚琴时的姿态。对于情感的领悟几乎于无，对她来说只有曲子好不好听，难不难弹，因此琴声里一直欠缺一些灵性。

余尧小时候学过吉他，后来进了大学反而沉迷于古琴，只是那天社团招新的时候，她看到一袭古风白裙的学姐，坐在琴案后弹奏的侧脸，十分像她的姐姐。

学姐，我要加入古风社！

她姐姐也沉迷于古风，喜欢cos，还买了一张古琴，奈何没有音乐细胞，就成了摆拍的道具。

搭弦，拨动，来自两处灵魂的记忆，仿佛在这一刻交叠重合，余尧的手和钱金莲的手合二为一，在琴弦上翩翩起舞。

起初有些晦涩，渐渐的指法越发熟练，对着琴谱，还算顺利的弹完一曲，比当年弹得好多了，且琴声里多了一些东西，已有悲凉之意。

元宝立在一旁，湿润了眼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但心里就是好感动啊。

“夫人，你弹得太好了...”

“呃...你也太夸张了吧。”

“不是说备了茶，去给我端来。”

“哎呀！我忘了。”

元宝匆匆跑出去，余尧笑了笑，接着练了一上午的琴。

午膳时手指便有些红肿疼痛，没想到傅琛却注意到了，淡淡开口问道：“姨娘的手怎么了？”

“早间练了会琴，太久没弹了，有点伤手。”

傅琛挑眉，没有想到钱氏还会抚琴，沉思了一下抬眸道：“我记得大库房有一套藤甲护指，姨娘若是需要可以拿出来用。”

大库房的东西多是傅家的藏品还有他母亲的陪嫁，傅琛还将大库房的钥匙给了她一份，看来是真不将她当外人了。

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她发觉傅琛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心思敏感细腻，你对他好，虽然他面上不显山露水，其实心里也会逐渐亲近与你，对钱氏的态度也日益改善。

比如现在，谁能想得到他们那个与世隔绝的世子，竟然与钱氏同桌用膳，还有说有笑，就像寻常的母子（姐弟）一般。

用过午膳，在余尧坚持邀求下，傅琛同意与她一起去大库房转转，走在去库房的路上，余尧心里有几分激动，她现在也算半个掌家女主人了。

亦青推着轮椅走在前面，去库房要绕过一处亭廊，有两段台阶，没有设置坡道，轮椅推不上去，必须将轮椅抬上去，再将傅琛背上台阶才行。

这轮椅是实木打造，十分沉重，推起来尚且几分吃力，抬的话没两个人也抬不动。临时决定过来大库房，也没叫上下人，现在要不靠她们三个抬上去，不然就得去叫人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