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龚余欢驱使马车停在国公府的门前,下人前来接应,门房去通报大夫人。
玉子寒带的行礼不多,除了两张琴,一包袱细软,还带来了一个竹筐,里面是分类装裹的草药,上面盖着一些书籍。
余尧今日特意吩咐了小厨房添些菜色,此时接到通禀,于是起身向前院迎去。
袁伯将玉子寒引到竹院,这是大夫人一早支会的事情,竹院清幽,安排的小厮见到来人,站到门口向先生行礼。
“玉先生,旁边的棠松园就是王爷住的园子,大夫人一早吩咐收拾出来这座院子安顿先生,阿平和阿竹以后便专门负责打理竹院,先生可以随意差遣。”
“多谢。”
二人又随意交代了几句,袁伯便带着人退下了,让玉子寒自行安顿,先熟悉熟悉环境。
午膳的膳食由婢女送去竹院,并通知了玉子寒,晚间大夫人设接风宴,届时会来接引先生前去入宴。
玉子寒笑着应下,婢女退下之后,又恢复清冷的神色,环顾了一下院子,看来有很长时间要安之于此。
傅琛听闻下人来禀,玉先生已经住进了竹院,苏研之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好想去拜见玉先生怎么办?随后大夫人又遣人来通知,说晚上一起去参加玉先生的接风宴。
“我们去看看,”
“嗯?”
苏研之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问到:“现在就去?”
“就在隔壁院子,走吧,推我下去。”
于是二人出于好奇,先行一步的去拜会先生,原本余尧还打算在晚上的接风宴上好好的介绍玉子寒给傅琛认识。
“怎么不进去?”
“等我一下,”
苏研之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底又将《漠北关集序》默背了一遍,这是他最喜爱的一篇文章,如今,就要见到文章作者的本人了!
“好了好了,走吧!”
傅琛:......
亦青推着轮椅,车轱辘压在地面发出特有的声音,玉子寒放下茶盏,自亭廊中走了下来。
轮椅上的少年相貌英俊,年纪虽小,周身散发出一种冷漠疏离的气息,眉眼是与陈太师相似的瑞凤眼,能看得出几分陈尹的影子。
不用猜就能知晓来的是何人,玉子寒面带微笑道:“见过王爷,以后我便是你的教书夫子,可唤我玉先生。”
苏研之已经忘记言语,仰慕已久的玉先生本人原来是这幅模样,比想象中的更清俊一些。他原本还以为玉子寒的年纪要再大一点,是个年过半百的老翁,所以才能写出漠北关集序那样大气磅礴,心系黎民,沧桑悲凉的关外情景的文章出来。
没有想到玉子寒看上去这般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不仅有出色的相貌,还有过人的才华,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这样一个人为何会选择归隐呢,眼下又自愿来国公府当一个教师先生,岂不是屈才?
苏研之没有瞧不起傅琛的意思,只是感觉玉子寒这样一个文风之中充满傲气的人,怎么会甘愿深居宅院做一个教书先生,对玉子寒来说,的确是有些屈才。
二人只是来简单的与先生见个面,打了招呼之后,傅琛便回自己的园子了。转身出去的时候,见到亭廊下面放着一方琴盒,总觉得看着有些眼熟。
等到夜宴,几人又同聚一堂,余尧坐在主座,举手投足不失当家主母的礼仪本分,说了一些客套的场面话。
谷/span这一桌上女人小孩的不适合饮酒,便是以茶代酒,余尧面上始终挂着笑,似乎对于玉子寒的到来十分高兴,显得有些殷勤。
傅琛坐在席间,眉头微蹙,余尧让他举杯敬茶,少年袖中的手渐渐收紧,僵持片刻,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娘亲,午时我已经与先生见过面了。”
“啊?你们已经见过了。”
虽然只是打了一个照面,玉子寒笑了笑,自己端起茶盏解围道:
“我与琛儿投缘,虽然是先生相称,琛儿贵为王爷,不必敬我。”
余尧陪笑道:“投缘甚好!”
说着端起茶盏,要代替傅琛敬玉子寒一杯,尊师重道,也是基本的礼仪,不过傅琛这孩子,尊贵惯了,一向又没有夫子教导,脾气有些执拗。
没有想到少年自己举起了茶盏,淡漠道:“先生见谅,我腿脚不便,就不能起身敬茶。”
“无事。”
玉子寒薄唇贴近杯沿,轻抿一口,举手投足都自带一股清冷的贵气。
苏研之也按捺不住,终是举起茶盏,耳尖微红,午时就忘了言语没能跟先生说上话,此时鼓起勇气开口道:“在下苏研之,现下于府上伴读,仰慕先生文采已久,希望来日...能得先生有所指点。”
玉子寒面上始终保持着一层师长的微笑,点头应下苏研之这一礼,又轻抿了一口茶水。
余尧笑着开口道:“好了,都动筷子吧,饭菜都要凉了。”
这一桌上言笑晏晏,私底下每个人各怀心思,可能也只有苏研之是表里如一,激动的坐下大快朵颐,心里还在组织言语,排编好一系列学术上的问题。
等到吃的差不多了,余尧示意让亦青先推着傅琛回去,玉子寒本应该此时起身告退,余尧淡淡开口道:“玉先生稍等,我有些话要与先生谈谈。”
“好,”
二人移步从后门出了院子,事先余尧就已经吩咐了元宝,此时后花园子里没有下人,一路通畅的来到了湖中水榭。
选择此处,也是因为四周通敞都是水面,无藏人的可能,也不怕隔墙有耳,可见眼前这女人也是有几分心思。二人心照不宣,接下来的谈话不便让外人知晓,连她最亲近的元宝也支开在湖岸上守着,有些事不知道要比知道更加安全。
唯一没有算到的是傅琛去而复返,他让苏研之先回园子,回到前堂时已经人去楼空,娘亲并没有留玉子寒在此处谈话,那他们会去哪?
少年眸光幽暗,他回去的路上,突然想起来竹院的那方琴盒为什么有些眼熟,娘亲便有一张名琴绿绮。他当时多看了两眼,回去特意搜了古籍,酸枝红木为案,紫光乌木为盒,当配绿绮。
那日他只注意到琴案是酸枝红木,并没有看到琴盒的样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看到竹院那方紫光乌木的琴盒,就让他联想起来。
希望不要是他想的那样,少年隐忍着怒气,压下心底的那份猜疑,也是今日余尧对待玉子寒的态度,让他有些敏感了,说是请来的教书先生,毕竟是个外男,难不成钱氏对玉子寒存有不一样的心思?
“回去,”
傅琛淡淡的开口,笼罩着一层冷漠疏离的气息,仿佛又回到当初的样子。亦青推着轮椅又折返,不知道少爷又跑回一趟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