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后土

女娲微微颔首，“请她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穿着鹅黄裙装温婉大方的女子步入大殿，姿容秀丽，气质出尘，一进殿便向女娲作揖道：“后土拜见娘娘。”

柳白目光闪动，仔细观察着这位祖巫。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后土。

后土与女娲交好，隔三差五便会来拜访一次。

尤其是女娲成圣之后，前来拜访的次数更加频繁。

柳白虽从未与她正式会面，但他的本体就在娲皇天门口，每一个来往娲皇天之人，他都一清二楚。

不过此刻，他看着后土，心底却涌起丝丝的悸动。

天道感应。

许久未见的感应再度出现。

只是这一次却不像之前那样有着明确的目标。

柳白只是隐隐感觉到，自己圆满造化大道的契机就应在后土身上。

他静静地打量着这位祖巫。

后土的身上，存在着一股他从未见过的道韵。

很浅、很淡。

若隐若现，寻常修士根本难以察觉。

甚至可能后土自己都不一定知晓，否则她岂会在这种时候还来娲皇天拜会。

他看了一眼女娲，正巧迎上了女娲的视线。

紧接着他听到女娲的传音，“道友想必也发现了吧。这是后土生来便背负的重任，天命所归，便是我等圣人也不好插手。”

柳白微微皱眉，想要询问时，却见女娲已经微笑着请后土祖巫入座，介绍道：“这位是长青道人，与我乃是至交好友。”

接着又望向柳白道：“如今人族扩张迅速，已经和巫族外围部落接触上了。后土祖巫与我相交莫逆，她麾下的巫族部落对人族颇为友善。”

后土朝着柳白微微颔首，接口道：“我们巫族与妖族不同，向来不会做恃强凌弱之事。倒是经常有一些不开眼的小妖会把人族当成血食。不过娘娘尽管放心，有我族勇士照看人族，断然不会让他们被妖族所害。”

女娲微微一笑，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出来。

后土也没有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而聊起了来时路上的见闻。

柳白在一旁陪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

出了娲皇天，他漫无目的地在不周山中游荡，像是在欣赏着美景，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不知不觉，已经夕阳西下。

前方，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

是后土。

只见她未施法力，慢慢行走在山林之中，两眼无神，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在她身周，一股莫名的道韵若隐若现。

忽地。

一道黑影自巨树后方闪出，张牙舞爪地朝她扑去。

后土停下脚步，脚下大地涌出土黄色神光，将那黑影定在了半空。

“游魂？”

后土看着那只被她定在半空动弹不得的游魂，眉头微微皱起，喃喃自语道：“连不周神山之中也有游魂了吗？”

柳白从一颗大树后面走出，微笑道：“量劫劫气弥漫，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净土可言。不周山虽具神性，但终归也是洪荒的一部分，又怎么会幸免。”

听到人声，后土立时警觉起来，待见到是柳白后才稍稍松懈一些，诧异道：“道友是在此等我吗？”

柳白摇了摇头，“我只是静极思动，随便走走，相遇道友只是偶然。”

后土点点头，眼中却仍是带着一丝戒备之意，显然并未全然相信柳白的说辞。

柳白也不在意，目光转向半空中那只游魂，“道友打算如何处置？”

后土略一迟疑，回道：“送到幽冥血海去吧，那里游魂众多，并无其他生灵。”

柳白笑道：“许多修士遇见游魂时，要么捉来炼宝，要么打成灰灰，最多也就是不管不顾，如道友这般特意护送去幽冥血海的倒还是头一次见。”

后土道：“游魂之前也是活生生的生灵，与众生并无二致。”

柳白摇头道：“死了就是死了，如何能与活着的生灵平等看待，难道他们还能再活过来不成？”

“活过来？”

后土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只是很快便又隐退不见。

她看着那只游魂，摇头叹息道：“死去的生灵能够活过来固然是挺好的，不过洪荒大地每日都会诞生数不尽的新生命。如果没有死亡，新生命又源源不断地诞生，那终有一日，洪荒大地会被无数生灵塞满。”

“道友所言甚是。”

柳白微微颔首，心里却暗道，看来还是差了一点火候。

他看着后土道：“道友不是要护送这游魂去幽冥血海吗？恰好我与那冥河老祖也许久未见了，不如同行一程？”

后土微微皱眉，“我乃土之祖巫，幽冥血海虽在十八重幽土之下，但于我却只在瞬息之间便可到达，不知道友跟得上吗？”

柳白笑道：“道友请先行一步。”

后土也不多言，脚下黄芒一闪，便拘着那游魂消失不见。

柳白见状，也一步迈出，施展咫尺天涯大神通直接来到了血海上空。

血海之上，本来已经被冥河老祖用血河大阵炼化一空的游魂又已经变得密密麻麻，难以计数。

这些游魂绝大多数都是因巫妖量劫而死。

柳白微微叹息，对伏羲的执念略微能够理解一些。

他立于血海上空，环顾四周。

时隔近一会，故地重游，柳白心中也略微有些感慨。

同时心中玄之又玄的感应也更加清晰。

上一次柳白在此击杀冥河老祖时，便已有过这样的感应。

这时，一道黄芒闪过。

后土祖巫凭空显现出来，在看到柳白时，目光中闪过一道讶色，“咫尺天涯？道友还真是法力深厚。”

柳白微微一笑，没有搭话。

后土也没再多言。

她立于血海上空，望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游魂，谓然叹息道：“自开天辟地以来，幽冥血海便是这些游魂唯一的安身之所。说起来，冥河老祖虽在上古年间大行杀戮之举，如今却是安分许多。自打紫霄宫隐于混沌之后，他便一直在幽冥血海闭关不出，连之前女娲娘娘宣讲圣人大道，他也未曾露面。”

柳白面色古怪。

看来冥河老祖才是真正的低调之人。

都死了近一会了，居然还没人知道。

这时，后土忽然感慨道：“洪荒大地乃是父神所创，海洋辽阔、山川秀美，我行走过世间每一个角落，近来心中却隐约有所触动。”

柳白眉毛一挑，“哦，此话怎讲？”

后土沉吟不语，似是有些犹豫。

柳白笑道：“若是道友觉得不便说与我听，那便算了。”

后土摇摇头，“其实告诉道友也没什么，之前我也曾说与我几位兄长听，只是他们却说我的想法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

柳白讶然道：“道友所言却是让我更加好奇了。”

后土盯着他，神情凝重，“道友可知这些游魂从何而来？”

柳白道：“洪荒万族中遭遇意外者，真灵泯灭，元神留存于世。”

后土点点头，“道友说得不错。不过那是之前了，如今还有一种新的游魂产生。”

说话间，她手中现出一缕黄芒，数不尽的游魂从黄芒中浮现而出，加入到血海上空的游魂大军之中。

柳白心中暗道，看来后土应该是将她遇到的游魂尽皆收了起来，直到今日才一起安置于血海之上。

这时，后土轻轻勾动手指，一个近乎透明的弱小游魂被她扯到了身前。

她望着柳白道：“道友请看。它生前曾是人族的一名猎手，在一次围捕凶兽时陨落，死后三魂七魄化作游魂。

初时，它还留有一点神智，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它的灵智一点点消失，渐渐变得凶厉残暴，开始攻击周围的生灵，甚至连生前的族人也不放过。

在人族中，它被称作恶鬼！”

柳白点点头，他亲眼见证人族诞生，又看着他们一步步繁衍生息，岂会不知道这点。

他也知道后土说这些，肯定是有着更深层的意思。

果然，后土接着道：“人族繁衍迅速，但后代却日渐归于平凡，如今新生儿的寿元已经只有数百年。纵使他们想尽办法寻得成仙法，但也只有少数人能够修成仙道。

也就是说，绝大多数的人族会在出生后不久便会死去，三魂七魄化作游魂。

按照这样的速度继续下去，要不了几个元会，游魂数量将多到足以占据洪荒的地步。”

柳白点点头，“那道友对此有何想法？”

后土略微有些迟疑，但最终却还是沉声道：“近来我频发感悟，总觉得父神所创的洪荒有一处极大的缺憾。也正是这个念头，让我那几位兄长斥责我大逆不道。”

柳白发现，在后土说话之时，她身上那股莫名的道韵越发的强烈起来。

他心中生出明悟，这股道韵应该便是轮回大道。

只不过这条轮回大道看起来不像是后土领悟的，更像是先天而生，亦或者是天道赋予。

本来柳白感应到自己的造化大道圆满契机应在后土身上，于是便打算像指点女娲、老子证道一样，指点后土化轮回的。

不过短暂接触下来，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需多言，后土已经成道在即，反而像是在有意无意间压制成道时机。

是了。

她一旦身化轮回，固然能另类成圣，与圣人一样不死不灭，超脱于天地之外，但却也将受到诸多限制。

不过此刻，后土却有些压制不住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来到了血海之上的缘故，她体内逸散出来的轮回道韵渐渐清晰起来。

后土眼中亮起一道光芒，像是对柳白叙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洪荒万族凡有新生灵诞生，皆由天地赋予灵魂，但生灵死亡，却没有一个回收灵魂、将其再次赋予新生灵的机制……

天地有缺……天地有缺……天地有缺……

若是能将游魂回收，再赋予新生命，如此便可循环往复……

轮回……

洪荒天地缺了一个轮回！”

随着后土的话语，她体内散发出来的轮回道韵已经如同实质。

当“轮回”二字出现时，这股浩大的道韵勾连天地，震荡四海八荒，众生尽皆心有所感。

柳白叹息一声，目光望向后土：“道友可曾想清楚了？”

后土点点头，“道友可能觉得我是被大道操控，其实我只是在完成父神的遗志罢了。”

柳白做了个道揖，“既然如此，道友便请开始吧。”

后土摇头道：“眼下我虽通悟轮回，但我设想中的轮回共分六道，现在却还差了一道。”

柳白自然清楚，差的那一道便是阿修罗道。

当初冥河老祖若非被柳白所杀，而是掳掠人族回来，潜心研究造化大道，此刻肯定已经造出阿修罗族。

而现在，血海好像还没诞生出新的冥河。

所以之前生出的天道感应便是想让我来创造阿修罗族？

这是给天道打工？

柳白仔细盘算了一下创造阿修罗族的好处。

获取大量的功德是肯定的，其次自己的造化大道也将证得圆满，只不过无法借此成圣罢了。

坏处也很明显。

首先，创造一个全新的种族出来，必定会与这个种族或多或少会有些气运相连。

这却是他不太愿意的。

其次，前世记忆里，阿修罗族日后好像会被西方教盯上吧。

届时，自己若是不管，气运、面皮俱都受损。

在柳白思量的时候，洪荒天地那些顶尖大能尽皆望向血海方向。

天庭。

妖皇帝俊自闭关之处冲出，金色的太阳真火笼罩全身，双目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祖巫后土将要证道？”

东皇太一于空气中浮现，眉头紧皱：“大哥，那后土在幽冥血海证道，若是让她成功，只怕我族再难与那巫族抗衡。”

帝俊点点头，脸上现出一丝狰狞疯狂之色。

“太一，你立刻前往幽冥血海，我遣十大妖圣随后便至。记得带上混沌钟，那帮祖巫可能也会前去为后土护道……”

东皇太一眼中泛起一缕兴奋之色，背后浮现出一口造型古朴的大钟，“大哥放心！混沌钟镇压天庭气运无数岁月，早就想出去透透气了。”

说着，他又取出河图洛书交于帝俊，“这两件先天灵宝物归原主，河洛大阵便交由大哥守护了。”

帝俊点点头，沉声道：“不论如何，一定要阻止后土证道！”

“大哥尽管放心，有我在，她证不了道的！”

说话间，混沌钟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

时空轮转。

东皇太一已经消失不见。

盘古殿

十一位祖巫汇聚一堂。

帝江望着众人沉声道：“如今后土妹子即将证道，我虽不知她如何得到这等机缘，但她若能证道成功，我族将彻底压过妖族！”

祝融口鼻喷着火星子，大声道：“大哥说得没错！我等这就去后土妹子护道！”

帝江道：“为防止妖族那帮人乘机偷袭，你与玄冥、共工、句芒先行一步，我等留下来布置后手。”

“全听大哥安排！”

祝融、共工、玄冥和句芒四人齐声应道。

随即，身影便逐渐淡化消失。

在他们四人离开后，烛九阴皱眉道：“我总觉得将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帝江点点头，“我也有此预感，所以才兵分两路，希望能够化凶为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