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要生了?
还、还不止三个?
掌门以及太上长老备受冲击, 一个个傻在原地,忘记了反应。
“噗通!”
“噗通!”
异常的、频繁的胎心跳动。
而昆山玉君瘫坐在道驾里,原先平坦的腹部瞬间如小山突起, 宽大的衣衫都被撑得发涨,几乎要破裂开来。
一侧的手心血淋淋的,留下掌中妖刀进出的痕迹。
天魔碑来势汹汹,他又有孕在身, 不宜周旋太久,昆山玉君索性出动妖刀, 破碎碑文,却没料到妖刀吸收了碎裂碑文的魔气,没有经过清除,直接钻入了他的血肉身躯。若是在平时, 他运行太上心诀,就能镇压魔气,偏偏他还在孕期, 心诀运行极其困难。
就在这时,腹中的胎儿察觉到了危机,主动吸食魔气,替他分担。
昆山玉君起先怔了下,但随即他就感到不妙了。他的腹部就像吹气一样涨了起来, 阵痛也越来越明显。
腿间又是一阵异样的濡湿。
昆山玉君低头一看, 完全呆滞了。
这就是,书上所说的,羊水破了?
他一向清明的识海里嗡嗡狂响,“羊水破了我要生了”八个大字不断闪现。
这个时候,外面的掌门等人反应过来, 主动询问。
“师祖,是见红了,还是羊水破了?”
黄兄不由得庆幸,他有先见之明,看了一两本生育手札,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不知道是不是掌门的错觉,他总感觉师祖的语气格外阴森冰冷。
“你们倒是懂得不少。”
黄兄被夸得不好意思,谦虚道,“让玉君见笑了,我是第一次见男子怀孕,好奇之下就——”
同伴朱兄立马捂住他的嘴,还冲着掌门使了个眼色。
他口无遮拦,你来回话!
掌门:“……”
其实我也不想回,做了一次扫把星君已经够了。
下一刻,道驾里面的师祖淡淡说了句。
“是本座的羊水破了。”
多么风轻云淡!
多么冷静从容!
一点都没有刚才骂“他娘的”的狂躁暴怒。
众人不自觉松了口气,昆山玉君没有走火入魔就好,他们还担心他接受不了,一个暴起把他们都斩了!掌门小心翼翼地摸自家老祖的脉,“既然羊水都破了,那,那咱们把小师叔生下来?就在这芦荻山?还是您坚持一下,我给您找个地儿生?”
老祖冷笑。
“还找个地儿生?你怎么不去合欢宗给本座找块地生?”
去合欢宗生?
掌门一心只为小师叔,愣了一下,竟认真考虑起来,“师祖,不行啊,合欢宗离这里太远了,咱们一日时间赶不到。再说,合欢宗如今被四大王朝合围,到处是兵器跟血尸,容易冲撞您跟小师叔。”
要是有个什么一尸几命,掌门觉得自己可以自刎谢罪了。
昆山玉君:“呵。”
一个字,冰冷有力的嘲讽。
掌门顿时头皮发麻。
为了挽救局面,他连忙道,“我现在发传音,让弟子们出动,把接生婆带来芦荻山!对,还有大师祖,我们立马通知他!”
昆山玉君的气息没有多大起伏,“让师哥给师弟接生么?甚好,托你们的福,我江霁在十洲三岛又出了一次名。哦,对了,万一产后没有玉水,你们是不是还要让江遮帮本座下奶?
行,这是第三次出名,本座先多谢你们。”
众人:“……”
瑟瑟发抖。
这羊水破了之后,昆山玉君是百倍的阴阳怪气啊!
他们完全不敢顶嘴!
掌门都要哭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他能咋办?
掌门灵机一动,决定以毒攻毒,“那要不?我,我去找红宗主——”
昆山玉君原本平复的心潮又有泛滥的迹象,他紧捏着指节,掐出红痕,冷冷道,“找那女人干什么?她顾着自己欢愉,留下了一肚子坏种,拍拍屁股就走了,如今怕是在什么**窟里搂着什么不三不四不清不白的妖艳男子寻欢作乐。”
众人沉默了。
您这酸的,怕是万年醋坛子都不够腌的。
掌门觉得还是要为对方辩解一句,“师祖,如今合欢宗正与王朝开战,红宗主再厉害,也没那个精力寻欢作乐啊。”
师祖的眼风立马扫来。
“怎么,你是趴在她床底,亲耳所听,亲眼所见的吗?”
掌门果断闭嘴。
您是孕夫,您高兴就行。
“给我找个隐秘之地,越快越好。”
最后这位阴阳怪气的老祖终于冷静了,消停了,不无理取闹了。
掌门等人不敢怠慢,什么风水罗盘八卦镜,都掏出来了,使出毕生绝学,为昆山玉君找了一处风水相宜、天地相合的地方,得到后者的允许,他们立即将道驾抬了过去,就在河岸之畔的荻花丛里。
“你们背对本座,护法即可。”昆山玉君口吻森寒,“没有本座的允许,谁敢回头看上一眼,本座让你们人头落地!”
众人慌乱点头。
事实上,他们也有点懵,护法了那么多次,第一次是给怀孕早产的老祖护法。
昆山玉君卷起了车窗的薄纱,望了一眼外边。
这山下的芦荻提早绽开了絮花,大片白绒绒的,像是飞雪一样,随着河风轻荡。那样蓬勃的,茂盛的,生机。
道家仙君眸中晦涩难言。
江霁低下脸,手指缓缓搭在自己过分活跃的胎球上。
这一刻,好像有一只只小手贴上来,隔着一张肚皮,“它们”兴奋跟他贴手印。
为什么这么兴奋?是知道自己要出来了吗?
江霁冷漠地想,不会的,他曾经发过誓,不会让这群妖物从他的肚子里爬出来。他修太上忘情,最忌讳就是因果相连,他利用那女人飞升,又被她毁了飞升,两人就算扯平了。但是,这并不包括腹中的骨血。
他要是生下来,就平白多了三四份的因果,牵绊更多,枷锁更多,跟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他宁可重修,也不能给自己落下这么大的隐患。
江霁眼底闪过一丝狠色。
反正他本来就是要处理掉的,现在只不过是提前而已!
“噗嗤——”
掌中妖刀从手心里钻了出来,鲜血湿漉漉地泼湿衣袖。
江霁正要刺入腹中。
“师祖,那个,她托我带了东西,我不知道您用不用得上。”
掌门冒着生命风险,把绯红送给他的玉盒子都弹入了道驾里,随后就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反正他能做的都做了。
她的东西?
江霁落刀的手腕缓了缓,旋即眉目一凛,强劲的气流破开了玉盒。
一股草木的香气盈满车内。
一万年份的双心骨参、一万九千年份的云台灵浆、两万年份的白
川玉髓、两万七千年份的银海生花……以及两只粗糙的、手柄歪歪斜斜的拨浪鼓。
弹丸圆滚滚的,颇有弹性,鼓面则是绣了鸟,一只红的,一只白的,下边还理直气壮标注一行小字:此乃鹔鹴圣鸟。
昆山玉君心道,绣得这么寒碜,人家圣鸟还不乐意认呢。
等他回过神来,手里已经拿起了这两只拨浪鼓。
帘外的薄纱荡开,溜进一段河岸的日光,金波粼粼,这一霎那,鼓面上的鸟儿动了起来,它们扑棱着羽翅,互相寻找着对方,等江霁把拨浪鼓拼在一起,它们欣喜地游走到鼓面边缘,互相挨着,贴着,好似依偎。
“想哄本座给你生孩子?”昆山玉君低垂睫毛,拓着一圈阴影,说不出的冷漠,“就凭这两个又破又丑又不好玩的拨浪鼓?”
“呵,做梦。”
在外头等候的掌门与太上长老也是忐忑不安。
三人不断传音。
掌门:‘朱长老,您说师祖会生下小师叔吗?这都大半天了!’
朱长老:‘我看悬,昆山玉君不像是会受制于人的脾性,怎么可能会留下这么多的软肋。’
黄长老:‘朱兄说得对,这小师叔,十有**要流掉了,你们做好节哀的准备。’
掌门的内心顿时一片凄风苦雨。
我的小师叔果然命苦!
“哇——”
清亮的、短促的啼哭声突然响起。
掌门眼睛红了,‘一定是我太想小师叔了,竟然梦到了他们出生的哭声!’
朱长老唏嘘,‘看来咱们做的是同一个梦。’
黄长老同样感叹,‘我也是啊,无缘相见,可惜,可惜了。’
“哇——”
又是一道急切的啼哭声,跟之前的有所不同。
掌门哭了:‘我梦到了双生子,我可怜的小师叔们!’
朱长老:‘是啊,老大是个沉稳的,老二就有点毛躁。’
黄长老:‘唉,可惜,可惜了。’
与此同时,昆山玉君冰冷的、略带一丝崩溃的声音响起,“果然还有第三个!”
众人:“……?!”
不等他们错愕,两团血肉突然飞了过来,他们手忙脚乱接过。
掌门抱着那软绵绵、仿佛没有骨头的小身子,吓得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另一个朱长老虽然没有跪下去,但也是肉眼可见慌乱起来,语无伦次,“这、这要如何抱?”
倒是黄长老,惊慌一阵后,脱下自己的道袍,撕成两半,盖在新生儿的身上。与此同时,他也拿出了一件新的道袍,做成了个“窝”的形状。
掌门跟朱长老都投来敬仰的眼神。
不出意料,又是一阵哭声响起。
黄长老扎了个马步,双手捧起,随时等待从天而降的婴儿。
却没想到,这次接了俩。
众人:“!!!”
好能生!
道驾内的江霁握着掌中妖刀,剖开了自己的腹,随着一个又一个的胎儿取出,鹔鹴衣的下摆已被染得血红。无以复加的疼痛感齐齐涌上,又交织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耻辱感,他就在这狭窄的方寸之地,亲手给自己接生。
恍惚之间,他又想起自己是怎么给人喂酒的,又怎么跟她在灵棺里似鱼儿一样交缠。
这么一想,发苦的舌尖好似尝上了点蜜。
他昏昏沉沉,热汗滚落背脊。
江霁疼得脸色灰白,嘴唇也被咬得出血,偶尔溢出破碎的喊声,又被
他紧紧吞咽进喉咙里。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竟然还有!
昆山玉君眼神逐渐绝望。
在芦荻外等着接孩子的众人神色呆滞。
“这是……第五个女娃了吧。”
“是的,五个。”
大家都有点腿颤。
这个数量实在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而荻花雪堆里则是传来师祖断断续续、声嘶力竭的骂声,“小畜生……无耻……死无全尸……可恨……”
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个下场,江霁只想在棺内掐死罪魁祸首!
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当男主生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处在大熙王朝的绯红收到了一条条的播报。
[亲爱的女主(绯红),恭喜您喜得贵女!]
男主[江霁]仇恨值89.2%。
[亲爱的女主(绯红),恭喜您喜得二贵女!]
男主[江霁]仇恨值90.4%。
[亲爱的女主(绯红),恭喜您喜得三贵女?!]
男主[江霁]仇恨值91.1%。
[亲爱的女主(绯红),恭喜您喜得四贵女???]
播报小助手有点卡壳了,它觉得系统是不是计算错误了?男主这生得也太猛了吧?它跟着系统混迹虐文界多年,再能生的女主也没这么能生的!这一定是有什么程度出现错误了!
系统:别问,问就是害怕。
绯红的眉眼上挑,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而在众人眼中,这笑容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猖狂。
就像是坠入邪道一样。
“他生了!他竟然生了哈哈!!!”
天穹爆发疯狂的笑声。
“我儿出世,当普天同庆!”
那多情红衣宛若一场烧得艳透的烈火,白笛横在唇边,令人心旌神摇。却见众生供奉的情丝化了形,一根根红线纠缠在她的鬓发、胸脯、细腰、手脚,丝丝缕缕,随风招摇。“你们的七国玉玺,就当是给我儿的贺礼玩具罢!”
笛声落下,满城下起了血雨。
“万象生春之前——”
绯红微微一笑。
“应当有一场辉煌又腐烂的衰亡。”
紫纱女鬼被红雨溅到,皮肉块块脱落,很快露出了原先的骷髅形状,她尖叫一声,扔开江遮就远遁而去,没有用的人质,只会拖累她的逃跑!
绯红则是一手抓住江遮。
微凉的触感。
医家圣君握住了她的手腕,旋即一根根扯开。
他清晰地说——
“你没有心,也不会爱人,为何要骗我师弟?”
医家圣君依然戴着锥帽,声音很清,不冷,但也没听出多余的情绪。
“师弟危在旦夕,我要去接生。”
说罢,他也不顾胸前汩汩流出的血,就那样插着一柄袖中剑,消失在日光当中。
江遮有特殊的手段,一路追到芦荻山,此时已经入夜,但他仍然听见了断续的嘶叫声。
江遮飞身过去,果然见着了掌门三人。
只见他们一手抱着一个,整整齐齐,刚好六个婴儿。
江遮向来淡定的脸有点裂了。
“师弟还在生?”
众人表情也有点扭曲,“……是。”
已经生了一天一夜了。
江遮:“……”
他闻到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死气。
血崩了。
江遮立即掀开了道驾的帘子,昆山玉君眼皮疲倦地搭着,早就污成了一个血人,容色惨白,气若游丝,而他肚子里分明还有未出生的。
可是他坚持不住了。
江遮立刻飞针,稳住昆山玉君溃堤的关口。
他注意到那堆凌乱的玉盒,挑了一株银海生花,给人喂了进去。
他沉稳地说,“师弟,你要是死了,合欢宗主肯定会给你的孩子找一堆后爹,天天虐待你孩子,让她们没吃没喝的……”
昆山玉君识海一痛,陡然浮现了一幅幅孩子被后爹关在柴房、不给吃不给喝的凄惨画面,他猛地睁眼。
“她敢?!”
随后被一阵哭声淹没。
最后的孩子也被江遮取了出来。
昆山玉君虚脱不已,抬起手,鬼使神差抚了一下孩子湿红的脸庞,就听见师哥说,“师弟,你一共生了九个,龙生九女,很祥瑞的,就是嫁妆要备多一些,放心,我给你贴。”
九……九个?!
昆山玉君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黑。
“他娘……”
江霁深吸一口气,维持最后的体面。
他凤目冰冷发寒。
“福生无量天尊,本座定要杀了那女人,以泄本座心头之恨。”
师哥颔首,“可以,但你身体虚,先把月子坐好。”他语重心长地说,“否则会头痛、腰酸、腿疼、怕冷、害风,千万别小看月子病,否则你飞升怕罡风,那怎么行?”
昆山玉君骤然失声。
随后他宛如鬼魅,幽幽地说——
“本座宁愿转世重修,也不想坐这破月子。”