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黑夜中的眼睛

虽然一时间起源议会还没有攻破贤王的彼岸塔，但对于开启高塔势在必得。

在塔底的高台边上，既有随空摩流亡的族人，也有她没见过的面孔，想必他们都是这些年里百花王国四处追缉抓捕的卡摩拉族，可以说，空摩全部的族人都在此也不为过。

起源议会胁迫全族性命，就是为了逼迫开启高塔的四种血脉中，拥有最后的“圣王之血”的空摩出现。

开启高塔的每一种血，只需要填满印章大小的符文，多余的鲜血都是无用的，杀死全族他们绝对做得出来。

只要在塔下的那上千人死去，那么，即可以宣告这一族的彻底灭亡。

失去国民的圣王，即便还有圣兽的庇佑，也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

这是一招阳谋，但却是不得不应战的阳谋。

离开军营，空摩马上急迫的道：“维克斯，在明天到来前，我们去找至纯钻石吧！”

“去哪找？”

和魔物材料不一样，至纯钻石是随机出产的矿物，维克斯也不知道哪里能保证获取。

硬要说的话，在云天岛的市场上肯定有，但是除非有一头钢羽龙，或者飞行更快的高阶魔物，不然一天之内绝对赶不回来。

“可是，我没有圣兽的话，我们怎么去和起源议会抗衡？他们都是有着七星危险度的人……”

维克斯道：“平静，我们的目的是救人，只要能带走你的族人，其他都可以迂回，不一定要有七星战力和起源议会。”

他看了眼米狄尔：“我们这边，原先作妖的七星级助力现在回来了。”

“别把人类给低劣者划定的标准用在我身上！”米狄尔喊道：“就那几个劣化者，要不你藏着掖着大地之树能量，我早就能把它们灭了。”

维克斯道：“那我现在给你一颗圣树之石，你能马上过去把起源议会干掉吗？”

如果白之魔女得到圣树之石后，真的能像过去那样操纵起圣树能量，释放毁天灭地的绝招，他还真愿意现在给她一块石头，并期待那种场景降临在起源议会的头上。

“哼。”米狄尔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做不到？”

“现在当然来不及，都怪你！”

接着，白色魔女嘴里又开始念叨着什么“愚蠢的人类以为能量就是拿来攻击的”“建立生长的循环”一类的话。

关心则乱的空摩呼吸稍稍平稳，身上散发的香气也逐渐平淡，他们乘上天狼龙，飞回树贤者所在的遗迹。

……

拉吉普特指间夹着一颗小石子，他既没夹得很紧，也不会使其脱手，他自信的笑着，盯住前方的水面，将力道运至手腕，巧妙发力，掷出石子。

小石头在水面连打五个水漂，终于噗通一下落入水中。

“唉，怎么五个，我以为这次能超越七个呢。”

他打过的最好的水漂就是七个，他一再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整天在逃难，玩具都丢了，小伙伴们也死了……

他还不够强壮，打猎大人不叫他参与，由于族中物资越来越少，也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了，所以他闲暇时间，就是抛石子玩。

慢慢的，他发现自己抛得很好。

一开始能用小石头打中大人来作弄他们，后来发现，隔着好几米，他能打下树上的果子，再之后，连十几米远的兔子都能百发百中。

大人们说，这叫“天赋”，他天然有着投掷手的天赋。这是卡摩拉族的诸多武士中的一种，投掷武士运用飞刀，飞斧，石弹，矛枪等武器，进行综合远程支援。

大人们也可惜，现在根本没有条件培养投掷武士了。

远处一个匈猎族人经过，拉吉普特拿起个小石头，随手一抛，正中他的脑袋。

“哎哟！”那人大叫了一声，四处寻找“凶手”。

拉吉普特捂着嘴笑弯了腰。

嘿嘿，活该。他想。

匈猎族，是一种长着野狼一样毛茸茸大尾巴的种族，主要生活在对他来说很遥远的叠古大陆。

他用石子打的那一个匈猎族，是在他们现在这个聚居地一起生活的人，但这家伙仗着身躯强壮，经常抢卡摩拉族的猎物，拉吉普特不爽他好久了。

“哎哟！”拉吉普特也叫起来，他耳朵被拉扯到一边。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来了。

“老妈，放开我！”

“臭小子，你又偷偷用石头打人！”

“你怎么知道是我？”“你怎么知道是我？”

“嘿嘿，妈，我鼻子很灵的，你身上的血之香气，我能闻得出来。”

“找不到丢石头的对象，谁不知道是你，呵。”

说着说着，拉吉普特的母亲忍俊不禁，两人对视着笑起来。

母亲指着远处的一群白发褐肤的老人道：“族老们让我们去路浦斯城附近的集市做最后一次采购，然后我们又要迁移了，所以我找你回去，你接下来去和其他族人待在一起。”

“啊？怎么又要走？这里不是很安全吗？还有其他族群的人相互照应。”

拉吉普特朝着远处看去，除了他们卡摩拉族外，在这个用栅栏围起，借助山崖和树林掩蔽来搭建的聚居地里，还有兽身族，龙人族，匈猎族，半蜥蜴人。

大家都是无家可归的流亡者，这个居所存在了一年多，一直都是互通有无，相安无事，一同抵御魔物和强盗。

母亲摇摇头，说：“族母的决定，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是老人的智慧吧。”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块安稳的家园啊？”

“只要公主能得到至纯钻石，或许就可以，或许永远不行。”

“至纯钻石？那是什么？”

“我也不太懂，小孩子别问了。”

结束这个话题，拉吉普特眼睛转了转，试探着说：“采买物资，我也去吧？”

“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做什么都不行？”

“你才五岁。”母亲道：“我们族的规矩是七岁开始训练和正式学习，但是……唉，现在提前了，等迁移安居下来，族里就会教你用刀，也会让你参与打猎。”

“好耶！终于不用无聊了！”

“你已经很幸福了，早些年，在新路浦斯，全部的孩子，就连公主也要一起挖臭水沟。”

“哦，那好恶心……妈，你说全部的孩子？可没见到有比公主年长的孩子啊？”

“他们全都……唉……”

拉吉普特明白母亲的意思，这些年里，他也习惯了死亡与鲜血。

沉默了几秒，他又说：“我们从新路浦斯逃出来，又到这个路浦斯，它们什么关系啊？”

母亲道：“路浦斯，听说是一个古老帝国的首都，它叫海歌王国，但如今，这个国家衰落了，只剩一座城池，但它依旧繁华美丽，所以卑鄙的百花王国想得到它。”

“他们在茉拉尼娅建立的新路浦斯，就是自比悠久古老的路浦斯。”

母亲对拉吉普特笑了笑：“我很喜欢这座城市，它遍布白色的石柱和雕塑，秩序井然，修建有很多喷泉、公园、和浴场。而且或许是因为和我们卡摩拉王朝相似，他们从来不为难我们。”

“我好想去看一看啊。”

“不行的，我们不能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更不能有太多人抛头露面。”

“让我去嘛让我去嘛！”

“不行！”

不管男孩如何耍赖，母亲都没有同意，最后只能赏给他一个嘴巴子，把他给收拾下来。

无聊的等待采买队伍归来，等待再次出发，拉吉普特一共打下了二十七颗树果，打中两只鸟儿，有一半成了他的加餐，另一半他送给了族里的物资照管员，得到他的摸头奖励。

傍晚，离开的采买队，只有一个强壮的男人浴血而归，他一只手已被斩断，通报了情况后，就倒地而亡。

是百花王国，百花王国的探子已经赶来。

族母的判断是对的，然而，敌人更狡猾。

又是在血与火中奔逃，又是走散和死去族人，拉吉普特早就习惯了。每个族人都有亲人逝去，甚至有人只是全家的最后一员了。

但这一次，这样的处境，轮到他身上了。

听到噩耗时，他觉得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厚实不透风的布，隔着它，所有声音都变成了嗡嗡作响的噪音，听不真切，还总把心口晃得很疼。

更多的，他就没空去想了。

几天后的深夜，逃难暂歇，一群失去亲人的孩子们一齐蜷缩在一个角落，相互抱在一起。他们的父母都是采买队的成员。

没说几句，他们都哭了。

拉吉普特也没忍住。从今天起，他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哭累了，孩子们睡着了。

一个身影悄悄走近，给他们盖上了破旧的毯子。

拉吉普特悄悄的睁开眼，那是公主，是经常离开族中，很少见到的公主。听大人讲，她在为族群的未来奔波。

什么叫“为未来奔波”，他根本不懂。

但是，能给他熬野菜汤，给他洗衣服，给他梳头，陪他说话的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后的生活，就是大人们常说的“苦”吧？

公主的奔波，是想让我们都不再苦吗？是想让我们不再受难吗？

这时，公主说话了。

她没比他们大几岁，声音同样是稚嫩的。

“孩子们，这几天的事，我和抱歉，是我太弱小，没有力量，又一次让族人们遭受苦难。

“这些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不是来请求你们原谅，我只是想说……那个，可能有些冒昧……”

公主迟疑了一下，还是坚定的说道：“现在，我是剩余的卡摩拉少儿中，最年长的了，常言说长姐如母，以后，你们可以把我看做你们的母亲，你们的一切，都由我来承担，以后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我能帮忙的一定帮……”

黑夜中，很多双孩子的眼睛都睁开，在他们对面，营地的火光在面容稚嫩，压抑这情感的空摩公主脸上跳动，像血的颜色，像所有人沸腾的灵魂。

原来他们都没睡着。

后来，公主真的在履行她的承诺，冲杀在前，承担一切。

别人，拉吉普特不懂，反正他自己的话，当他越明白族人是多么艰难，身处多么大的困境中，他就越觉得，自己一定要坚定的追随公主，成为她的助力。

……

“拉吉普特，拉吉普特？”一个声音把拉吉普特唤回现实：“你在想什么？”

卡摩拉族的少年摸了摸手上的绷带，回头微笑道：“塔克尔，我刚刚突然有种感觉，公主就在这里。”

“这里？”说话的少年塔克尔环视一圈，周围是被集结看守的同族人。

在从矿业义进会的矿脉被带来这里之前，他们从没见到那么多同族人，甚至没想过还有那么多人活在南风大陆。

但没一个活的好的，除了那些叛徒！

但公主是不可能在的。

“哪可能公主会在？你没听士兵们说吗？要用我们把她引来。要是她在这边，叛徒们早指认出来了。”

塔克尔指着在族人周围那几个被允许站立，还手持皮鞭的家伙，他们就是出卖族中的暂居地，得到奖励和看管同族权力的叛徒们。

拉吉普特指了下自己的鼻子：“我鼻子很灵的，我好想嗅到了公主的血之香气。”

“你闻岔了吧？这里那么多族人。”

“或许吧。”拉吉普特耸耸肩。

“要么你是手快烂了，你鼻子出问题了。”

塔克尔指着拉吉普特绷带缠满的右手：“那么久了，你的伤都没好，我都闻见臭味了。”

“这个啊。”

拉吉普特抬起被绷带缠成一团的右手前臂，静视着它。

在矿场的时候，他由于用手抛掷石头，攻击监工，被一群监工围起来，打断了手。

从那一天开始，打了夹板，裹上绷带，这绷带一直没拆下来。

“你说说你，”塔克尔道：“我都不知道你们在矿场是被骗了，那你就老实点呗。”

“老实？像他们？”拉吉普特指着那些向百花王国投降，正耀武扬威的同族人。

“当叛徒肯定不行，我们一直都是坚定的公主支持派啊，但你的手是你吃饭的家伙，你的投掷能力，唉！”

拉吉普特笑了，笑容中，似乎期盼着什么。

“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